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了点的熊而已。所以我要从这方面去看咱们老王家的子嗣问题,这些孩子们从想要什么到不知道要什么再到最后的什么都要,这一步步我是看在眼里的,我有好多话要说,却终究只剩下了有气无力,当然,对于存在其间的教育责任,我进行了逃避。”
王上山无声地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王玉琼脸上残着的泪花,继续说道:“你和你老奶奶很像,所以从小我便独独宠你一个小辈,你也从没有让我失望,这一点倒是和前面说的相抵了,好生欣慰啊。一个过百年的家族轰然倒塌与那些个一时的暴发户不同,其间的是非曲折不能用极端的对错之解去看待,在其位谋其政也是这里的原因之一。正不正,歪不歪就像是可以用来规避的模板,有了这个苗头,就不能姑息大意,可若是不留神任由这枝苗开枝散叶了,一般就很少有人愿意承受这种筋骨之痛做那壮士断腕的举止了,身在高位久了,屁股坐大了,惜福惜命了,都在人之常情之列,可时间一长,这一树的歪枝带着整棵大树倒了,也仍旧不是没有生门可走,令那些独立的正苗自立门户,一样可以繁衍生息谓之重新再来。你父亲,大伯甚至是你爷爷,按照成王败寇的说话那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事实上他们真的是在歪路上越走越远却苦不自知,他们间接或直接地害了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有这样的现世报总好过把这一笔孽账记到子孙头上的好,太爷爷我不和你说什么冤冤相报那一套,你要有你的新生,就绝不能在这颗小树苗的生长期间埋下这种叫做狠的东西,你要知道,没有苏辛,也会有李辛赵辛,还债嘛,总要有讨债的来找欠债的,两个当事人都在场,这才叫还债。”
看着王玉琼眼帘不断落下又强忍着睁开,王上山也忍不住地老泪纵横,“小琼子,想睡就睡吧,别怪太爷爷,睡醒了就是你的世界啦。”看到倔强的重孙女始终想要重新坐起却又无力的颓下,双眼泪水不断涌出,王上山继续说道:“孩子,太爷爷不担心没人陪,太爷爷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用这最后的力气帮你把这一篇翻过去啊。”
老人不再看仍是流泪的重孙女,缓缓站起身,将院门大敞,就那么坐在了院中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其时,不作任何伪装的王五在伺机多时后进了欣桐小苑,可在一旁花园闲坐着年轻人却是意料之外,王五只是无声的苦笑,但不过片刻,便好似没了一切情绪,静静望向那人。
杨颜邺依旧喝着特地让苏晴给他灌的一杯温水,不动分毫。
“老妖怪,我等你很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迟暮梦,最是英雄老(二)
月黑风高杯酒不入,一路清明上山打虎。
苏辛在踏入这间小院的前一瞬间顿了一顿,将已经抬起的右脚重新收回,把左手捏着的铜钱又放回了腰间,就这般极为反常地好似闭了所有的感官,不再用清明之心去算不清明之事,尽可能在不脱大的前提下做到了他认为应该秉持的那份尊重,这才重新提起了手里的三柱香,过门而去。
他不好奇为何这场拜会或者说是迟来的见面竟如此风浪平静,并不是说他想不到或者不去想,而是真真正正对此没有做过一分推算。王上山王老太爷是浮浮沉沉活过一个世纪之久的老人,见过太多人做过太多事,称之为传奇不为过。这么一头大家之气依旧在的老虎,正是因为身心皆老,才为心算不可算之人,而这世间,尚无可行天算之才。老人摆了开门就能上山的天元之局,苏辛自然不介意也愿意持弟子礼以过山门,见真佛。
一切均是规规矩矩,双方礼仪十足,可若是有人听到了苏辛的第一句话,或者按照规矩说是呈上的拜帖,怕是就不会认为这是此方世界的规矩了。
将手中香烛横放身前,苏辛长揖,“苏门第四代长孙于玉林山向王老太爷行进香之礼。”
王上山并无一丝怒气,笑呵呵问道:“后生,为何不把请我归位的下一句也说出来呢?”
苏辛眼神干净,无一分作伪,恭恭敬敬说道:“前一句是我苏家已逝十七口和方家两位长辈要我说,下一句是晚辈不想说。”
思量着眼前这位故人后代言语之间的原则,王上山当然清楚对方并不急于一时,也决不会介意他言语之间的机锋,依旧慢悠悠说道:“你的满月酒老头我也有幸喝到过,从你太爷爷手里逗弄你时,我便有几分客套地说过你定然当得起苏家的中兴之才,现在想来竟是一语成谶了,当然,容我倚老卖老说的话是对于我王家而言,对苏老头儿倒很是吉利才对。”
苏辛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虑后方才恭谨道:“王太爷错了。清明节得以清明处之清明事,何谈苏氏一家,更论中兴何为?”
王上山默了一默,“你忍辱负重十年,就是以清明心求清明?”
苏辛理了理腰间衣褶,不再作揖,“我修不掉胸间块垒,自然见不得自家本心,平不了清风明月,并非求清明,而是行清明事,求得不过是解脱二字。”
王上山不再说话。
苏辛继续说道:“原苏家祖宅之上,会是王太爷的事迹展览馆,已审批通过,王家的架子并没有倒。”
王上山无声发笑,许久后重新闭上了双眼。苏辛转身离去,踏出院门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家太爷爷很是想念与您。”
……
时间好似静止,却又像已经过了好久。王上山为睡在躺椅上的王玉琼盖了一条毯子,独自一人向祖宅走去,背影孤傲又凄凉,然并非穿林打叶的黑熊,而是动静皆有骨的上山虎,不过,却是头老虎。
于祠堂牌位前,王上山点燃那三柱香烛,声音清明,“愿此身后王家无不平。”
……
风轻云淡漫随天外了,那弯害羞了一晚上的月亮却没了登台秀身姿的机会反而默默下山去了,朝阳挣脱了最后一层桎梏,十分嘚瑟地将自己的光和热洒向了人间。苏晴起床之后有一种一切尘埃落定的静谧感,可这种安静却不知为何令她心生出浓浓的空落感,自从打开窗帘见到第一缕阳光后,她的两只眼皮总是来回不停跳动,她知道苏辛和杨家的大哥正在外面扫尾,所以她便更加心神不定,又不敢打电话免得令其分神。苏晴将胸间的玉佛摘下放在床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压下了那股令她心悸窒息的恐怖粘稠感。
洗漱,做早餐,和母亲吃饭,一切如常。苏晴换下衣服去上班,可在电梯门完全关紧时,她却好像听到了小妲己挠门的声音,想起那股不安,苏晴绝不敢相信那是幻听,在最近的楼层停下,向安全通道跑去,确认了那道或拍或挠以及尖叫声的来源,苏晴顿时有种脱力感,慌慌张张地打开门后,看到苏妲己带着血迹的爪子和弓着身子在地板上抽搐的妈妈,苏晴眼前一黑,完全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应。
一切就要慢慢地变好了,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求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小晴没有害过人,小晴很像做苏家人,求列祖列宗放过她。
突发性心肌炎,虽然抢救及时,可病人体质太差,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家属好好陪陪吧。
弥留之际的清明被俗间称之为回光返照,有婴儿的通明也有老人的睿智,思绪好像在乘风飞翔,所见所思,所亲所疏,皆如回顾检阅一般,可五味陈杂,可相视一笑。有人说这个时候人的神识是可以通灵的,可以真实地看到有人在对自己招手,那日思夜忆的脸庞,会化了人的心肠。可田琳在此间的豁达中又有一些苦恼,她最想见又不敢见的两个人却是都不曾出现的,她信心牵挂的那人怕是从始至终都不想正眼看她的吧,自己执着这些水月般的痴愠可是误了好长的一辈子,临了临了,却怎么还是放不干净呢。自己的丈夫也没来,想来是还在与我生气呢,也是,水性杨花辱没门楣的事自己可是占尽了,没脸见你才是真的,你常说我才是狠心人,我也确是够狠心的,此时竟连些悔恨交加的情绪都没有,能重来一遍想必也是一样的光景吧,可为什么我还是想霸着苏家夫人的身份不放呢。
田琳在苏晴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身,看着女儿的泪水滴滴洒洒在自己肩头,她笑得温婉,是真心的豁达,傻丫头,哭什么呢。知道苏家的大伯母是有话要说,陪着苏辛站在床前的杨颜邺缓缓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田琳轻抚着趴在自己怀里的女儿,对着苏辛轻轻说道:“我觉着就这么结局挺好,比我年轻时候想的那种孤独终老要好太多了。我有一个善良的女儿心疼我,我女儿又有一个不忘初心的男人肯对她好,我都不敢相信这样的圆满会是属于我的,所以我会一直担惊受怕,怕我的那些业火会转嫁到我女儿身上,她那么善良不该再为着我受苦,所以我不怕身后事的荒凉。小辛,十年的时间我为苏家留了二百四十份赎罪簿,若是爸爸他……若是苏家家主还是不受我的香火,那我便不进苏氏祠堂了。说起来你大伯也未必想与我同穴的,就将我埋在一旁吧,省的让他死了这么多年还要碍他的眼。”
“大伯母是苏家的大伯母,乃玉林苏田氏,顺苏门田琳太君神位,受苏氏子孙三代供奉,世代香火。”
“我想要小晴陪一陪我,你和你大哥身上有伤,去歇一歇吧。”
……
田间有园有山林,自在无忧,嬉戏舍下放牛郎,安然洞房山林为烛,忍寂寥,偷偷彷徨。
“小晴,其实我确实不爱你爸爸,可妈妈真的一直都很喜欢你。”
“但妈妈年轻时候做错了事,可又从来都没后悔过。”
“你要比妈妈漂亮多了,也幸运多了。”
“小晴,祝你幸福。”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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