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黄脸恩庆一下将兔腿摔到地上“*!”
走了。弄得贾祥挺尴尬。本来这事也就是商量商量,商量不成贾祥也不恼,仍当他的乙方。没想到乡里出了新点子,说这次选村长要搞差额,两个选一个。村里人一听就恼了哪个龟孙想的这歪点子,两个选一个,自己不操心,推给了大家!从祖上到现在,没听说两个选一个!贾祥一听这办法倒喜欢,到处对人说“咱们搞差额,咱们搞差额!”
便站出来与恩庆差额。差额选举本身并不复杂,大家的儿孙都是贾祥乙方的工人,恩庆有病不说,还喝过酒吃过兔子搞过人家闺女,一差就把恩庆差了下去,贾祥被差上了。乡里看贾祥表现不错,曾捐款两千元修小学,恩庆又到了肝硬化后期,也同意贾祥当。
贾祥从此成了村长。盖章不用再找恩庆。贾祥当村长以前,显得在村里呆得时间多;贾祥当村长以后,显得在塘沽呆得时间多。在村里大家仍叫他乙方;到塘沽大家反喊他村长。恩庆村长被差下来,小脸更黄,整日无事可做,更是整日蹲在家门口晒太阳。本来支部门口太阳更好,可他说什么不再到那里去。大家看他在家门口晒太阳,双手捂着肝腑,反觉得他可怜,说
“恩庆以前也给村里办过好事!”
又觉得将贾祥选上去有些愤愤,说
“这回可是通过咱们的手把他弄上去的!”
“他他妈也不在塘沽干活,倒盖了七间大瓦房,现在当了村长,又不在村里呆着,合适全让他占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背后说说,见了贾祥仍呼乙方。
这时乡里的头人换了吴乡长。吴乡长爱骑嘉陵。一听街里“突突”响,就是吴乡长。吴乡长一来村里,就去找贾祥。吴乡长这人工作干得不错,一来村里就讲
“咱们可得发展商品生产!”
讲过,与贾祥一起就着猪肚喝啤酒。吴乡长能喝四瓶,喝了就红脸;贾祥能喝三瓶,喝了就摸头。两人红脸摸头一阵,“嘿嘿”一笑,吴乡长骑着嘉陵就回去了。去年吴乡长家盖房,贾祥去帮过忙,给他弄了几根钢筋梁;贾祥老婆有病,贾祥不在家去了塘沽,大家都说
“去找吴乡长,去找吴乡长!”
大家带贾祥老婆找了吴乡长,人家马上给批了个条,让贾祥老婆住进医院。大家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头人 第六章(3)
“吴乡长这人仁义,对得住贾祥!”
这时恩庆肝硬化已经到了全硬,硬得像石头,不能再在街上晒太阳。贾祥一次从塘沽回来,不计换届时差额的旧仇,亲自开着小手扶,把恩庆拉到乡里看病,感动得恩庆躺在车厢里,捂着肝腑掉泪
“贾祥,知道这样,早让给了你,还差他娘的什么额!”
贾祥倒说“该差还得差。”
到了乡里,贾祥又去找吴乡长,批条让恩庆照了X光。照过X光,恩庆又撑了几天,终于死去。据说临死时手里还握着一个空酒瓶,嘴里喊着“新喜,新喜。”
可新喜这时在塘沽当监工,也不知他要对新喜说些什么。死后,全村老少都去送烧纸。以前的情妇美兰也去了,不过没哭,大家有些不满意。贾祥也去给恩庆送丧,祭到坟前一只煮熟的兔子。
这时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恩庆死后三个月,贾祥又一次从塘沽回来,突然在村里提出,他要与老婆离婚,与美兰结婚。美兰以前与恩庆看过大喇叭,现在大家都说贾祥这人不仁义,恩庆刚死三个月就闹这事,不仁义;人家美兰刚到你家做过几天饭,就想人家,不仁义。也有人说贾祥对不起老婆。可贾祥还是要离。众人劝他不住。这时村里的村务员新换成了小路,小路已经一把胡子,声音变得沙哑,一次也在猪圈捂着铜锣说“祥弟,不能离,不说弟妹贤惠,只是这美兰,以前可是恩庆用过的!”
贾祥大怒“放你妈的狗屁!你住的房子你爹没用过你不也照样住!”
弄得五十多岁的小路很尴尬,捂着铜锣跳出猪圈,三天不敢到贾祥跟前,嘴里老念叨“离就离,谁不让你离了”
贾祥离婚是真想离,就是贾祥他老婆不想离。掰扯几个月,贾祥说“给你两万块,跟小孩过去吧!”
老婆想了想,哭了一回,离了。
离婚那天,大家都出来看,贾祥开着小手扶,拖斗里坐着老婆孩子,去乡里扯离婚证。扯完离婚证,小孩看着卖糖葫芦的老头伸手要糖葫芦,要不到就哭。贾祥停了机,就给小孩去买。老婆在车斗里还哄孩子“小二小三别哭了,你爹去给你们买糖葫芦了!”
拖拉机开回村,七间瓦房老婆和孩子住了三间,另四间贾祥与美兰住。不过美兰结婚以后,表现比较好,仍和以前一样,一点不娇气,仍做饭,仍喂猪,该炖兔子仍炖兔子。出来进去,与贾祥又说又笑。大家看了,气愤过后,倒也满意,说“这样也不错,美兰也有了着落。只苦了贾祥他老婆!”
也有人说“他老婆也不是东西,以前借她个笆斗都借不出!”
村里有三间大砖瓦房,以前是大队支部办公室,现在改成了村办公室。贾祥从塘沽回来处理公务,也在村办公室。不过这时办公室干净许多,没了骚气,换了啤酒气。贾祥当了头人以后,不让人砍高粱,不坐飞机,统治村子就用一架录音机。到乡里开会,带个红灯牌录音机,把吴乡长往里边一录,带回来让小路打铜锣,将村里男女集合在一起,开录音机一放,不用他再传达。他躲到一边喝啤酒。三瓶喝过,录音机放完,他摸着头“听清楚了”
大家说“听清楚了!”
会马上结束。大家满意;吴乡长听说申村放他的录音,也满意。
这时村里照常出些案子。出些盗贼、破鞋、孤老一干杂事。贾祥一概不管,也不设案桌问案。村务员小路有些不满意,说“贾祥,该问案了!” 。 想看书来
头人 第六章(4)
贾祥却说“出一两个孤老破鞋,不影响四化!”
拔腿就去了塘沽。
他一出发,村里更乱,申村成了破鞋、孤老、盗贼们的天地。一次,光天化日之下,一对男女在麦秸堆里睡觉,被人抓住。大家摇头叹息,对贾祥不满意,说他只会当个乙方,不会当村长,把个好端端的村子给弄乱了套。消息传到乡里,乡里吴乡长也不满意。一次贾祥从塘沽回来,吴乡长把他叫到乡里批评
“贾祥,你这样弄可是不行,村里都乱了。你以为一搞商品经济,就不要党的领导了赶紧给我想法子治治!”
贾祥摸着头听批评,听完也很恼火,说
“治治就治治,回去就治!治治这些龟孙!我让这些龟孙自由,这些龟孙却不会自由,回去就治!”
但贾祥回到村里,却不会治。娘的,孤老破鞋盗贼,你怎么治又不能天天看住他(她)们。这时村务员小路又在猪圈捂着铜锣劝他,建议重新实行祖上的“染头”与“封井”制度。小路说“贾祥,用吧,一用就灵,重典治乱世!”
贾祥这次没骂他,说“好好好,咱染头,咱封井,渴死这些鬼男女!”
果然,一染头,一封井,村里马上大治。贾祥封井还不封一般的井,封机井,除了不让喝水,还不让浇地。小路日日夜夜守在机井旁边,拿铁锹叉腰看着。村里三个月不出孤老和破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说
“就得这样治!”
八月里,老天下雨,一连下了三天。地里庄稼没淹,村里房屋没漏,大家放心。可这天天不下了,“咕咚”一声,村西头村办公室三间大瓦房塌了。大家吃了一惊,纷纷去看。一片浓烟中,已分不清屋梁门窗,成了一堆废墟。废墟中露出几根出头的椽子,黑黑的。消息传到乡里,吴乡长也吃了一惊,骑嘉陵来看过一次。说
“村里不能没个办公室,叫贾祥回来!”
贾祥从塘沽回来,吴乡长叫他到乡上,说“村里不能没个办公室,赶紧让群众集资再弄一个!”
因为在申村村西的一块地方,群众已经自动集资盖了三间土庙,里边用坯,外面包砖,出头的椽子还用油漆漆了漆,比祖上时代的旧庙还好。贾祥说
“好,再弄一个,集资集资!”
可他从乡里回来,没有让大家集资,自己掏了几万块钱,在废墟上盖起一幢两层小楼,既是村里的办公室,又是他和美兰的新住处。举村皆大欢喜。各人没掏钱,又办成了事。大家都说贾祥村长当得仁义。以后贾祥办公务,偶尔给人断案,“染头”与“封井”,都在这幢小楼里。他到乡上开会,录回吴乡长,也让小路打铜锣叫人,集合众人来小楼听录音机。一九八八年一月四日,出了一件事。贾祥到乡里开过会,大家集合又来听录音机。这一天来的人特别多,楼底下盛不下,贾祥便叫美兰开了楼梯门,一村子人上楼去听录音机。谁知楼板看着是水泥的,挺结实,里边却是空心的。空心的水泥楼板,承受不了一个村庄的压力,大家正听到酣 处,突然塌板,全村人坠楼。当场摔死三人,伤四十八人。美兰正在楼下火上炖兔子,也被塌下的楼板和众人砸死。村长贾祥正扶着录音机摸着头喝啤酒,也摔到楼底。小手扶将死者伤者拉到乡里,吴乡长批条子让大家住院,不过贾祥没有住,他只伤了一条胳膊,托着伤胳膊去了塘沽。
今年春节,我回申村,塌楼事件已过去两个月,死的已经全埋了,伤的也已痊愈,塌下的楼板也已修好。贾祥也从塘沽回来,胳膊已能四下活动,虽然落下托胳膊走路的习惯,仍不误当村长。只是头上又出了疙瘩,走在街上红红绿绿的猪狗队伍中,后边跟着小路。一天我碰到他,谈起塌楼事件,我说“这事多不凑巧。”
小路在旁边说“上去那么多人,就是人大会堂也给踩塌了!”
贾祥叹息“美兰死了。”
我说“你命大得很。”
贾祥摸着头上的疙瘩没有说话,倒是小路在后边说
“吴乡长说了,贾祥不能死,贾祥一死,村子就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