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白不怕死,啧啧赞道:“好恩爱。”但马上被商延目光如炬吓得落荒而逃,他知道有种人惹狠了是六亲不认的。
一行五人悠悠前行,渐渐有了大片红色映入眼帘。那三人都感觉赏心悦目,商延却是一肚子气。
“麻烦你,”他实在不明白,那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离他那么远,坐那么直,然后晃来晃去阻挡他视线?他那么优秀的骑术,也可以被她折腾得一塌糊涂。“你能不能坐稳点,不挡我看路?”
“哦。”青鼎很委屈,她也很辛苦,总是绷直了身子,总怕太靠近他会惹他不悦。她试着慢慢窝进他怀里,他没什么反应,正专心仇视着前面三个交头接耳的混蛋。但青鼎却红了脸,靠着他有很舒服很安全的感觉。
很遗憾,那三个混蛋头也不回,商延的注意力只好转移到鼻间那缕幽香上。他吸吸鼻子,看看她乌黑的发,心想她发间是什么香气,好闻极了。他思索这个问题时,他们已经走进枫林中,起了风,于是漫天是红叶飞舞,凄艳又壮丽。
青鼎看呆了,情不自禁从商延怀里仰了头看他:“相公,好漂亮的景……”她呆住,商延正低头看她,他黑的眼,长的眉,挺直的鼻梁,一切都离她咫尺之近。
商延也一怔,下巴蹭过她温热的额头,让他忽然间回过神来。
“呃,”他转开头,“我看没人的时候就不必装夫妻了吧。”
青鼎眼神一黯,没说话,却自觉地从他怀里坐直身体。
两人再无话说。回去的路上那三人照样没心没肺谈笑风生,青鼎咬了嘴唇盯着远方看,忽然觉得寒彻心扉。
心伤
从王府回来,青鼎就病倒了。
商延这次差点被气死,但回来却又莫名其妙地消了气,只是不想再提。听到青鼎染了风寒的消息,他心里一动,脸上却装作漠然:“非要去瞎搀和一把,活该受风寒。”说完掸掸衣袖,又淡淡吩咐元宝,“多找个大夫给她看看,早些好早些帮我做事。”
元宝闷闷道:“少爷不打算去看看少夫人?”
“一点风寒,有必要吗?”商延反过来质问他。元宝不再说什么,只愿少爷错过了就不要后悔。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十天后。
青鼎气色好些了,于是坐在床上做起刺绣来。
月儿坐在窗边;掰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青鼎随意问了:“月儿,你嘀咕什么?”
“月儿在算还有多久可以回扬州。”
青鼎一怔:“你很想回扬州吗?”
“难道小姐不想?”月儿转过头,“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受气呢?”
青鼎默默不语。
月儿却越说越激动,霍地站起来:“小姐,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忍受那个坏姑爷!老夫人一去,他就赶小姐走;生意他不管,三天两头偷懒,全扔给小姐做,自己跑到外面喝花酒养女人,最可恶的是,竟然差点一把掐死小姐!还有,小姐这次生病,他连过问小姐一句都没有,月儿都不明白我们在商家到底算什么?商家的事关我们什么事,人家都不当你是他妻……”
“呀。”青鼎手一抖,绣针刺了指头,沁出一滴血来。
月儿急忙跑过去:“小姐,你没事……”忽然她怔住,看着那一方枕套,眼珠都不会动了。
美丽盛开的并蒂莲,旁边绣几个绯色小字:只愿君心似妾意。
“小……小姐?”月儿吃吃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姑爷了?”
初冬的风吹进来,满屋寒意,房里长长沉默。
“少夫人!少夫人!”元宝的声音由远及近,焦灼不安。
青鼎走下床,元宝已冲进门来:“不好了少夫人!少爷又要出海了!
出海?青鼎颓然放下手中针线,他又要走,她是死是活在他心中不及一缕轻烟重。
码头。
商延眯眼看那艘大船,眉毛一挑:“薛邑,是不是可以走了,还磨蹭什么?”
“呃……等等,还有一些东西要搬上船。”薛邑抹抹汗,该死的元宝,叫他回去搬救兵,这么久还不回来,难道他不知道他家少爷一听见要出海,比野马脱缰还激动?
商延彻底失去与他周旋的耐心,一把揪过心不在焉的薛邑:“姓薛的,油盐米醋柴,哪一样我没有两天前就叫人给你搬上船?你还等什么?等元宝回去通风报信?”他冷笑,“没有用。我现在告诉你,我商延,这次一定要出海!”
薛邑打开他的手,苦着脸:“商大少爷,求求你想一想,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总该想想家里娇妻吧,最起码,总得让嫂夫人知道……”
“我的事我做主。”商延不耐烦地摇摇手,抬步向船走去,“再这么闷下去,我会疯掉。还有,那女人迟早要走,别拿她来烦我!”
“相公!”
商延头痛欲裂,该死的女人。
青鼎看他背影,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的背影去意那么坚决,她怕她这次再无法拉住他。他视她如无物,她凭何抓住他脱缰的心?
商延转身,大步走到她面前,快刀斩乱麻,也许对大家都好。
“你听好。第一,我已经忍你三个月。第二,所有旧帐我已经理清,该安排的我已经安排。第三,你要留下来做商家少夫人,现在就转身回去,你若不愿意,杭州的绣庄早为你买好,我马上派人送你走。”
元宝往后缩了缩,少爷愈是平静,愈是难以预测。若是少夫人无计可施,那通风报信的他就完了。
薛邑向身边下人使个眼色,偷偷往船上溜。
“相……”
“你敢拿出那张破纸,那我无须再忍。”商延眼神阴霾,脸色决绝。
“青鼎是想问相公,”青鼎咬咬嘴唇,抚抚被风吹乱的鬓发,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商延,“如果相公走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神色镇定,声音清亮。一大群人,忽然安静。
码头人来人去热闹非凡,这群人的安静显得怪异。
“小姐!”随行而来的月儿一声悲呼。小姐什么时候被那坏蛋占了便宜?
“少……少爷?”元宝瞪大眼。少爷什么时候做的?
“商延你是不是男人?”薛邑好不容易才合上半张的嘴,“嫂夫人身怀六甲你个混蛋擦擦嘴就想跑啊,给我老老实实回去好好伺候着!今天我要让你上了这船我就不姓薛!来人啊,给我开船!嫂夫人保重了!”
“……”商延刚想张嘴,但被青鼎无情地打断。
“大管家,我……”青鼎看一眼大管家,垂下头。
然而无声胜有声。
“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来人来人,马上飞鸽传书给其他四位管家,说少夫人有喜了。你,快去请大夫到府上为少夫人把脉。还有你,少爷。”大管家转过身。
商延张嘴,但大管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少爷若是走上那艘船,唉,老奴和其他四位管家年事已高,恐怕……”
五位管家一起离开商家是什么后果?
商延久久看着青鼎,脸被风吹得僵硬,胸中那个悲愤啊,他真是比窦娥还冤呀。
“行。”最后他点点头,咬牙切齿,“我马上回去。”
狠。他只想到这一个字。
夜。
商延一脚踢开门,吓了月儿一跳。青鼎倒是很平静,今天她敢在码头上说出那句话,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平静下面,她已经疲惫不堪,大概她没办法坚持到一年了。
“月儿,你出去,少爷有事要和我说。”青鼎先开口。
“不要,小……”月儿骨朵着嘴,在青鼎难得严厉的眼神下离开。
“好象是你有事要和我说。”商延身体靠在门上,抱胸而立。没想到,连最老实忠心的大管家也和她联手阻挠他出海。他得知幕后,更是悲愤得无以复加。
“其实不关大管家的事,是我……”
“当然是你。”他走过去一只手狠狠撑在桌子上,“我要一个交代。”
青鼎垂头:“你要怎样?”
“这样好了,把孩子生下来,我正好给几个管家一个交代。”
“你胡说什么!”青鼎站起来,又惊又羞,“你知道我……我没……”
商延看她羞得抬不起头,很奇怪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她如何有勇气说出口。“那要我怎么办?今天在码头上不止我一个人,大家都听见商家有后,我堂堂商家大少爷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就……就说大夫误诊不行吗?”青鼎红了脸嗫嚅道。
“误诊?”商延冷冷看她,忽然抬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眼里有跳跃的怒气,“既然是误诊,那就应该想清楚再说!你身为商家少夫人,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难道没有半点分寸?”
青鼎仰头看他,眼神有些迷蒙。他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反而让她感到心安。她还有什么害怕,走到尽头不过是离开。
“是你没有分寸。”她无意避开,也没有力气避开,“对,我无耻,说谎不眨眼。可是你别忘了,走到哪里你都姓商,走到哪里你都一身责任!谁能为你担待一辈子?”
商延怔怔看着她眼泪滑落,一点点湿润他的手指。
“我报答你父亲对我家的恩德,我答应你母亲临终的嘱托,所以我厚颜无耻地留下来,如果你肯用心在家业上,我现在就可以走。”她转开脸,“我已经用出最无耻的办法,你若还要走,我也无可奈何。倒不如你用一点心,你我都好早日解脱。”
商延没说话,不知道想着什么。“你走了谁帮我做事?”他忽然开口,但看不出喜怒哀乐。“除非生意的事,我不会离开京城,不过你记住,京城之内,我做什么是我的事。”说完他转身离开。
身后安静出奇,商延想不出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右手沾满她疲惫的泪水,湿湿的透着凉意。他感到胸臆郁郁,是谁做得过了火?
元宝感到非常惊奇,这次是真的,从来都吊儿郎当的少爷从来没这么认真过,每天都会和大管家去店铺处理大小事务,每晚都会审阅帐册到深夜,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