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撩起袍来,又冲他拜了三拜,又竖起三指:“我赵铿今日对天发誓,来日若我能有命荣登大统,定奉先生为帝师,赵铿后世子孙,将永不负沈家!”
偌大寝殿里,久久还回响着郑王的誓言声。
沈观裕立在原地,竟是再也没办法出声……
一柱香时分后,郑王亲送了沈观裕到大殿门外,他站在门下望见他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才沉吟半刻,从西边廊子去到了钟粹宫。
皇后正着凝眉歪在榻上闭目养神,郑王进门来她就睁开了眼。
“怎么样了?”她坐直身子,悠悠问。
郑王深躬着身子,回道:“回母后的话,他已经默允了。”
皇后嗯了声,冷冷扬起唇来:“这个沈观裕,竟敢在本宫面前耍威风,等到来日事成,看本宫怎么收拾他!”
郑王未语。
皇后斜睨着他,又说道:“难为你了,竟对自己下这么大狠心。”
郑王垂首道:“母后所作的全是为了儿臣,儿臣又怎可坐享其成?”
皇后沉凝下来,望着地下,面上忽然现出了几分哀戚:“你知道就好。来日等你继承大统,可切记得好生照顾你皇兄,若不是他被人害到这个下场,也轮不到你来争这个太子之位。”
郑王望着地下,缓缓称了声“是”。
沈雁在顾家并没等到荣国公回来,只好在府里等沈观裕。
沈宓回来见她坐在秋千上伸长脖子往门外直打量,遂拿了手上的书卷敲她的后脑勺:“瞧什么呢?”
沈雁正要回答,扭头一看他一手拿着书,一手还拎着个锃光瓦亮的小酒壶,立时噗哧笑出声来:“您就差脖子上挂只大烧饼了!”
沈宓看了看自己,也不由笑起来,举高了酒壶说道:“这可是你卢叔给我的他们老家的土酒,珍贵得紧,他自己才得了十斤,倒分给我三斤。你要不要尝两口?”他说着往她面前递过来。
“我才不要!”沈雁捏着鼻子跳开,“您还是留着慢慢喝吧。”说罢便要拔腿开溜。
葛舟却赶在这会儿进院子来了,说道:“二爷,老爷回来了,请您过书房说话呢。”
父女俩顿时收敛了戏色,交换了眼神。
沈宓顺手将酒坛子递给沈雁。负手出了门。
到了上房,只见沈观裕坐在书案后,面色凝重,已不知有多久。
琉璃盏里的灯光倒是点起来了,幽幽地照在四壁。晃出一排阴影来。
他看着端坐在书案那头的沈宓,静默了片刻,说道:“我去过宫里了,皇后保证安宁侯不会再来骚扰你,你可以安心地在府里住下去。”
沈宓抬起头来,目光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盯着他看了半晌。他涩然道:“父亲的意思,是依然还要留在皇后身边?”
沈观裕未语。拿起手下一把镇纸,握了握又放下来。
直到踟蹰得已足够久,他才轻轻道:“我已入贼船,要抽身谈何容易?”
他没有把郑王那段告诉他。其实到这个份上,说不说又还有什么要紧?沈宓在乎的也不是他为之效劳的是皇后还是郑王,他在乎的是他能否悬崖勒马。沈宓纵使知道,也不过多一个人烦恼。
“父亲!”沈宓站起来,紧拧的眉头在灯光照耀下像个解不开的死结,而他的声音缓缓悠悠,像是被晚风吹皱的一汪池水:“明知道前路有虎,偏还向虎山行。这或许是父亲所认为的勇气和担当?还是父亲,根本舍不下那份名利?”
沈观裕静望着他,终于还是没说话。
在端正的沈宓面前。他说什么都是多余。儿子是他教出来的,他能不知道么?若不是因为他的正直,他又怎么会把他挑做自己的接班人?一个人无论站在什么位置,他可以被逼无奈做下错事,也可以迫不得已助纣为虐,但有一样是不能改变的。就是他的是非观。
哪怕他做错了,他也要知道自己是错的。
一个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的人。是悲哀的。
他缓慢地吸了口气,说道:“人各有志。这就是为父的选择。”
他已经无从选择,当郑王撞墙的那刻起,他还有路可逃吗?皇后来的是硬招,郑王为的是软招,都是为着把他留下来而已。他若抽身出来,那么害的是整个沈家。
为人父母不为子女,又为什么呢?
他涩然地笑起来,内心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平静。
沈宓望着这样的他半晌,到底什么也不曾再说,退了出去。
漆黑的夜幕像座山一样压在人心上,让人说不出话也透不了气。
他未必不明白沈观裕在想些什么,但同时他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便无法更改,当他决定了要牺牲他自己来成全这一府老小,来成全他的名誉,他会比任何人都坚决。
灯笼随风摇晃,他在熙月堂门内止了步。
院里跟以往一样安宁而祥和,他想起自己这三十余年,即使经历着战乱,但也比许多人平顺安稳,而他竟从来也没有回头看看,他接受了这个家多少庇护。
“父亲。”
沈雁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面前,手里还捧着那缸酒。“要不要来一点儿?”
他倒是真想来点儿。他笑了笑,抚着她的发,把酒接过来,拍开酒封,对嘴喝了几大口。然后顺势在石阶上坐下,平视着一院幽光。
沈雁伴着他坐下,抱着膝道:“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如果完全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顺其自然。老天爷总会给出个结果来的。您还记得吗?”
沈宓点点头,说道:“我曾经那么恨着他们,因为他们使我看到了他们另外一副面孔,我强逼着自己接受,最后一桩桩一件件压下来,我还是不能。
“可是今儿夜里我的心情又复杂起来,当我知道他为了我宁愿在一个贪婪而阴险的妇人面前卑躬屈膝,宁愿不顾他的一世英名而做她的拥趸,无论怎么样,他对于我,对于我们兄弟姐妹,这片心意我是看到了。你能理解吗?”(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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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顾颂:“国公爷还没回来?”荣国公与顾至诚轮流在后军营执勤,这半个月轮到顾至诚,而荣国公平日上朝有时候还难免往乾清宫走走,如果沈观裕早朝后进了宫,荣国公应该是能碰上他的。如果沈观裕今儿进了宫,那多半就是去寻皇后了。
顾颂很显然不知道这层内幕,沈雁所说的沈宓动了真格的意思在他听来,是沈宓已然打定了主意要搬家。他一颗心空落落的,竟是怎么也着不了地。
打定主意要搬家,那他该怎么办?
“问你话呢!”沈雁拿茶杯盖戳了戳他。
他从懵然中回过神来,依稀记起她的问话,喃喃道:“才差了人回来告诉,说是西北有战报来,跟郭阁老他们进宫去了。”说完他又迅速地看向她,想要挽留她不要搬的话几欲说出口,可是又不知道自己以什么立场去挽留。
庭院里又静下来。春风一**地吹动着花木,但顾颂的心情却萧瑟得有些像秋天。
端敬殿里,郑王陪着沈观裕吃茶。十三岁的少年脸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灵动,而是宛如老生的持重与端凝。他面上甚至极少有笑容,落在人眼里,是宛如高山云霭般的孤清和安静。
他跟沈观裕请教学问,沈观裕知无不言。
约摸过两刻工夫。门外光影一黯,有太监匆匆进来:“皇后娘娘驾到。”
沈观裕与郑王皆站起来,稍顷,就有衣袂悉梭声传来,紧接着一阵珠光闪耀。皇后走了进来。
“沈爱卿。”
皇后进门先笑。
沈观裕躬身行礼,郑王礼毕退在旁侧。
皇后于丹樨上落了座,含笑道:“快给大人赐座。”
太监重又搬了张太师椅来,放置于沈观裕身后。
沈观裕抬步,侧身避开了些。“臣今日进宫,乃是有要事请教皇后。”
皇后端详着他面色。缓缓敛去笑容,说道:“大人请讲。”
沈观裕道:“敢问皇后是否还记得,当初臣曾与皇后立下过约法三章?”
皇后神情一凛,扫了眼下方宫人,然后站起来。“本宫记得。沈大人想说什么?”
沈观裕从袖内掏出那只装着田黄石的锦盒,打开来,说道:“不知道娘娘认不认得此物?”
皇后目光落到那两块石头,身子顿时不由微震了震。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两块石头可是她亲手交给安宁侯,让他去打点沈宓的!眼下怎么会在沈观裕手里?!她迅速地拿在手里,抬眼看了下沈观裕,然后展开合在里头的一张礼单。
的确是安宁侯给沈宓的亲笔!
她倏地将盒子合起来,一颗心开始扑通狂跳。
面前的沈观裕目光凌厉。神情阴冷,她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了,东西既然已经在他手上。他自然是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这事居然还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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