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花祭敛下眉目,温声道:“莫虚,求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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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活不过一旬?”夜来花香,冷月幽幽,莫虚挑着手看向笼罩在夜色之中俊俏男人,狐疑看去,“你气色呃呃甚好,又没有什么不足之症,你说死就死?”
男人飞眉已经入了鬓,少了白日的爽朗好戏谑,眼底温润恍若流水,在山林之间流转开来,却也在不自知之间将山林护的严严实实。
宇文山寨,地处偏僻,人事不知,虽然凋零却不曾沾染上任何风风雨雨恍若最乐世的桃花源,这其中,全赖面前这个男人。
宇文花祭好脾气的笑了笑,衣袂飘摇,轻薄如丝几乎隐有月光透出来的白衫翩然落地,莫虚秉持既然他敢脱她一定敢看的原则,托着腮笑吟吟的看着美男宽衣。
看不出来宇文花祭看起来瘦削,皮肤虽白,但该有的腹肌还是该有,倒也是赏心悦目。
宇文花祭瞟了眼对面目不转睛一点也不害羞的女人,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哑声低道,“你这女人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怎的一点不知羞?”
“你既然敢脱,我为何不敢看?”
宇文花祭呛了口气,恨恨转身。
莫虚惊咦了声。
宇文花祭白皙细腻的肌肤之上赫然画了朵红莲,花瓣上的纹路顺着皮肤肌理描摹而成,乍看下去仿佛是描画上去,仔细端详才发现那红莲似印在皮肤里面,红莲的花蕾纤毫毕露,不若普通的嫩黄粉白,却是诡异发黑。
冷月之下,红莲璀璨耀眼晶光灿烂,剔透晶莹居然如水晶一般!
半晌之后,莫虚轻轻赞叹出声,“好美的纹身……”
宇文花祭闻言身子晃了晃,嘴角抽搐了会,身子一动衣衫已经上了身。扣好衣襟,他恼怒回头瞪眼:“什么纹身,这明明是我宇文家的族徽,族徽每一任之中只传子孙中一人而已,而这一任便是我。宇文家族累积数代,只要花蕾便黑寿命便已尽。而我,也真的快了。”
说到最后,恼怒之意已经散去,眼底眉梢掩不住的悲凉。
莫虚张了张唇,眉头蹙起却没有说话。
宇文花祭须臾片刻,脸上悲色便已褪去转瞬便淡然如初,他身子一掠,身子恍若夏夜碧水之中颤动红莲,翩然而动,转瞬间便已经落到莫虚身边,毫不客气的占了她身边大半个位置。
“我确确实实真的要死了,要死之人其言也哀,你是不是该帮一帮我?”他腆着着脸毫不避讳的勾住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宇文山寨里都是一群笨鹅,肯定要有只不算笨的领头鹅领着他们,不然我实在死不瞑目。”
一群笨鹅,一只不算笨的领头鹅?
什么跟什么?
莫虚瞟了眼他的手,不客气的手一推,宇文花祭猝不及防被他推跌在地。她弹弹衣袖,不屑瞥了宇文花祭一眼转身就走。
她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宇文花祭,虽然你救了我一命,可就算你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死了,我不过每年清明时会替你送上鲜花素果而已。”
宇文花祭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情形急转直下会成为现在这副样子,瞪着她的背影恼怒大叫:“可我跟你下跪了啊!我又给你看红莲,又给你跪下了你居然不肯答应,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
“……下跪就有用吗?那要警察有什么用。”
宇文花祭挠头,“警察是什么东西?嗳,莫虚你别走啊。”
女子衣袂飘飘,疾步往前。
男子苦口婆心,亦步亦趋。
“莫虚莫虚莫虚……”
几乎走了大半个山寨,一直走到山寨寨口莫虚好不容易才将宇文花祭甩到十丈开外,回头一看,宇文花祭正被一个大婶拉着谈论今年南瓜该怎么种这一关系到寨子民生安全的大事。她心头略松,趁人不备便拐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守在羊肠小道两边的寨民才要阻拦,肩膀被人一扣,他们回头一看登时会心一笑:“大爷。”
宇文花祭手指点唇做了个噤声动作,眼睛弯成了两轮弯月。
“女儿家害羞,寨子里那么多人,你让人家哪里好意思呆在这里。”
寨民心头一松,其中一人还很体贴的拍拍宇文花祭的肩膀,“大爷,女人就是要追的,你还不快去。”
“你们先不要伸张,我们在山下转上一圈就回来。”
“是是是,大爷你快去,莫姑娘人长的漂亮,跟云丫头一样漂亮……瞧我这张臭嘴。”
宇文花祭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形很快便消失在浓重夜色之中。
他的脚步不算快,甚至有些慢,慢悠悠的边走边晃。
沿着羊肠小道往前走了十丈开外,一条由泥浆砌起来的台阶隐藏在草丛之中,多少年风霜雨雪之下早就磨损的几乎不能行走。寨子在山巅之上,从来都无路上山,寨民也不曾有人下山过,更不曾有人上山过,数十年来居然一直不曾有人发觉宇文山寨其实早就有了下山的通道。
宇文花祭定定看着,唇角轻轻勾起,花开绽放流水目中渐渐涟漪生起,温柔而落寞的眼神融于夜中光影暗魅。
时光荏苒,朝夕槿花顷刻间绽放到凋零,依稀间仍可见着那小小少年与小小少女并肩而立,不辞辛劳的搬来一块块碎石与泥浆,一步一步趁着夜色趁着空闲偷偷修葺起台阶。
台阶算不得长,但小小少年与小小少女足足修葺了三年光景。
修好了,第一个下山的人便是小小少女。
第二个下山的便是小小少年,再回来时,他却不曾从这条台阶上走过。
小小少年从来不曾告诉小小少女,他若想下山,从来都不需要台阶。团步而起,飞峦之下顷刻之间他可以飞落山下驿道。
你可好?
数年不见,你可还好?
若是你知道我即将死去,你可会为我流泪?
“啊。”
尖叫声突起,宇文花祭目中微厉,一个纵声起落便已站到莫虚之后,双手环胸看着抱着脚踝呼痛的女人,她的身边一块台阶崩坏了一大块落在地上,目中略黯,黯光陡消,旋即便染上温和笑意。
相处三个月时间,这个女人固执而倔强,却能屈能伸实在是个聪明女人。
若是将宇文山寨交到她的手上,他就算此时死去也心甘情愿。
他朗笑数声,“要不要帮忙,你若应了我,我现在就帮你。”
莫虚身体刚好还不曾大愈,连走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撑不住了,怒瞪身后黏死人自称要死却生龙活虎的男人,“你到底有完没完?”
“你若应了我,我绝不烦你。”宇文花祭旁的都缺,面皮却是从来不缺的,面皮很厚的重复出声。
石阶之上冰凉,脚踝又痛,莫虚抱着脚踝干脆挪到草丛之中,毫不客气的朝着恬不知耻的男人伸手:“还不快带我回去?”
她说的天经地义,仿佛本该如此这般。
依稀间,忽而见着那小小少女叉腰蛮横说话:“你到底帮不帮我修?你若不帮,我现在就跳下去。”
宇文花祭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这个女人的不客气,眼中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连他都不曾发觉的温柔在眼眸流水中若隐若现。
他伸手拖住她的纤腰,略一使力便将莫虚拦腰横抱起来。
莫虚诧异惊咦了声,为防跌倒忙搂住他的脖颈。
苍茫清亮月色之下,俊朗男子打横抱着娇小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虫鸣蛙叫,空气之中弥漫着夏日草木芬芳之气,几乎让人醉了。
脚踝极痛,痛的她忍不住低呼了声,口一张,一颗糖渍话梅已经塞入她的口中,酸酸甜甜登时口齿生津。
她瞥了眼他腰间软袋,她以前闲来无暇曾经看过,里面装着哄小孩的糖渍话梅,替大婶们准备的针线,还有一些止伤的膏药。
这个男人,真不愧是宇文山寨面面俱到的大家长。
他真的是极在乎宇文山寨。
“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后,所有我在乎的我爱的人,都是好好的。”
莫虚愣了愣,心中忽的泛起一股酸涩纷杂的滋味,滋味纷繁复杂,仿佛心口被人狠狠揪住,揪的她心口一阵痛。心酸心疼来的又快又猛,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了?话梅太酸?”
莫虚眨去眼中泪意,微微一笑,“好像有那么一个人,他也跟你一样,一心做大家长。”自发自的又取了颗话梅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味蕾之间泛入心田之中,似将那股子酸涩也压了下去。
宇文花祭脚步一顿,朗目之中若有还无的错愕还有他也不知的错愕:“你恢复记忆了?”
莫虚苦笑了笑,“若有还无罢了,老天爷不想让我忆起,我也无可奈何。”忽的,她正色道,“宇文花祭,你我都不知道我的来历,你就不怕不将宇文山寨里的人全部卖了,说不得,卖了他们还替我数钱。”
“你不会。”
莫虚忍不住瞪眼,本想要驳斥一二,可一想起宇文山寨里一群天真不知世事只知道种田砍柴凡事不晓的人,宇文花祭说的没错,果然是像群笨鹅。
她可是人啊,人欺负鹅那是有罪的。
“你真的会死?”
宇文花祭笑的温和,“我会死。”
莫虚心中没来由的发软,夜色之中,宇文花祭的相貌清贵英气,眉宇之间全是不容错辨的无奈。
他……真的会死?
她低喃,悠悠无奈长叹,“好了好了,若是你死了,我应了便是。”
朗目星光陡亮:“多谢。”
※
莫虚揉揉酸涩肩膀,宇文花祭时日无多,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忙着跟在他身前身后学习繁琐诸事,如今才深知,一个大家长果真是不好做的,还是不如往日里在床榻上躺着做闲人来的快些。
自从她答应了接下寨子,宇文花祭便不曾再提过他要娶她一事,她闲暇无事问起,他只是轻轻一笑:“你心中无我,我又何必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然后,他眼望南方,唇角扬笑满面忧伤:“况且,我忽然忆起了一件事,一件被我遗忘了很久的事。”
而且,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爱上一个人,既然不能爱,干脆就在萌芽之中掐断罢了。
莫虚快步走进宇文花祭的议事厅,天色已经大亮,宇文花祭已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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