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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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之侯-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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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说话的地方啊。哎,我告诉你,我可是
  我不管什么空袭啊,官方啊……“
  杭汉笑了,他知道小姑妈指的是门口那副对联。
  寄草可不笑,一脸的认真,说:“真的,你爸爸怎么不约我们到嘉陵江边的茶馆去——”
  她轻轻地唱了起来:
  那一天,敌人打到了我的村庄,
  我便失去了我的田舍、家人和牛羊,
  如今我徘徊在嘉陵江上,
  我仿佛闻到了故乡泥土的芳香—…·
  她唱的是著名的抗日歌曲《嘉陵江上》,大家都还熟悉。问题是她旁若无人的突如其来的即兴发挥,总让杭汉吃惊。
  寄草又说:“嘉陵江边茶楼有一副对联,那才叫棒——楼外是五百里嘉陵非道子一枝笔画不出,胸中有几千年历史凭卢全七碗茶引出来。”
  “《!”
  “好在哪里?”
  “这得由你说。”
  “面对茶楼外滔滔不息、绵延数百里的嘉陵江,谁不唱叹当年吴道子一日而毕五百里嘉陵江水的气魄,谁能不想到这逝者如斯夫的历史长河呢?”寄草像一个男人一样地赞叹着。她依然饶舌。  每一次和杭汉见面,她都说个没完,杭汉却学会了倾听。他守口  如瓶,他不能告诉她,她的嘉草姐姐是怎么死的,她的绿爱妈妈  是怎么死的。他和父亲嘉平,早已和远在江南的伯父嘉和商定,不  再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家里的其他人,直到今天,寄草还以为姐  姐和妈妈还活着呢。
  每一次见到寄草姑姑都会使杭汉心里泛起某种复杂的情绪。  当小姑妈带着那样一种执拗的神情滔滔不绝地和他说个没完的时  候,他常常会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两年前清明节之夜,当杭汉和楚卿成功地把沈绿村从珠宝巷  的私宅里骗出来塞上汽车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他们没  有给沈绿村嘴里塞上东西的时候,他还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汉儿,  我是你亲舅公啊!”
  他没有怀疑过他的亲舅公应不应该去死——他当然应该去死·——如果他今日还活着,无疑会是南京汪精卫政府的一名举足轻  重的要员,那么到头来他还是得死。太平洋战争已经爆发,全世  界都卷入了战争,一切法西斯和他们的走狗都将必死无疑。在这  一点上,杭汉与许多激进的年轻人一样。杭汉惶恐的是,当沈绿  村说完那句最后的遗言时,他的脸突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的  面容,突然变得像他的妹妹沈绿爱起来。黑夜里抗汉别过了头去,  他不想看到他的变了形状的扭曲的面容。他知道沈绿村无论如何  也躲不过今天夜里。尽管刚才这位舅公几乎花了整整两个钟头,耐  心和气地向他宣讲了他们的三民主义理论,还给他冲了好几次茶,  又把他亲自送到门口——问题就严重在这里,他们不但卖国,还  有卖国理论——他们比吴有这样的人更应去死。
  杭汉并不真正知道沈绿村是以怎么样的一种方式被处死的。  在黑夜中他们到了一个地方,然后楚卿和他的同志们下了车。他本来也想下的,被楚卿拦住了,说:“你还是留在车上吧。”没过多久,他们就又上了车。杭汉曾经在梦中设想过的种种暴力手段一样也没有用上。然后,他们就被车子送上了一艘货船。
  在船上,他几乎可以说是意外地发现了他的父亲,他正押着这满满的一船茶箱,从钱塘江出去,再经陆路到宁波。这些茶叶将从宁波起运到香港,再由富华公司用以货易货的方式,换口外币和军火。
  在宁波与楚卿告别的时候,这灰眼睛的姑娘带着一丝惋惜的口气说:“我本来是很想带你走的。你看,这里离我们的根据地真的不远了,可是你的伯父和你的父亲都更希望你能够到重庆去攻读茶学。你的伯父对我说——让我的儿子去杀人吧,留下我的侄儿去建设。现在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杭汉想了一会儿,才问:“我伯父真是那么说的吗?”
  楚卿点点头说:“你的伯父,倒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杭汉犹豫地再一次抬起头来,问:“…··他晓得那件事情吗?”
  楚卿严肃地说:“你怎么啦。我不是告诉过你,刺杀行动是绝对保密的,除了参与行动的人之外,谁也不许向外透露,这是组织的纪律。怎么,你怀疑我们的严密性吗?”
  杭汉低下了头去,他和杭忆不一样的地方正是在这里。恰恰是他这样一个看上去比杭忆更规矩的人,却更不能适应这种组织的严密性。他甚至不能适应刚才楚卿说话的那种口气,她那本来很柔和的少女的脸上,不知为什么,总像是蒙上了一层铁甲,仿佛因为经历了过多的血火而显得不再有少女的光泽了。
  楚卿一定是意识到她口气的生硬了,抱歉似地笑笑,说:“我真希望你们能和我们在一起。”
  杭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杭汉还是相信自己的主张。
  “科学救国,和共产主义可以是一样的吗?”杭汉小心翼翼地打听着,他对什么主义都缺乏真正的了解。
  “也一样,也不一样。”楚卿沉思着,说:“真奇怪,杭忆也和你一样,他总说自由、平等、博爱和共产主义是差不多的。但共产主义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比的!”
  杭汉看看楚卿,突然昏头昏脑地问:“你喜欢杭忆吗?”
  楚卿一下子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地一笑,铁甲就从她的脸上落了下来。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地伸出手去,拍拍杭汉的面颊,说:“我啊,我喜欢你们两个人。”
  杭汉也笑了起来,这是他自那天夜里行动以来第一次舒心地笑,他说:“我晓得你喜欢他,我会告诉他的。我到重庆之后,会给他写信的。我决定和我的父亲一起去重庆。”
  杭汉一行,最初到的是武汉,以后才转道重庆。当时复旦大学还没有成立茶学系,杭汉就在吴觉农先生和父亲杭嘉平所在的贸易委员会手下工作,参与对出口的茶叶进行检验。他常常作为助手,陪着吴觉农先生和父亲走南闯北。他们日夜奔波在重庆、香港和各个的主要茶区之间。其间,由于战时的公路路况不好,他们还有过几次车祸。最险的一次是跟着吴觉农先生等人去贵阳,结果在一条名叫“吊死岩”的盘山道上翻了车,幸亏被一块大岩石挡住,才没坠下深渊。
  杭汉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甚至父亲知道后追问他时,他也没有详说。他还不免有些奇怪,过去他们一家经历过多少痛苦,多少九死一生啊,那时没有父亲,他也已经习惯了。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喊大叫的爹,他的气质是与伯父完全不一样的。他才华横溢,四处张扬,任何事情都能上升到国际国内、世界大战之上。听说杭汉遇险之事后,他打长途电话给儿子,在电话那一头火烧火燎,再三再四地问及杭汉有没有受伤,并且一定要抗汉到他的家里去养伤。杭汉很不习惯这种张牙舞爪的热情,说不清因为什么,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终于聚在了一起而成功地调整过来。
  给远在江南家中的人写信时他一点也没有提这些事情。这本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信,杭汉却在信中着重地谈了许多的茶事。他记住了伯父的话,以为建设是他的天职。突然打开的天地和全民族的抗战热情,使杭汉成了一个有着热烈理想的年轻人,在信中他说:
  亲爱的伯父,亲爱的母亲:
  我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如期到达你们的身边,因为我不
  能直接把信寄给你们,而得靠一路辗转,也许信到了你们手
  里。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我首先想告诉你什]的是我的
  工作。现在要说的是我所知道的茶事,我相信这是伯父十分
  关心的事情。据我所知,尽管举步维艰,我们的工作还是有
  了巨大的突破性的进展。比如1938年的茶叶收购,光是浙皖
  两省,我们便增加了十万箱以上,在如此残酷的战争中,我
  们的茶业收购竟然突破了历史的最高纪录。从这个角度说,我
  还是同意父亲的抗战即是建设的观点,这也是被事实证明了
  的。1939年,我们又乘胜前进,各项指标都超过了定额要求。
  在这两年间,即超额履行了对苏的易货合同,又外销了不少
  红绿茶给英、法、美、荷等国,不但为抗日争得了不少的武
  器弹药和外汇,还大大提高了华茶的国际信誉,茶农茶商也
  因此获得了比战前更大的利益·厂一
  家中陆续收到他的信,但几乎是半年之后。而他接到家中的来信也一样,这便是战时的邮路。信是伯父写的,直接写给了嘉平,其中夹着给杭汉的回信,此时,复旦茶学系已经处在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中了。
  复旦茶学系的建立,乃是中国茶学史上一个重大的事件。
  此事酝酿已久,吴觉农先生曾经多次和他的弟子朋友商量说起,杭嘉平还为此帮他具体操作过许多事务。1939年,吴觉农先生在香港时遇见了复旦大学教授、教务长兼法学院院长孙寒冰先生,他们商议之后很快达成了共识,认为要振兴茶业,必须造就大量的专业科技人才。孙寒冰先生立刻就向当时的复旦大学校长吴南轩作了汇报,吴先生又向当时的贸易委员会和中茶公司征得同意,组成了由吴南轩、孙寒冰、中国茶业公司总经理寿景伟和当时任贸易委员会茶叶处处长兼中国茶叶公司协理、总技师的吴觉农先生为成员的茶叶教育委员会,并商定在复旦大学合办茶叶系、茶叶专修科,吴觉农先生兼任主任,于1940年秋季开始在各产茶省招生。可以说,这是中国高等院校中最早创建的茶叶专业系科,对发展中国茶叶专业的高等教育、培养造就积蓄人才和恢复振兴茶叶事业,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在五月间,杭汉就知道自己将成为这些青年茶人学子中的一员了。
  他和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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