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顷莲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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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顷莲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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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音犹自拨着弦,眼神迷离不看来人,似是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心定,则闲,心不定,自然奔波,生死疲劳。”
  “噢?听这话,我倒成了无福之人。”茗文公主冷哼一声,挥了挥衣袖让其他人退下,然后步入亭中在他对面坐下。“你说,你在此拨些不知所谓的靡靡之音,就算心定了吗?”
  留音不理会她一脸嘲讽神色,微阖双目轻声道:“琴,要用心听。”不知何时,清冷的笑意从他唇角褪去,换上了一副温婉神情。茗文公主看着他的淡然笑意有些口拙,当真噤口听了起来。
  该怎样形容那琴音呢,说是天籁也不为过吧。轻轻的低音如泣如诉,仿佛悲凉之间又隐忍了什么,听了心便深深地、深深地沉下去;而后,一个灵活的挑弦,如惊鸿乍起,急急的铿镪之音势如破竹,似铁骑、似号角、似无尽的杀戳……茗文公主愣愣听着,突然,感到琴音里深深的愁怨,心痛如刀绞。
  又是一转,静了,只余单音唯唯诺诺,像在低低叙说着什么,如一枚叶,在水里回旋,时而沉其间,时而浮其上,带着忧伤的明快和深刻的悲哀,越来越低,最终末了。
  良久都没人说话。
  茗文公主静静地坐着,等她回过神来,急然惊觉自己竟满脸泪痕,于是惊慌失措地抹掉了泪水,曳了衣角连忙起身,又惊又恼,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失态。
  留音好似没看到她的窘态,静静地起身犹自微笑:“闻琴而哀,公主也是性情中人。”
  “你好大的胆,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茗文气恼又羞愧地嚷道。
  留音意味深长地笑着,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小包递给她:“听闻圣上近来染恙,公主若前去请安,还请公主替留音将这个交给圣上。”
  “你是在差使我?”
  “留音是恳请公主罢了。”他丝毫不避开目光,抿着那份特有的清冷,“留音只是下人,要见圣上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里面是什么?”茗文公主接过那包东西,忘了生气,也不再恼他的无理了。
  “是桢灵草,生长在西域,可以入药但十分难求。有趋寒入补之效。”留音扫过她一眼,见她一脸不信服的样子就哼声道:“公主若有怀疑请示过太医院就是了。”
  茗文公主有些尴尬,末了道一句:“你倒是有心。”
  留音笑了一下,抱起石桌上的琴说:“劳烦公主了。”然后拾步走出凉亭,连礼都没行。茗文公主有些愣怔,不知为何,此时的自己已经难对他生气了,反而觉得这个伶人有种奇异的特别之处。
  她转过身来,把那包桢灵草交给婢女,说:“送至太医院让太医仔细查核一下,若没问题就呈给皇上吧。”
  “是。”打扇的婢女接过便退下了。
  章回七
  数日后的闲散居红花都已开放,池中的荷也有了竟相斗妍的意味,拼命展示出自己最浓艳的美丽,过了月末,酷热也该来了。
  记忆中的夏至,每年都是如此。
  居院的石台边,有人执了一枚棋子闲敲着棋盘,过一会儿,又放下,道:“我又输了。”
  “殿下还想再下?”坐在对面的少女清雅地笑着,气定神闲。
  “不早了,明日罢。”玉麟的语气有些无奈,起身道:“最近皇上龙体欠佳,我也该去问安了。”他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冷漠。
  丹蝉也起身,“殿下请稍等一下。”然后进了屋子,等她出来,手里拿了一个模样精巧的绣囊。
  她递给玉麟:“这是奴婢前些日子闲暇绣的,里面装的是西域地带十分罕见的瑰耆草,这种草类能驱百虫,更有传能够辟邪,最适合这多虫多雨的天了。殿下若是不弃,便当做陪奴婢下棋的谢礼吧。”
  玉麟接过看了看,“这倒没听过,看来确是罕见。”说着如获至宝地收好。
  丹蝉笑了一下,说:“殿下赶紧去罢。”
  玉麟应着,忽然宠溺地说:“明日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丹蝉抿唇道:“是。”等玉麟出了闲散居,她收起棋,也收起盈盈笑意,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卷四

  章回八
  盛夏,明明很热的天有了几抹阴霾的云彩覆盖,在离河塘不远的一处山坡上,突兀地立着一块墓碑,碑上没有姓氏,也没有碑文,只有满满的爬藤开出淡雅的花点缀着,孤独忧伤。
  墓碑前跪着一人,长发低垂看不清脸,背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女,披一件长长的袍,摇曳如花。
  “爹……”跪着的人轻轻喃喃着:“您等了这么久,一定十分不甘吧,我很快就会把他送到您面前,他欠下的,就让他一并还清罢……再耐心等等,而后结束这一切,这也是我活到现在唯一的理由了……”
  他身后站立良好的少女忽然颤抖了一下,叫道:“留音……”
  “这是唯一的理由了……”留音似乎没听见一般,像在自言自语又像特意讲她听。目光顺着藤蔓的蜿蜒,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片红光,灼热得毁灭一般。
  那年的夏天,一切的生机都凋零了,他听见从客房外传来一片刺耳喧嚣,爬起来推开窗就是一片火海。那些御林军就像强盗一般在院里烧杀抢略,吞噬了他所熟悉的一切。
  年幼的他吓得几乎惊叫出声,身旁父亲却走了上来,温文尔雅的父亲突然变得那样伟岸,神情决然得令人心悸,有些悲怜地,父亲看了他一眼,“留音,你快走吧,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那个人已经把娘带走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留音紧紧抓着他的手,仇恨已经缠上了这张尚且稚嫩的脸。
  父亲清冷地笑一下,没有回答,而是隔了窗纸向外看去,说:“快走。从偏门出去。”
  留音紧紧盯着他:“您不走,我也不走。”
  父亲突然摔开他,温润的目光变得森然:“你要活下去。”
  他冷冷道:“你要记得你的父母是被那个人杀死的。你要记得,总有一天,他欠的债还需他自己如数偿还!”
  爹!他看着父亲决然推门出去,想叫,但还没叫出声,后脑挨了一记重砸钝痛起来。一道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来,他诧异地转过脸,视线开始模糊不清,但还是分辨出那一双明亮却有些忧伤的眼睛——
  正是前几日在小巷里带回来的将死的女孩——她奇迹般活了下来,几日后就康复了。她叫丹蝉。
  后来,父亲便死了。与那把他生前最喜爱的琴一同进了坟墓,最好的乐师,在几经风蚀的岁月里最终也没能在人们心中留下痕迹。留下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立在夏末的雨里瑟瑟发抖。
  再后来……再后来便有了当朝最好的优伶,与他身边常伴的美丽女子,带着各自的淡漠与清冷,舞着惊才艳艳的曲,唱着遗世独立的歌。
  久跪在坟前的人终于闭起了眼,趋去脑中已成烙印的记忆。天开始下雨,雨水顺着他脸滑落,冰凉彻骨,“父亲……”
  章回九
  当今圣上抱恙了很久。说是偶染风寒却一直不见好转,前些日子竟手足冰凉昏蹶了过去,吓得整个太医院如临大敌,成天聚了一群太医研习史料寻找病症,给皇帝进了不少大补的药也不见起色,于是有人私底下又传出类如“触了神灵”,“有人谋害”之类的风言风语,却怎么也断绝不了。
  寝宫燃起了龙涎香,浓郁的味道紧紧缭绕着趋散不去,奢靡得有些阴霾,婢女放下垂幔退到外面,私底下偷偷说:“近日皇上受苦了,也不知是什么病……”
  “是啊,人也瘦了不少,太医们也正恼着,刀架到脖子上了啊。”
  “听说娘娘十分震怒,说要杀他们头呢。”
  “太子怎么不常来呢,是不是……”
  “这种话可别乱讲!”
  “知道了……”说这话的人缩了缩脖子,缓缓走道,又道:“这深宫里的是非啊哪里能看得清……跟咱们没关系就是万幸了……”
  另一个婢女附和着,两人转身出去了,这时却有一个点香的婢女从旁边出来,看着刚刚说最后一句话的婢女的背影,深深想了一下,捏紧了手中的龙涎盘香。
  “你有什么疑虑吗?”廊角,留音转过身看着这名脸红的婢女玉菱儿。
  “不……只是……”玉菱儿躲开他的目光,脸更红了,“我只是想说,先前您让我换的这盘香……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她飞快瞟了他一眼,又马上垂下眼垂。
  留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只是加了些安神的剂药罢了……怎么了?”
  “皇上最近似乎特别喜欢让人点这香,每每闻了便昏昏欲睡……这……”
  “你想说我是不是在上面动了手脚?”他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皱。
  “不!怎么会……”她急忙否认,“我只是胡乱猜想……”
  留音看着她,目光变得有些邪魅。玉菱儿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连忙说:“我,我走了。”
  她有些慌张,脸红心跳地要走,突然却被他一把拉住。“傻孩子,这香是找了宫中调香师制的,我哪有这制香的本事?况且人人都在闻,若是真有问题,你这负责照看香炉的岂不是第一个死了?”
  他说这话是真的,确实只加了一剂安神的草药。
  玉菱儿这才放下心来,发现他的手仍旧握着自己的,顿时一张小脸都烧了起来。耳边传来他轻轻一声笑,声音慵懒地:“怎么今日不再缠着我学琴了?”
  “我老也学不好,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倒教您浪费心思了……”她鼓着腮帮有些气恼,模样十分可爱。留音将她圈近了些,细看那双乌溜溜的眼中倒映出的只有自己,不知为何有些心烦,便一覆掌将她眼睛轻轻捂住,凑近上去,温热的气息静谧可闻。
  但就在将要贴上她唇角的一刻,他却停住了。目光跃过玉菱儿看向了她身后走来的一人,那人显然也感觉自己唐突,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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