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督军府的每一天对于凌雪来说,都是煎熬,既然向天已经死了,她又何必这么痛苦的活着?
“凌雪。”翠翠一步一步的慢慢接近凌雪,哽咽的说道,“我们结拜的时候曾经说过,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你如果跳下去了,我怎么办?”
凌雪冲翠翠笑了起来,“姐,你跟我不一样,你有丈夫有儿子,你如果死了要他们怎么办?”
“那你如果死了我怎么办?”翠翠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了,“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从小到大这十几年以来,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些最穷最苦最困难的时候,我们都一起过来了,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凌雪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回忆翠翠说过的,最穷最苦最困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翠翠怕她跳下去只好继续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记得十三岁的那个冬天,我爹不在家,干娘又病的很重,我们俩全身上下没有一分钱,买不起粮食,更加买不起药,我们饿了整整四天,一直用雪水充饥,等把手里的刺绣全部卖出去以后才喝上第一口热汤。”
柳碧城身子一直不太好,翠翠和凌雪又是两个小姑娘,不能出去做工,况且年纪小又怕遇到坏人,所以只能去卖柳碧城以前的绣品。
可是大冬天的,谁会出门买绣品?
小小年纪的翠翠和凌雪只好走到附近的镇子上,去敲大户人家的门,问问那些姨太太或者丫鬟们要不要。
不过这法子还真管用,不仅把刺绣全部卖了,她们还收到了订单。
拿着钱,两个小丫头在路边各吃了三碗面,然后去给柳碧城抓药。
挨饿的那四天,是翠翠记忆里最难捱的时间,冬天本来就冷,她们衣裳单薄,还吃不饱肚子,险些在去镇子的路上冻死了。
在场的人听到翠翠的话,都红了眼眶。
长辈们听了心酸,迟瑞和龙天泽听了心疼,他们两位少爷从小一个在督军府,一个在迟府,养尊处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冬天的雪是可以吃的,小时候调皮都用来打雪仗。
晚上睡觉时,房间里都烧了碳,还有厚厚的棉被,他们根本不懂在寒风中,睡在破洞的屋子里是什么感觉。
这些都是他们来不及参与的,吴翠翠的过去。
“姐——”不知道为什么,在听翠翠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凌雪的脑子里有一些画面闪过。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一起提着一个篮子,裹着破洞的棉衣走在寒风凛冽的路上,互相安慰着,一起并肩往前。
那是自己和姐姐的过去么?
“凌雪,不要跳,姐姐求你了,你看看这里,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你真的要去死吗?你舍得去死吗?”
喊出这话的时候,翠翠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泛滥开来。
“当初那个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一定排除万难,把孩子生下的沈凌雪去哪儿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凌雪何尝不知道姐姐关心自己,爹关心自己。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万念俱灰,怎么会想去死?
向天死在了自己爹的手里,自己作为向天的未亡人,难道要帮他报仇吗?
两行清泪顺着凌雪的脸滑落,“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雪,向天没有死。”看到这样的情形,沈虎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了,只得将向天的事情和盘托出,“听爹的话,快过来,向天真的没有死,爹带你去见他,爹说他死了,不过是用来迷惑青峰山的土匪的,所以爹才不敢告诉你啊!”
沈虎的话让凌雪一愣,翠翠趁势一把拽住凌雪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狠狠的打了她两下,在她耳边说道,“沈凌雪,你疯了吗?你为了个男人就要去死,你还有没有出息啊?把女儿托付给我算什么!”
“对不起,姐,对不起。”
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旁边的人暂时没有过去拉开她们的意思,直到——
“姐。”凌雪感觉翠翠突然整个人的重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扭过脸一看,发现她竟然晕过去了,“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好么,沈凌雪是救下了,可是吴翠翠晕过去了。
大夫诊断的结果,是忧思过度。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压在翠翠的心里。
桂儿受伤,程家找麻烦,迟瑞和龙天泽起冲突……
看到凌雪要自杀,翠翠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要被沈虎枪杀的时候,是这个结拜妹妹不顾一起的挡在自己身前。
都说骆驼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而凌雪今天的事就是那根稻草。
忧思过度的结果就是,被迟瑞勒令不许下床,不许出门,不许多想事情,不许整天皱着眉头。
翠翠无奈的看着他,“那请问我还有能做的事情吗?”
抱起赫儿塞到她手里,迟瑞板着脸说道,“带孩子。”
赫儿是迟家的开心果,不管心情再怎么不好,只要抱抱他,立刻就会好起来的,这也就是迟瑞让翠翠专职带赫儿的原因。
“你爹是不是很霸道?”翠翠拉着儿子的手抱怨。
“哼,明明是你娘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多大的人了,迟瑞都不好意思说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翠翠不知道自己昏倒后,督军府是怎么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
凌雪自责,沈虎忙着去看女儿,玉融急着叫大夫,偏偏龙天泽也来添乱。迟瑞谁也不理会,坚持带着翠翠回了迟府。
赫儿可能是意识到了父母之间的气氛不太好,所以砸吧着小嘴,对翠翠吐了几个泡泡。
翠翠喜欢看自家儿子吐泡泡了,就像个小螃蟹一样,于是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嗯,还是儿子孝顺我啊。”
迟瑞还在生气,不想说话。
翠翠只好继续道,“不枉费我辛辛苦苦的怀胎十月,话说,迟瑞,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要冒多大的风险吗?”
迟瑞当然知道,那天他就在产房外面,一直听着翠翠的叫声,也知道有的女人可能没挺过这关就过去了。
“所以说,无论如何,母亲都是很伟大的。”翠翠总结道。
“……”迟瑞总算发现,翠翠的目的了,绕了半天,重点就是这句话吧。
第三十四章
因为翠翠现在被迟瑞限制不许出府,所以吴九要找她只能上迟府来。
在听婉儿说自家爹来看自己的时候,翠翠还是很开心的,立刻将赫儿抱过来想带去给吴九看看。
这么说,赫儿也是吴九的亲外孙。
可是自从翠翠进了偏厅后,吴九却一眼都没看赫儿,只是怯弱的拿出了一张字据,“闺女,你看看这个——”
翠翠将孩子递给婉儿,去瞧那张字据。
只一眼,翠翠就气的全身发抖,“十万大洋?你到底赌了多少?为什么会欠下十万大洋这么多!”
自从来到了金城,吴九过得简直是风生水起,自家闺女嫁了富甲一方的迟家,当了少奶奶,又生了儿子,也就是下一任迟家的当家。再加上还有一位在督军府当二夫人的亲家。
吴九简直快在金城横着走了。
迟家送来的聘礼全都被他拿去赌了,金城是大地方,赌坊里的玩法自然也比较多。吴九越玩越开心,翠翠在迟家没法子管他,他便陆续将家里的钱都给输光了。
没了钱只能去借,所以现在欠下了巨款。
“闺女你看迟家家业这么大,你又是唯一的少奶奶你,你是不是——?”吴九意有所指的说道。
“不可能。”翠翠将字据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吴九身上,“这笔债,你休想我帮你还。”
翠翠的态度也惹恼了吴九,他将字据摊开来,折好放到自己的怀里,不屑的笑了笑,“你不还,我就去找我的好女婿,他总不会放着自己的岳父不管吧?”
“滚——”翠翠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狠狠的砸了过去,“滚出去,迟府不会给你一份钱,我不会,迟瑞更不会!”
“你反了你!你敢打我?”
“哐——”
又一个凳子砸了过去,翠翠指着吴九说道,“十万大洋?你还记得你当初卖我的时候卖了多少吗?吴九!你还想再卖掉我一次吗?”
院子里的下人听到偏远有吵闹声都纷纷赶了过来,吴九见到这么多人来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先起身离开了。
吴九走后,翠翠浑身瘫软的跌坐到了椅子上,凄凉的笑了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少奶奶,您怎么了?”婉儿拿出帕子急忙替翠翠擦去眼泪。
“婉儿,你说我这么对我的亲爹,是不是很过分?”翠翠目光呆滞的问道。
婉儿虽说也算的上是翠翠的贴身丫鬟,可是却没有桂儿这么亲近,只是在桂儿卧床以后她才接手了桂儿的工作。
到底是不如桂儿明白翠翠的心情,也没有那么了解吴九。
所以婉儿点点头,“十万大洋是有点多,可是怎么说亲家老爷也是您的父亲。”
翠翠看了一眼婉儿怀里的赫儿,“婉儿,你把赫儿抱下去吧。我心情不太好,我不想赫儿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可是少奶奶,屋子里这么乱——”婉儿看了一眼,碎在门边的瓷片和砸的已经变形的椅子,“要不要婉儿帮您收拾一下?”
翠翠扫了一眼,“不用了,别让人来打扰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婉儿带着迟赫下去以后,翠翠自己弯下腰去将茶壶的碎片小心的一一捡起,又将椅子放到了桌边。
十万大洋?
到哪儿去凑啊?
不能让迟家担了这笔事儿,但也不能吴九死啊!
自己终究还是给迟家惹了麻烦。
屋外的天从明到暗,太阳一点点西沉,翠翠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迟瑞告诉她不能忧思过度,不能皱眉,不能多想事情。
所以她现在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的坐着,放空了自己。
迟瑞听说吴九今天下午到迟府闹了一场后就早些赶了回来。
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