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D干了一年多,漫兮走出来才惊觉在这个城市仍旧一个人都不认识,除了蔚然,她没有一个朋友。
她平时没什么大的开销,倒是有了一点积蓄,然再找到一个收入高且入行容易不要求学历的工作却是不容易。时间一天天过去,漫兮走了不知多少家公司,都失望而归。
在日子又向前埋进两个月的时候,漫兮不再挑剔,成为了一家超市的收银员。收入和以前没办法比,但好在操作简单,不需要费什么脑子。
她又换了更小的住处,勉强维持生计。
一天工作八小时,有时候二十岁年轻的女孩子急着谈恋爱,她也会毫不推辞的多代两小时班,反正她孤家寡人,回了家还是一个人无事可做。也有了友善的回报,很多次午饭都是别人掏腰包。她也不推辞,虽然还吃着亏仍然与人为善。
她按部就班,像身边每一个平平凡凡,可亲可爱的市井小民一样碌碌生息,几乎就要被这滚滚红尘湮灭,直到遇见一个人。
那天本来是她轮休,可换班的小姑娘想要回县城的家里多呆几天,和她商量着能否多代几个班,好把彼此的假期集中在一起。漫兮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没什么顾虑,年轻人能常常惦念着家里她总是支持的。不像她,再长的假期也无所事事,没有可惦念的人,也没有惦念她的人。
周末来超市采购的人络绎不绝,来结账的大多推着满满的购物车,漫兮一上午忙得晕头转向。等到中午好容易交班,她拖着站得发胀发麻的双腿去换衣服。
工作间在超市的最里面,漫兮一步步走得缓慢,一排排高大的货架就像一页页翻过的书,一程程走过的路,那分门别类却又琳琅满目的货物就是充实的内容,每一程都有人被吸引,而后驻足停留,而她又流连于何处……
她又转过了一排货架,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吸引了她。
那是一个高大瘦削的背影,黑色的衣服让他显得分外有棱角,他显然没有觉察有人在盯着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物品。
漫兮再也迈不动脚步,她捂住嘴以避免自己尖叫出声。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用力的去咬掌心,很痛,还有甜腥的味道。
她再也忍不住,渐渐迈开脚步朝那个背影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变得遥不可及,她几乎走过了一生的长度,而他和她各自站在生命的两端。她曾想放弃一切来缩短这距离,但却终于不能。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触摸到他。
漫兮停在他身后,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
纠缠的曲线(1)
漫兮停在他身后,颤颤巍巍的朝他伸出双手。那两个字在喉间回转了千万遍就要吐露,却还是哽住。
那人转过头,不解的看着她,“你叫我?有事?”
像是从高空坠入山谷,漫兮的心再次沉下去,她认错人了。可是,背影明明就是舒朗。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忘了理会人家的问话,不声不响的绕至他的身后,就那么愣愣的盯着看。
他当然更加诧异,就要转过身,却听到身后的女人急切的喊,“别动!”于是就真的没敢动,只是下意识的张开手臂,左右上下的打量自己。
一切正常,那么就是别人不正常了。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瞪向这个对他大喊大叫发号施令的怪女人,“喂,我说,没见过帅哥啊,搭讪的方式还挺独特,不过女孩子嘛,下次记得矜持点才好吸引男人。”
漫兮如梦方醒,顿时觉得难堪,红着脸退后两步,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我,我……”
他这时倒是看清了她身上的制服,讥诮的说,“你们超市就是这样培训员工的?我看把你们经理叫出来先训训好了。”
提到经理,漫兮一着急灵机一动,之前她为了给一个小姐妹代班,还特意熟悉了这一块的商品情况,她指着他们身边摆放着毛巾的货架说道,“先生,其实我是想问您需不需要服务,因为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撇着嘴痞痞的笑,“服务?服务需要站在身后吗?请问你们这是什么类型的服务啊?有没有‘特殊服务’?”
漫兮不理会他的言语冒犯,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块毛巾,便心平气和的说,“先生,您手里拿的毛巾是欧洲的一个品牌,30%的涤纶,70%的棉,质量比较好,但是吸水性差了些,而且因为是深蓝色的,前几次用很容易掉色,如果您真的想买这个牌子的,换一条浅颜色的会好一些。”
他闻言真的看了一眼手里的毛巾,脸上的讥诮也少了些,漫兮趁机又说下去,“不过如果您是想要在使用的时候舒服一点,我建议您看一下竹纤维材质的,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品牌都出这种毛巾,虽然价格更贵一些,但吸水性和柔软性都很好,而且不会因为使用的时间长而变硬,您的家人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不会觉得刺刺的?”
“绝对不会。”
“都有哪几种?”
“这里,这里,还有这边都是,您可以不想比较一下,当然也可以和一般的毛巾比较看看。”
他真的比较起来,间或的问她几个问题,漫兮在一旁耐心的解答,忍不住暗中注视着他。
虽然他和舒朗长得不是很像,但却有着和舒朗一样浓重如山峰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下巴上相同的小窝儿。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可能是远方的表亲,或者舒朗真的还有个弟弟?
“这两种颜色哪个好一些?”他举着一黄一粉两块毛巾问。
“哦,”漫兮的胡思乱想被他打断,看了看他手里颜色,“这两种颜色都蛮适合女生用,如果是先生您用,其实天蓝色也很不错。”
他愣怔了下忽然大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你们超市的员工经常这样替顾客做主吗?不过还真可爱。”
漫兮并没有觉得被这样直白的话语冒犯,反而因为他朗朗的笑声觉得快乐。
“好吧,三块我都买了。”他真的都放在购物筐里,走开两步又退回来,大大方方的盯着她的胸牌看,“路漫兮,哦,别扭的名字,”说完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可爱的路小姐,谢谢你的‘特殊服务’。”
他的声音很高,又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四周立刻有其他顾客朝她投来异样的眼神,漫兮这才觉得窘迫,低了头快步走向工作间。
这个小插曲让她的心情连着好几天都前所未有的轻松。
每次下班,她都要慢慢走过超市的每一处货架才会走,她说不清在期盼什么,是那个和她有一面之缘的促狭男人,或者仅仅是一个让她觉得熟悉而温暖的背影。
只不过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弄明白,那个人再也没在这里出现过,不管她多代多少小时的班。
也许上天只是可怜她,变了个戏法让她开心,给她一个念想,抑或是一个警告,警告她不能忘了有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曾经在她生命中画下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她感谢上天这样的安排,甚至开始期盼下次的惊喜或者警告。只不过她没想到会来这么快,还是截然不同的方式。
她上的是晚班,等回到自己的小屋子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其实在城市的其他地方,这个时间正是歌舞升平夜未央的快乐时光,但她所住的恰恰是被城市灯火所遗忘的阴暗角落。
这里的居民一辈子或者几辈子都在为能有朝一日在明亮的阳光下买到自己的一砖一瓦而忙碌,节俭。在别人眼中,他们灰头土脸,精神疲惫,平庸无能,过着最底层的生活,但在漫兮看来却可亲可敬。
这里——有石嘴巷的影子。
夜色太浓,她险些撞上停在门口的一辆车,好不容易绕开,她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这个地方也有人开这样的车吗?
如果说撞车只是有惊无险的话,那等到她回头掏了钥匙开门时就是见了鬼。
她“啊”的一声尖叫,蹬蹬的退后了好几步,钥匙掉在脚底,捂住嘴看着门廊阴影处站着的一个人。
半响,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文修远,你怎么在这儿?!”
文修远蹲在地上找她掉落的钥匙,再起来时花了很长的时间,扶着墙壁有些摇摆,伸出手来,“你的钥匙。”
漫兮接过来,闻到浓重的酒气,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一点点,”文修远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口齿还算清楚。
漫兮想到门口那辆巍然不动却仍然差点撞到她的车,有能力开来自然可以开得走,“天也晚了,你快回去吧。”
“哦,”酒精让他总是飞速的大脑慢下来,“对,看过了是要回去的。”说着真的走出门廊朝外走,脚步有些虚浮,但举止还算得当,漫兮再给自己一个放心的理由。
他走出去很久仍没有发动引擎的声响,门口漫兮已经站不下去,无奈的叹一口气走出来查看。
车头灯雪亮,漫兮抬手遮了遮过分刺眼的光线。文修远端坐在驾驶座,手里忙活着什么。
“怎么还没走?”漫兮敲了敲车窗。
文修远抬起头皱着眉,满是困惑的表情,“钥匙孔被撞平了,钥匙插不进去。”
漫兮探身看了看,他捏着钥匙的手使劲抠着仪表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原来醉得不轻,漫兮不禁失笑,天下还有这样能装的人,明明醉成烂泥,还不忘维持仪表,衣冠楚楚。
“撞平?撞在哪里?”
她本是那他的醉话取笑,没想到文修远一本正经的指着车头,“那儿,撞在路肩。”
漫兮不可置信的绕到车头查看,真的有深深的凹痕,转向灯撞烂一个,右侧车身还有长长的一条划痕。
“你走的是高速?”漫兮问的胆战心惊。
“是吧,”文修远已经停止无谓的努力,朝后靠在椅背,像是在仔细回忆,“晚上吃饭在A市,原来也不远,只走了两个小时,比往常倒是快了些。”
漫兮心下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