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裳,你若是想因为一只猫而害死你自己的孩子,你还配做什么母亲!”
冷冽的斥音在寂静的夜空之中带着迫人信服的威信,恰如刀锋雪剑,挥斥方遒,刹那间刚才还是疯癫之状的云念裳僵直了身子。
云念裳自七岁被春风阁老鸨奇货可居如大家闺秀般教养起来,仗着才情与相貌,一路行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被人打过。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居然将她满身的气焰给打落了下去,一时整个人如霜打了茄子一般瘫软在香叶身上。
“香叶,还不扶三夫人进去,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冷肃威严的声音一出,原本还是嘈杂的院子刹那间寂静无声。众所瞩目之下,袁红雨在陈妈的扶持下慢慢走进院里,虽然是深夜时分,相比较众人的衣冠不整,她的衣冠发饰都整齐端庄仪态大方,似乎根本不曾入睡一般。
香叶一愣,忙将云念裳扶了进去。
袁红雨严厉环视四周,威仪陡生。众人都晓得袁红雨的厉害,一时都惴惴不安,空气里蔓延起一阵肃杀冷冽的气息。“今日的事情,若是有人透露出去半句,家法伺候!”
“是!”
“退下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夺路而逃。
芙蓉轩里寂静无声,满院子的人早就走的干净,连屋子里的灯都灭了,独留下游廊上那两只大红的烫金灯笼与清冷的月色交相辉映。
万三金没有走,只是定定的看着袁红雨。
不知何时,未轻寒也没了踪影,也不知何时离开。
哗啦!
春日的第一道闪电伴着轰雷声瞬间划过苍穹,在森森夜色之中蔓延开来,狰狞出数不出细微的触角。
第四十三章
〃毒,是下在水里的。与你无关。〃
袁红雨忽的开口了。
万三金身子忽的一僵,借着陈妈手里的琉璃灯,万三金真真切切的看见袁红雨眼角的细纹与眼底的冷酷,心中蓦地发凉。
袁红雨算的可真是极好,明知三夫人将玉郎当作心头宝贝,玉郎一死,三夫人本就体弱,就算不能小产也绝对会大伤元气。香囊的事不过陈妈的一个念头罢了,原来她早已布好了局。似水流年早已偷换,或许曾今纯真无邪,到如今,也为世事练就分明算计。人心,原来也可以冷酷如斯。
不过是一方小小宅邸之间,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居然能够令所有人失魂丢魄,简直荒谬!但凡有人在的地方都会有勾心斗角,可居然是以性命作为赌注,这轻视的又是什么?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惊雷阵阵。照亮穹宇的刹那,芙蓉轩里忽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那声音凄厉的如同野兽。
是三夫人的声音。
万三金呆呆转身,呆呆看着刹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香叶浑身染血的从屋里跌撞了出来,〃出血了!三夫人出血了!〃
万三金心中一紧,下意识往前奔了几步。
〃来不及了。〃
万三金赫然回头,闪电划破天际,漆黑的夜刹那间亮如白昼,白昼之下,袁红雨的脸色居然呈现出让人惊骇的苍白。
始作俑者,居然也会苍白。
果真荒谬的很。
未己,冰凉的声音在雨里恍若绵蛇一般仿佛缠绕人的周身,袁红雨淡淡的道:〃只不过,我若是告诉你,虽然我下了毒,但玉郎的死却与我无干,你信也不信?〃
好荒谬的说辞,难不成是云念裳自己下毒害自己的猫不成?万三金站的极直,〃信或不信,与我何干?〃
袁红雨定定看着眼前娇小女子,她从万三金进来第一眼便知道她绝对不是普通人物,若非陈妈擅作主张将藏了麝香的香囊交与她,她也并不想将她扯进来。可既然已经进来了,她自然也就出不去了。
雨幕之下,万三金的眼睛里俱是火色,愤怒、质询、顽固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原本就算是大的黑瞳镶嵌在巴掌大小的小脸上愈发显得黑漆如墨。
她转身出门。
门外一片大雨磅礴,雨幕遮天蔽地,浑身早已湿透,却仍然浇不熄她心头的火意。
一抬眼,却见着未轻寒高高倚站在屋檐之上,衣不沾雨,依旧一派逍遥之态,脸上挂着的全是嘲讽笑意,眼底却是看的剔透的凉薄,那凉薄之后,藏着的又是什么?
她忽然极想要笑,这个律法并不甚严明的社会里,她这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又如何挣扎出一片天地?
未来路迢迢,千山万水,万里独行,这滋味可并不好受。
她果然是笑了起来,笑声穿透雨幕之中,连绵不定,却很快就被雷声也掩了下去。笑着笑着,眼眶猛地一热,一直聚在眼底却不知怎么就是落不下来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少年定定看着少女,凉薄的眼里忽的生出一股疑惑。
他不曾见过这样的万三金,仿佛失却了所有支撑,摇摇欲坠,却仍要坚持站着。
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坚持下去?
心中疑念一起,他长臂一挥,恍若大鹏展翅一般已经翩然落在她的身边,雨幕被他真气震开,刹那间这角落边缘,雨不沾地,全是渲染出一副烟雨蒙蒙的景象来。
他问:〃你到底是谁?〃
她答:〃我是谁,与你何干?〃
※
〃大夫人,三金是向您来辞行的。〃万三金站在袁红雨的前面,礼数周全的欠了欠身,〃万家欠邱家的银子,我会设法在一年之内连本带利的还清。〃
玉郎的事情,自然随着三夫人的小产而不了了之,即使许多人心里都怀疑果真是她动的手,可前大夫人一句话压下来,后有春儿出来痛哭流涕承认是自己在玉郎的饭食里下了毒,她的委屈自然昭了雪。她不想知道春儿为何主动出来自首,也不想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她,可到底,她在芙蓉轩是真的住不下去了。
既然无法做到彻底的正直良心,至少她可以掩耳盗铃。
端着杯茶送过来的陈妈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袁红雨。袁红雨坐在书案前,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打着算盘,眼也未抬,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万三金的话。将最后一笔帐算好,袁红雨提起朱笔在错漏处标上记号方递给陈妈,陈妈忙伸手接过。〃香儿,你告诉大河明儿就把袁青辞了,再请个帐房来。〃
陈妈有些为难,〃可是小姐,袁青到底是您的侄子,你要是把他辞了,我怕老爷和少爷那里说不过去。〃
〃不妨事,我当初跟爹和大哥就说过,我只再给袁青一次机会,他有脸能够算出这种账目,也不要怪我这个姑母不讲情面。〃袁红雨不以为意,伸手揉着阵阵抽痛的太阳穴,〃你下去吧,我跟三小姐单独聊聊。〃
陈妈立刻识趣退下。
说是聊聊,袁红雨却只是在揉着眉心没有说话,万三金静静看着袁红雨也没有说话。眼前这个当家主母,可以费尽心思的对付一个怀孕不足三月的孕妇,也可以将自己的亲戚毫不留情的踢出店铺,冷酷的完全不象是女人。若是换到现代,她绝对是个铁血女强人。
第四十四章
万三金微微一笑,首先打破僵局,“大夫人……”辞别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袁红雨打断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心狠意冷?既然你都要走了,何妨说实话?”
万三金哑然,将已经想好的说辞吞了下去:“是的。”
“如果我在你这个年纪,我也会觉得我是个很残忍的女人。”袁红雨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她伸手指指左边客位之上,“三小姐,请坐吧。”
万三金客气摇头:“不用了,我不过是来辞行而已。”
袁红雨定定看去:“人生在世,有些时候并不是只凭着善意就能处事为人,有时候,为了更重要的东西,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万三金心中忽的一阵气怒,忍不住回头反唇相讥,“即使是一个人的良心?如果为了自己可以舍弃良心,我无法苟同。”
袁红雨闻言笑了起来,她已近四十,虽然没有云念裳的妩媚多姿,这么一笑,居然分外清秀雅致。“我本也以为你会喜欢祥儿,所以对你另眼相看,也特意想让你成为自己人。如今看来,我倒真的看错了。”袁红雨慢慢站了起来,“你怕是看不上我那个笨儿子罢。不过,”她话锋陡然一转,“既然你不愿意跟我成为一家人,你可愿意去荣恒衣铺帮忙?”
去荣恒衣铺?
当初她进入邱家便是为了向邱家学习生意之道,如果换做开始,她一定是求之不得。可她在邱家不过待了一个月的时间,便遇到这么多事情……说真的,她真的是有些累了。
袁红雨漫不经心的道,“你可想好了,荣恒衣铺是钧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典衣铺子,且不论各种行商之法,就是那些人脉,也万万不是万家所能媲美的。”
万三金眼睛一亮。
这句话到是真的,荣恒衣铺的衣服都价值不菲,来往买卖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而万家做的是古玩生意,本来往来的人就是富人。如果能够充分利用这些人脉关系,生意何愁不好。不可讳言,袁红雨的这句话真的是正中了她心事了。
只是……“大夫人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
“我猜的。”袁红雨笑了笑,“怎么,可愿意?”
“大夫人是不是有什么条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这比喻的不一定恰当,可却很中肯。
“邱家一事乃是家事,还请三小姐在外面莫要多言。”袁红雨一点也不客气,“在商言商,日后若邱家落难,还请三小姐帮上一把。”
“邱家家大业大,大夫人多虑了。”
“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自古常在。”袁红雨掩不住疲累之色的眸里瞬间掠过些微失落惘然之色,随即便掩了下去,眉梢轻扬挑出些微笑意。
万三金点了点头,举步才走了几步,后面忽的传来几声咳嗽声。她忍不住回头,恰巧看见袁红雨用帕子捂着重重咳嗽了几声,从指尖缝隙之中隐约可以见得白帕之上有几丝血色。心中一动,咳嗽出血,很有可能就是患了肺炎。她记得古代医疗水平低下,这肺炎似乎已经相当于现代社会的癌症。
“大夫人,你……还好吧?”
“不妨事。”袁红雨将帕子纳入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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