“姐姐,”苏莲心摇摇头,“能不能安排人送我回杭州,我想念爹爹了。就现在。”
青鼎不说话了。
书房里。
商延正拿着那块鸡血玉翻来翻去,姓段的是哄他吧,哪里有什么小猴子?
这时青鼎默默走进来。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商延看她一眼,“你段大哥等不及,先走了,叫我把这个玉给你。”
青鼎却不说话,默默走到他床边,坐下。
“商延。”
“恩……”商延抬起头,却愣了,“怎么哭了?”
“莲心走了……”
商延怔了怔。
“她叫我派人送她回杭州,她说……她说以后大家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商延放下手里的玉,伸手揽了她入怀。他知道,苏莲心一定是跟青鼎说了一些话。
“……”青鼎张开双臂,搂了商延的脖子,“你是我的……我的……”她轻轻啜泣起来。
这时,忽然有人叹气。
青鼎忙放开商延。转头一看,是薛邑。
薛邑站在门口,显得很忧愁。
“商延,你要节哀。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不巧的事。”
他苦笑着,“最不巧的就是,福州那片正流行一种眼病。兵部尚书李威现在正在回京途中,听说眼睛已经开始发红。”
圆满(结局篇)
又过了两天。商延已经能够下床走动,精神好得无比,每天把青鼎为他煲的汤喝个精光,没事就嬉皮笑脸搂了青鼎啃她脖子,结果被下人撞见好几次,羞得青鼎几乎不敢正视丫鬟们笑眯眯的眼睛。
白痴薛邑闯进来的时候,恰好撞见这一幕。“哦,商少爷,你很乐观嘛。”
商延懒洋洋放开青鼎:“有话快说,我很忙。”
青鼎羞红了脸,想走,但他抓住她手不放。
“兵部尚书李威回来了,眼睛红得像兔子眼,看三尺以外的东西,全部恍恍惚惚。皇上昨晚看见李尚书就饱了,没用晚膳,传了穆子白和我进宫,问,朕用谁好?”
商延想了想,放开青鼎,慢慢站起来:“比试有三场,一快二准三比力。”他缓缓走了一圈,转过身看着薛邑,“三天后,我的伤能好至七成半。你回皇上,我先。”他顿了顿,“我比力不足。”
“谁接?”
“金侍卫。”
薛邑想了想,点点头,又叹口气,“你们继续。“说完转身走了。
“商延。”青鼎忽然轻轻道。
“你不能去。”商延马上说。
“相公,”青鼎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张纸笺,“我们的盟约上说,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好象还有一个条件没说,”她端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他,“我要去。”
商延木了一会儿,“该死的。”他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找到那玩意儿的!”
三天后。
清晨。
天下着小雪。教兵场上白雪茫茫,一马平川,侍卫森立。北面东面西面三面坐人,南面正对着一片延伸至远处山脚的茂密树林。
片刻,十三个部落首领鱼贯入场。
宣德皇帝穿了明黄大袍,坐北向南,见了商延瞅了好一会儿,这家伙除了额头上多条疤,好象也没怎么呀,气色比他这个皇帝还好。
“你伤好几成?”
“七成半。”商延道。
“你确定能开弓?”
“回皇上,能。”
宣德皇帝很满意。
穆子白暗暗叹气,可怜的家伙绝对要再回床上去趴一个月。
薛邑站在一旁不出声,其实他内心很挣扎,到底要不要告诉商延,昨日一早八王已从扬州出发,一路北上,并下令沿途驿站备好良驹替换。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了,扬州离京城最近最近的陆路估计也是两千多里,八王不见得赶得回来,箭已在弦,还是不要给商延那家伙退路。
坐西北的鄂尔勒缓缓站起来,坐在人群中的青鼎顿时倒吸了口冷气。她看见一头熊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高昂着下巴,目中无人地走向林前那片空地。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厚厚的兽皮靴子踩得地上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头上的小辫子用红色和黑色的绳子绑在一起,露出他宽而黝黑的脸膛。人们一阵骚动,竟有部落首领高兴地喝起彩来。
“启禀皇上,巳时到。”
宣德皇帝点点头。
“巳时到——”司仪站到较场中间,高声唱道,“比武开—始—”
第一场,侍卫在林子前的空地上放出三百只麻雀,箭不限,猎获多者胜。为示公平,侍卫事先丈量了方圆五丈的范围,圈上黄线,只搜寻黄线内的中箭麻雀,让众人有目共睹,双方分别出具公证人。
鄂尔勒冷冷看商延一眼,慢慢拉开马步,箭上弦,不过不是一支,是五支。
商延缓缓拿起弓箭。弓上了朱漆,闪闪发亮,箭是十足十的牛骨三眼响箭,箭头用淬火的精钢打制,具有极强的穿透和杀伤力。
好弓好箭。商延心里叹口气,若是平时,不知他有多喜欢,可惜今天……唉。他咬咬牙,随手抓了一把箭,抹箭上弓,气运丹田,拉弓。满满八支。
他知道,麻雀会在眨眼间飞散,他必须快,再快,并且尽量垂直拉弓,否则射中的麻雀会落在黄线外。
鄂尔勒眼里精光一闪,没有犹豫,上足八支箭。
众人屏气凝息。
青鼎站起来。
“放!”
树林一阵骚动。三百只麻雀扑扑飞上天空。
箭忽忽出弦,发出尖锐的呼哨声。
商延低吼一声,腰背处传来灼热的撕裂感,尖锐一如他出弦的箭。
眨眼间,两人几乎于同时再抓了一把箭。
青鼎左手手指甲狠狠掐进了右手手背。鸟声、箭声、人声……孰赢孰输?
转眼,鸟影已散。
众人寂然一片。
“相公!”
商延听见了青鼎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白着脸勉强笑了笑。腰背处疼痛感如火如荼,喉头有淡淡的腥甜味。看来是要如穆子白所愿,他又要回床上去趴趴了。
红色箭翎是鄂尔勒的,黄色是商延的。
“报——”一个侍卫急急跑到宣德皇帝面前,“回禀皇上,黄色十五只,红色十六只。”
宣德皇帝脸色一变。就是说商延输了一只?
“再报——”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一个侍卫又急急跑来。
“回禀皇上,黄线之内,东南方大树上还有一只。黄色箭翎!”
“双方均是十六只,”司仪唱道,“第一轮,平!”
商延轻轻吐口气,放下弓。鄂尔勒瞥他一眼,忽然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你有内伤?”接着他又说,“你很能。”然后一把甩下弓,大步走到宣德皇帝面前。
“中原皇帝,我准噶尔鄂尔勒要求换人!他有伤!”
宣德皇帝悠悠然,这蛮夷倒是直通通的,当众说出这句话,岂不是承认他自己箭输一筹?
商延苦笑,不用那鄂尔勒说,也得换人。他刚才发力丹田,严重撕裂了没有完全痊愈的伤。不过,他也担心,那鄂尔勒确实是少有的好箭手,八箭齐发,却着力不同,分散射出,也就是说,那熊一般的蛮夷,不止是有蛮力,而且技艺精熟。
“我来!!!”一记浑厚的吼声。
马蹄声惊吓了众人,西南方向风风火火飞来一人一骑。
谁?
商延顾不得腰痛,急忙侧身。天,他重生了!
薛邑和穆子白一看,惊喜得差点痛哭流涕。多可亲可敬的八王,拼死拼活地赶回来了。
朱祁从马上跳下来,那匹栗色健马立刻脚一软,跪倒在地,身上的汗水很快在这隆冬时节结成薄冰。
朱祁怜悯地拍拍马头,汗血宝马啊,可惜了。一群侍卫七手八脚地把马弄走了。
“臣朱祁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德皇帝这才回过神来,混蛋,总算肯回来了。还万岁万岁万万岁,差点就把他这个万岁给气死了。
“平身。”宣德皇帝偏了头悄悄跟身边太监说,“去,回宫告诉太后去,八王回来了,好好准备眼泪。”他吩咐完了,得意地看着他的弟弟,哼,秋后算帐,慢慢来。
朱祁站起来,转过身,定定看着鄂尔勒,一日一夜未眠的眼睛布满血丝,胸脯起伏着,汗水顺着脖颈滑下,马上变得冰冷。
“第二轮,开—始—”
第二场,侍卫同样放出三百只麻雀,不同的是,射的是混在麻雀中的二十只白色鸽子。箭只有三支,同样是落在黄线内的算数。
缓缓拉弓上箭。朱祁忽然有一瞬间,想到几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小身影,估计又在到处找他。
“准备——”
他一个激灵,迅速气运丹田,神凝于心。因为骑了太久的马,所以手有些微微发抖,他咬牙,狠狠捏了捏手,骨骼发出格格的声音。
他回了京城,就做回了八王,和扬州,再没有半丝牵连。
又是鸟声、箭声、人声。
可是青鼎心里踏实了。因为商延的手正被她紧紧抓在手里,她的相公虽然旧伤复发,但不曾有辱皇命。
天上落下纷纷鸟羽。
朱祁胸脯起伏着,眼睛充血一般鲜红,但人站得稳稳。鄂尔勒用一种惊异的眼光看着他:“我见过你?”
“在漠北。”朱祁淡淡道。
鄂尔勒皱皱眉:“烽火王爷?”
朱祁不置可否,放下弓箭,转身就走。的确,他在战场上,蛮夷是送了他一个称号,烽火王爷。
“哈哈哈哈哈……”
身后忽然传来鄂尔勒大声的狂笑,“好,好极了!”
“第二轮结束,”司仪的声音似乎愈加雄壮,“黄色三只,红色两只。大明胜!”
商延眯起眼,鄂尔勒果然是个狠角色,其实他同样射下三只,不过有一只却是落在黄线之外,所以不能算数。
第三场,百步之外,各设立一个厚达两尺,牛骨胶打制的箭靶,射中后由双方公证人量度露出箭靶的箭支长短,来判断没入多少。没入多者胜。每支完整的箭长二尺一。
摆步,拉弓。朱祁觉得有些乏力,接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