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到烧掉伐木厂的人竞然是那个每天如此勤勤恳恳工作的人。调查这件事的人其实并不关心伐木厂的命运,因为所谓的伐木厂,只不过是一个有着石棉瓦屋顶的大厂棚,厂棚里除了那些必要的机器和一大堆锯成木板的木材外,便一无所有了。他们并没有因为事情毫无头续而唉声叹气,他们诅骂那些在伐木厂四周烧苦艾草熏蚊子的家伙,他们指责那些家伙的无知和大意,没有他们,伐木厂永远不会失火。 。。
森林中人第八章:留在若薄溪(4)
我去伐木厂的那天,孩子们正在灰烬中找寻还能拿来玩的东西,他们用木棍在黑漆漆的灰烬里刨着,扬起一阵阵灰尘。不过,虽然被大火洗礼过,村里人还是把放在伐木厂外面的没有烧到的木材运走了。他们用脚踢开厚厚的木屑,他们说,就是没有息尽的火堆引燃了伐木厂里已经风干的木屑。
我突然想起了维一柯说的那句话,想起了他如此匆忙的离天,我觉得是他干的。但他们没有怀疑到维一柯,我也就不那么担心了。不过,接下来并非没有担心的事情,对于伐木厂的重建,如果烧掉伐木厂的人正是维一柯,那么这个时候他会怎么想呢?他会想让我从中去加以干涉,加以阻拦吗?不过,起决定作用的问题便是关于那些机器了。旧的当然不能用了,大火已经让它们变成了废铁。如果要重新购置一批机器,资金自然成了最大的障碍。上面的人不作任何表示,他们嘴上不说,其实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们已经不愿在做这些并不赚钱的买卖,他们宁愿去找人盗木。
我或许很乐意见到这个结果,伐木厂没有建成,这对村子里大多数人来说并非是坏事。妇女们议论着这件事,男人们又回家老老实实的干活了。然而若薄溪并不会因此平静下来。
我丢了工作,确感觉不到那份失落,我又回到从前那个孤独,无助的时候。但值得欣谓的,是我的妹妹,她又变得乖戾起来。
但我还是即不知怎样生活,也不知什么叫生活。
我去镇上给薄暮舟买药,我讨厌干这种事,我对医生怀着一股敌意,对他们相当冷漠,我把药单递给他,示意我要买这上面所有的药,他不回答我,而是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仿佛我就是那些拿着药单要他帮忙抓药的不识字的老太爷一般。药单在他们手中传递着,接到药单的人几乎都动手抓了药。后来我猜想,这也许就是他们为何对人如此冷漠的原因吧!
买完药,我去了邮局,我收到一个大大的的黄色的信封,信封上盖满了邮戳,我仔细瞧着寄信人的名字,但确只找到几个模糊的,歪斜的大字,“为了若薄溪,也为了自由”我感到很迷惑,这的确是寄给我的信,但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
办完手头上的事,我在镇上闲逛,打算买些东西带给薄暮舟。午后的阳光变得有些炎热,汽车喇叭没完的在耳边咆哮,从玻璃厨窗上反射出的阳光无时不在折磨我的眼睛,商贩们推着水果车走来走去,一边还不断吆喝,行人穿得奇形怪状的在街上散步,模样就像化了装的鸭群一样。路旁看不到绿色的植物,因为失过除草剂的原因,看不到绿色的草地,树木也低垂着脑袋,到处看起来都一片昏黄,像及了错过季节的秋天。但这秋天来得过于暗淡,过于阴郁了。偶尔还能在路边看到一些不穿衣服,剃着光头的,用凶恶的目光打量着别人的恶棍,他们早以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挑起事端。我觉得他们都是些该投入监狱的家伙,这里的监狱也许设在市郊,或者更远的地方,不像我在学校的时候,监狱就在我们宿舍旁边,每天晚上都听到那群暴徒怪异的尖叫,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在我眼中,这就是城市,充满了世俗的纷争,暴力,压迫,痛苦和邪恶。流浪儿在镇中心乞讨,军人敞开衣裳在街上闲逛。我来到停车场,回村里的货车还要几个钟头,我于是找到一家餐馆,打算吃点东西。
餐馆已经挤满了人,我要了份快餐,提到停车场去吃。我的东西全都放在车里了,我不放心要是车内突然挤满了人而司机就此一走了之我该怎么办。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森林中人第八章:留在若薄溪5
我在停车场认识了一个年青人,年龄跟我差不多,他给我的第一感觉也许并不怎么好。那时我正在吃饭,司机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知道去若薄溪的路吗?”他向我打听,“应该坐哪里的车?”我听得出来,他不是本地人。他扥着两口大箱子,似乎是来这里的移民。
“你去若薄溪干什么?”我很敏感于这个字眼,提起若薄溪,我很容易想到那些越来越多的为了逃避世俗的纷争而想般到这里居住的人类,很容易想到那些来这里开发的人们,那些想摧毁这片森林的人们。很幸运这片土地属于居住在它上面那个古老的民族。他们没法获得土地。对于能够在这片美丽的沃土上生活,我并不是第一次感到无比欣谓。
“我是来这里接管一些事务的。”他或许在犹豫,他在想该不该跟一个刚打招乎的人吐露真情,也许他撒了谎,但谁知道呢!我指着停在面前的灰色的,上面漆着“严禁裁人”字样的货车。
“只有这一辆进山的车。”
他谢过我的好意,把身上的东西都扔上车,然后自己也跳上车,若无其事的坐在那堆货物上,仿佛那两车就是为他准备的。直到车开始发动,我们都跳上车,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向车尾移去,让出一些空间。
他两只脚夹在货物中间,随着车身的拌动,我想那一定很难受。“到若薄溪还有多远?”他终于忍受不了路途的颠簸和遥远,挪动着身子,问起那些千篇一律的问题。
我斜着眼望了他一眼,似乎我对这种问题并不是很清楚,几个钟头的漫长车程,很容易让人失去对这次行程的距离感,况且山里的路曲曲折折,也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你要近山吗?”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地,而且我并不希望会跟他同路。
“我不知道,”他告诉我,“我是去林业局,我已经在镇上报过道啦!我现在要去林站接管事务。”我正准备回答,他确又开口问起别的问题了。“你是做什么的?农民吗?种田的?”他居然伸出手来向我比划,仿佛害怕我听不懂他说的意思。我对他说,我一开始在伐木厂做过,因为厂里出了事,所以就出来了。我没有告诉他我干的是什么活,他也不关心这个。
但他似乎很欣赏我的回答,他开始谈他来这里的目的,谈他所从事的工作,他笑着说道,露出两排洁白确掺吡不齐的牙齿,看到那两排牙齿,我又想起那些稚气末脱的婴儿了。
“我是从南方来的,”他继续挪了挪身子,好坐得更舒服一些,“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他指着那两口大箱子,“我把我所有的家档都带来啦!我还听说若薄溪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他朝四周环绕的群山望去,“能给我谈谈若薄溪吗?”
我有感于问题的直接,仿佛他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现在正在打听家乡发生的变故一样。“一片蛮荒。”我答道,希望他不再问下去。但他确笑了起来,表情中透露出一丝遐意,仿佛我说的是玩笑话。
“在若薄溪,”我继续说道,因为我发现我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满意,“我们靠森林过活,我们也种田,庄稼。但我们的收入不是靠种庄稼得来的。”我告诉他,我们在山里拣银杏树的果子,山黎,石榴,晒干木瓜块,收集银耳,甘草,采集荆棘藤,草药,我们把这些东西拿到集市上去卖,搛的钱是够一家人生活的开支的。我们还收集蜈蚣,蝎子,如果够胆量的话,偶尔还能在路边捉到一条游蛇,把这些东西到药店去,人家是会出个不错的价钱的。
他仔细听着,也许他觉得不可思意了。他的表情是我不能够理解的,他没有提问,对我说的话,他多半并没有听懂,他甚至都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这些东西你们自己不要吗?”他看我不再说话,又比划起来,“我是指黎子,石榴,你们自己不吃吗?”
“当然也吃,”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在我们若薄溪,像这种果树遍地都是,我们永远也吃不完那么多”
他于是也笑了起来,但确有些勉强,也许她终于发现自己问了些牵强的问题,便住了口,扭过头去,眼睛朝向山里。
我也不在说话,我从来就不先开口,即便遇上我最敏感的话题,我也不多说一句。我内心是孤独的,充满了悲伤的孤独,既然我们彼此都不说话,也就没有必要再想这些问题,我靠在一堆货物上,沉沉堕入梦乡。
颠簸的贷车在山里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我指给他村公社的路,临行前他告诉我他的名字,“陈冰求。”他还说他会有机会再和我见面的。“林立柯。”出于礼貌,我也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但我并不期望和他见面,我期望的,是若薄溪的平静,我自己的平静。
森林中人第八章:留在若薄溪(6)
我回到村里,回到薄暮舟身边。
我错过了晚饭,他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坐在桂花树下,忍冬藤在夜风中摇役,月光透过树隙,混和着室内的灯光,映照在薄暮舟身上,晕黄,蒙笼,恍若隔世。我向她问好时,心里竟然有种莫明奇妙的感觉。
大人们进了屋。我把货物交给他们,来不及吃饭,我已经跑到院子里,坐在薄暮舟身边了。
她望着我,依然只是笑,带着少女特有的腼腆的笑。她不说话,像我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做什么呢?”我又变得不知所措了。
“在数星星呢!”他神秘的用手指了指天空,“你是第二百七十四颗。”
“当我数到第二百七十三颗的时候,你正好出现,”看到我满脸迷惑,她开始向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