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轻寒凤眸危险缩了缩,薄唇轻抿,明显有些不悦了。
万三金暗暗吁了口气。
未轻寒凤眸里挑出一抹光芒,唇角上扬:“不妨事,我要你的身,不要你的心。”
……她认栽。
其实颇想问当初弑母一事,但被未家十四少爷惊吓之下万三金死了的心都有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成年旧事。瞪了一会,见面前少爷不动如山连脸都没有红上半分,忍不住感慨起大宋朝人的脸皮估计比城墙还厚。
懒怠发问,万三金懒洋洋的拣起地上的账本凝神细看。最近用的东西颇多,还是将账理理清,到时候可别整糊涂了。
午后时分,阳光正好,暖风徐徐间隐约听得不远处翠鸟低吟,未轻寒眉眼轻搭,轻轻的吐出了一口郁气,拳起的手慢慢松展开来。背后传来毛笔描过宣纸的声音,居然有种分外静谧温馨的味道。
他转过头看她,正巧看着她不曾束起的半湿长发垂落下来到后颈之上,发黑如墨,颈白如玉,交织出一股惑人气息。
忽而间,心中忽的生出一种静谧祥和,悠悠荡荡,如同午后秋日暖阳落入落叶之下,清爽干燥,弥漫着太阳的味道,心中居然温暖幸福,岁月静好,又有那几番温和缱绻。
他坐在窗栏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响指,时不时的睐眼看她算账,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出声。他眉眼搭了搭,不觉起了一份倦意。
万三金好不容易将这几日的花费全部理清,抬起头不觉怔然,未轻寒居然倚着窗栏就这么睡着了。
她愣了会,唇角上扬,扬出愉悦笑意。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
※
窗扉大开,熟睡的少年,桌案之上奋笔直书的少女,此处气氛独好,好的几乎让人沉醉。
碧波之外,邱荣妍双眼发绿铁青着脸看着窗扉内的风景,美艳脸上几乎扭曲狰狞。她衣袂一动就要冲过去,忽的,衣袖被小环拉住:“小姐,不要啊,十四少爷在……”
“我还怕他不成!”嘴上说的逞强,可脚步已经顿住。
小环面上掠过些微狠色:“小姐,若是能够除了万三金,你还不怕十四少爷不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巴掌之仇,小月的仇,她一定会报的!
邱荣妍面上忽的现出些微喜色,旋即喜色便已经消失不现,抿着唇踌躇道:“可是怎么除了她?万一未哥哥知道是我做的,可该怎么办?”
小环眼底掠过些微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自己主子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的很,除了撒娇耍狠外表美丽外,脑子里就是一个什么不懂的草包!按捺出心中愤怒,小环在邱荣妍耳边忽的低语了几句。
借刀杀人,从来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邱荣妍乍喜还惊,仍在犹豫:“可是她怎么会帮我……”
小环微笑:“只要主子肯,我自然能够让她动手的。”
邱荣妍看着小环的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她很恨万三金,但这种事情……一抬眼,视线落在那扇大敞的窗扉,美眸之中忽的掠过嫉恨愤怒交加的神色,风云涌动,黑暗丛生。
※
芙蓉轩。
云念裳漫不经心的挑着指间的红枫,枫叶不曾全红,只在边缘之上如同丹青圣手描绘一般染上齿距形的浅红,红的灵动如同流水一般,几乎让人醉了下去。
“你主子说……想跟我联手?”声音也若流水一般,带着浅浅的凉意。
小环匍匐在地上,颤巍巍的抬起头:“是。”邱府里,除了大夫人以外,老爷最宠的便是三夫人,三夫人本来也算个好相处的主子,可自小产之后……可光是在这种眼神之下,她就忍不住颤栗起来。
“你主子又怎么坚信,我一定会跟你们联手?”
小环颤了颤,环视了下四周。
“说罢,这里没有外人。”
“玉郎的死肯定与万三金脱不了关系,还有上次柳绿的事情,三夫人难不成不恨她?”
“柳绿的事是我不对,偷东西的是小月,明明是我不对,不是吗?”云念裳撕破那枫叶,一点点红润的叶水落到白皙食指之上……
小环一窒,咬了咬牙:“那一次,三夫人分明是想知道柳绿在小姐屋子里找些什么,根本不是为了那簪子。若不是万三金搅局,三夫人可能早就如愿以偿了!”
云念裳娇媚的却没有丝毫表情的眼底掠过些微狠意,手一松,那枫叶便已飘落在地:“你还知道些什么,想要挟我?”
小环腿脚一软,慌不迭的跪跌在地,忙道:“小环不敢小环不敢,不不过我家小姐最恨的也是万三金,与其两边一起动手,还不如一起来。”抬眼见云念裳神色稍霁,悬着的心松了松,打折胆子讨好道,“大夫人最近身体不适,等老爷回来了,只要我们小姐跟二夫人敲边鼓,邱家主母之位一定是三夫人的。”
“好个聪明的婢子。”云念裳眼里掠过些微异亮之色,她施施然的坐回到位子上,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小环,神色也变得悠远而错综复杂了起来。
好一会,她唇角忽的微微扬起,“说罢,你们小姐想怎么做?”
待小环已经出了芙蓉轩好一会,香叶才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家主子:“主子,为什么要答应呢?这件事跟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吧。”
云念裳凝望着天边的云,却是悠悠的笑:“既然人家将刀都送过来了,我们要是不接,未免也太矫情了罢。”
※
邱家帐房。
“邱管事,这里是我送给拈花大师的拜帖,听说您跟拈花大师素来交好,能不能请您送过去……”万三金恭恭敬敬的将写好的拜帖送交到邱大河面前。
俗语说,有熟人好办事,找些门路肯定是好的。
邱大河右手算盘噼哩叭啦的依旧响个不停,左手将账簿翻的哗哗作响,待一本账全部算完之后方才抬眼,见万三金已经利用这段空当开始研究起最近刚送过来布匹,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登时露出些微笑意。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又能充分利用空余时间,果然是个从商的好苗子。
他往外唤了声,往外唤了声,立刻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进了来,乖巧聪明的一进来就跟万三金展露大大的笑容。
这个小厮,好生热情啊。
邱大河却仿佛没有看到:“三金,这是小猴儿,是个天生的哑儿,顶了侯瑄的缺,日后就让他在你身边学着些。”
咦,她什么时候开始开馆授徒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小厮眉开眼笑腻歪了过来,朝万三金又扯了一个热烈的笑容。
万三金天生对这种热情无城府的人就有好感,如今一个眉清目秀聪明乖巧的娃对她展现热情,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虽然心中觉得奇怪,却还是朝小猴儿笑了笑。
邱大河仿佛没有看到,只是盯着那张拜帖,脸上不由有些莫测:“你果真是想让拈花帮你开光?”
万三金颌首:“拈花大师是钧州城里有名的僧人,若想让这次钱袋大卖,必然是要需要的。”
邱大河定定看了她一眼,将那张拜帖往桌上一搁:“既然如此,我会命人帮你转达。三金,今日春风阁的如柳姑娘要替姑娘们做衣服,这件事,你去负责就是。”
万三金愣了一下:“春风阁是衣铺里的大主顾,让我去,会不会……”
“怎么,你觉得不妥?”
“没有,我待会就去便是了。”万三金迟疑了下,还是应了声。
“嗯。”
邱大河缓步走到窗外,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繁华绿树之间,面无表情的脸上淡漠的没有一丝意味。
脚步渐渐远去,邱大河忽的似老了五岁一般,脸上再也掩不住疲惫之色。他默然转身,只看得见那灰色衣裙消失在门外。他慢慢走到桌前,脚步有些蹒跚。
从账簿之中慢慢抽出一张纸笺来,纸笺上的瘦金体细巧而雅致:九月十六,遣万三金入春风阁。
纸笺之下,刻着一方极为精致的图章,金鲤出水而起,翻身而跃,线条简单却是灵动万分,充满灵气。
这个图章……
消失了十六年,还是出现了……
邱大河定定看着,苍老脸上忽的跃起好几分惊恐与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这印章到底在谁的手里,可是他却不能不听不敢不听……他可以不管他自己,可是他却绝对不能不顾她……这人跟三金之间又有什么牵扯……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到底是谁……”邱大河抱头低喃,声音几乎破碎在了风里。
窗扉被一阵风给吹了开去。
藏于屋檐外的暗影立刻消失于无形之中,再也不复踪迹。
※
春风阁外。
万三金盯着春风阁金碧辉煌的匾额,蹙了蹙眉。
说起来,她还欠叶闻人一声道歉,那次,她本以为他会见死不救的……可是,自从雅宝离开以后,他似乎也跟着离开,说起来,应该足足有三十二天了罢?
奇怪,她记得那般清楚做什么?
万三金愣了会,连忙摇头将那个数字给摇去,开玩笑,她何必要记住一只狐狸,他大少爷兴致来了逗弄起小婢女,她是发了疯才会理会他兴致起来的无聊把戏。
虽然做如是想,但耀眼阳光之下,杏眸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些微苦涩黯然……
“三金三金三金三金!”
忽的,一道灰色尘土气势汹汹的从不远处席卷而来,尘土飞扬,伴随着丁丁当当的声响,如同黄龙一般直接往她这里扑了过来!
万三金唬了一跳,忙往旁边侧身一躲。
开玩笑,被她这么一撞,她焉有命在?
旁边人影忽的一晃,小猴儿居然从旁边拐了出来,双手大张,气势汹汹的往前面一拦。
砰!
黄龙刹车不及,凌空一跃居然往后倒翻了个身,灰层慢慢消了,露出雅小宝灵动异常的小脸来。她眨了眨眼,盯着小猴儿眼底露出几许疑惑。
小猴儿冲着困惑的雅小宝雅同学笑了一笑,乖乖巧巧的又站到万三金后面去。
“怎么,你们认识?”
雅小宝一呆,忽的想起木头的嘱托,赶紧岔开话题:“不认识啦。三金你是要去妓院是不是,我去过妓院很多次哦,我陪你去我陪你去!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逛遍所有妓院,看尽天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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