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连郭泽云都这么油滑,谁还会不赶紧装透明人?
皇帝脸上浮出丝不快,扫了眼下方,落到低头静立的沈宓身上,遂道:“子砚可有什么人推荐?”
沈宓正因近日才收到的一批折子而苦思究竟,因而一时之下竟是失了神,并没曾听真。
大家都看过来。
站在他身旁的通使宋寰唇角勾出丝冷笑,说道:“沈大人,虽说陛下宽仁,不大计较臣子们的失仪,但议政的时候这么样心不在焉,恐怕也不合适吧?”
沈宓抬头,皇帝脸色果然不大好看。
许敬芳咳嗽了声,抻了抻腰:“陛下,沈宓乃系文官,这五城营委任之事,他恐怕难以进言。”
这话听着像是瞧不起人,但沈宓却顿时从中领悟到皇帝先前的问话为何,遂躬身道:“回禀陛下,臣确实无有合适人选推荐,但臣又觉直言推却实为不敬,故而细想了想。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哪曾真的指望他推举什么人?不过是借他下个台阶罢了,面上神色便就缓下来。
宋寰神情却是黯了下去,扭头觑了沈宓一眼,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安宁侯身为后戚,原本让他这总指挥使的交椅皇帝很是放心,但这次他捅出这么大篓子,害得自己送了命不说,还差点连累得他麻烦缠身,如今他死了,皇帝一时竟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替补,苦思片刻之后,因而也就撂袖道:“这事且搁搁再说,先退了吧!”
众人遂鱼贯而出。
出了廊下,宋寰赶上来,与沈宓笑道:“看不出来沈大人人缘这般好,竟连许阁老都在出面替你说话,大树底下好乘凉这话不错,只不过沈大人你可得看清楚这大树够不够稳当再说!你老沈家的恩宠是陛下给的,可不是内阁!”
沈宓负手反笑道:“宋大人屡次提点沈某,沈某真是感激不尽。老沈家的恩宠是陛下给的当然不错,但许阁老替深受皇恩的的沈某说句话,莫非做的不对?那按照宋大人的意思,莫非阁老们要排挤打压我才叫做正常?
“大家同朝为官,许阁老爱护在下,那是看在陛下的份上,也正是在拥护陛下的英明决策,大人既知道陛下恩宠于我,却反过说又什么大树不可靠,莫非大人觉得陛下不可靠?您这异于常人的逻辑,沈某真真难以理解。”
“沈宓你——”宋寰阴冷咬牙,手指到了他鼻子尖前。
沈宓将他手指拨下,和颜悦色地又说道:“办事能力不行,可说是天赋有限,言语表达能力欠缺,思维逻辑混乱却不是天生的,后天努努力多少能够得到改善。奉劝大人少花些心思在无关的事上,还是好好加油奋进吧!”
说完他转身步下石阶,扬长而去。
宋寰立在阶上,气得脸色发青,双拳在袖内紧握了半日,才又铁着脸拂袖而去。
沈宓回到府里的时候,沈雁在墨菊轩给菊苗剪枝。
扭头一看他脸色阴冷,不由放了花壶,迎上去道:“这是谁惹了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多才又多金的沈二爷了?”
沈宓叹了口气在石桌畔坐下来,接过嬷嬷奉来的茶连喝了几口,才舒了口气扯了扯官服领子。
“朝堂里事务忙,日日看奏折也看得有些腻味。”简短了说了一句,又抱怨道:“如今为了五城营这差事,各方举贤不避亲的,毛遂自荐的,多不胜数。对了,近日还有兵部递来的参徐国公打压排挤下属的折子,真是什么事都凑到了一处。”
沈雁抱着一盘红枣啃着,说道:“徐国公怎么会去排挤下属?他用得着吗?”
沈宓微哼:“他虽然用不着,但总有人想出来。这次参徐国公打压的苦主都是参将以下的将官,五城营这个缺无论如何都比个参将强,我怀疑这事不简单,只是一时不知道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方才正是琢磨此事的时候走了神,竟让宋寰乘机挤兑。
沈雁听闻也讶了讶,怎么连军营里的人都呆不住了?愣了半刻,她说道:“这又有什么好烦的,您把这些统统上交给皇帝,让他决定不就得了?您只是个小小的通使,又不能替他拿主意。”
“说的容易。”沈宓半睁开眼,撩着她,“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你老子我现在的处境,便是我想不管,皇上能撇开我不问我吗?万一我在没弄清楚各方底细的情况下说错了什么话,到时候你可知道又要背上什么干系?
“再说了,”说到这里他微顿了下,又说道:“如今通政司里盯着我的人多着呢。”(未完待续)
ps:求粉红票~~~~~~ 沈弋两颊更加红起来,一颗心也咚咚开始打鼓。
原来季氏竟是什么都知道,不过是跟她装糊涂罢了。
想到这里又不由更加无地自容,看季氏这意思,倒像是看不上鲁振谦似的,又不由浮起一丝忧愁,原本就从鲁振谦那里得不到帮助,假如季氏再一反对,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奶奶,早饭备好了。”金穗进来传话。
季氏回头看了眼沈弋,道:“走吧。”
弄得她连纠结也纠结不下去了。
净水庵这桩失火案在街头被热议了几日过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紧接着有关东辽的战局,以及五城营总指挥使的任命又开始被人们津津乐道着。京师就是这样,因着挨近权力核心,隔三差五就有新的话题。
皇后静养了这几日,终于在这日也出宫到了永福宫谒见太后。每日里皆需要从旁侍奉汤药的郑王得以恢复早晚定省,也终于可以把心思转回到学业上。
这日一早从钟粹宫出来,便就绕到了乾清宫给皇帝请安。皇帝早朝未完,等了片刻,见着沈观裕爷子以及许敬芳还有一众文臣簇拥着皇帝缓步而来,郑王便就俯首躬身立到了门下,敛息恭迎。
皇帝停步道:“皇儿何以在此?”
郑王道:“母后近日凤体大安,儿臣准备回端敬殿,特来向父皇禀告一声。”
皇帝面上浮出丝柔和,扬手道:“进殿说话罢。”
一行人进了殿,皇帝先与众大臣议了几句辽王之国的事,后又议到太仆寺押送马匹的事情,见郑王还未走。便就道:“你可还有事?”
郑王从身后内侍手上拿过几本书来,俯身道:“儿臣这几日因在钟粹宫奉药,功课已落下许多,先生虽已点拨鼓励,然有些地方仍是未曾领会得透彻。儿臣曾得沈大人指点过几回,对大人的谆谆善诱印象十分深刻,因此想跟父皇请求。耽误沈大人片刻功夫。”
沈宓迅速抬眼往沈观裕望去。沈观裕神色自若,并无波澜。
上次沈观裕进过钟粹宫之后皇后便就告病,这之后也没有再寻过沈观裕。眼下郑王此举,不免就添了几丝意味。
皇帝自然未曾察觉,上次与沈观裕议过郑王的授业之师,便已经在翰林院挑了两名学士任其侍读侍讲。但郑王求知心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想想辽王之国这事与都察院关系并不大。皇帝便就道:“那就劳烦沈爱卿移步端敬殿罢。”
沈观裕揖首称了声是,便就与郑王步出了殿来。
沈宓直到他们消失在殿门外才收回目光。
这边厢,沈观裕步态悠然地随着郑王到了端敬殿前。
才进了中殿,还没等拐弯入正殿。钟粹宫的太监高茴便就躬身走过来:“沈大人这边请。”
沈观裕也稍稍停步,便就随之入了皇后所在的偏殿。
数日不见,皇后显得清减了些。听见太监禀报,站在窗前的她便就回转身来。望着珠帘外的沈观裕,以清冷的声音说道:“沈大人如今越发硬气了,见了本宫也不曾下拜行礼,你这是要跟我作对到底的意思么?”
沈观裕垂首:“皇后若是这么想,那老臣可就太冤枉了。老臣到此乃是奉旨替郑王授业解惑,并非为了见皇后,也并不曾见到皇后,眼下皇后让老臣下拜,是想让大伙知道您私下与外臣会面么?”
此话实在强辞夺理。但皇后即使知道他乃有意冒犯,咬了咬牙关,却也没曾说什么。
她依旧望着窗外,说道:“今日找你来,是为问五城营之事。刘俨被你们杀死了,你准备怎么替本宫将五城营拿回来?”她回头射过来一道毒光,一字一顿道:“你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五城营这件事。”
沈观裕望着地下,“此事尚在筹划,近日朝廷忙于各方要事,皇上也还未正式提及,皇后若是仍然信赖沈某,大可在宫中等侯消息。以皇后的尊贵,时常这般纾尊降贵面见老臣,这宫中人多眼杂,倘若让有心人瞧了去,对皇后却是不好。”
皇后咬牙望了望他,胸脯急速起伏了几下,拂袖道:“这层本宫自有分数!你只管将五城营给我夺回来便是!”
“皇后之命,老臣焉敢不从?”
沈观裕深揖着,看上去实在谦恭得很。
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大步朝外走去。
到了门槛边,见着郑王躬着腰立在那里,又不由凝眉深深看了他两眼,才又抬步出门。
聚在门口的宫人呼啦啦离去一半,沈观裕走到殿中,郑王也直起了身子来。
他抬眼望了门外半晌,忽然转回身来跨过门槛,然后停步在他跟前。
沈观裕只好垂首,以谦恭之态,交叠着双手拢于腹前。
郑王手一扬,旁侧于英便就带着众内侍退了下去。他目光灼灼望着沈观裕:“先生行事莫测高深,小王自愧不如,有件事可否请先生指点一二?”
沈观裕点头:“王爷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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