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我跟他同行,然后我折回来,因为一些事。”
“包括我这个首饰箱,也不放过。”尤婕不屑地苦笑,“天娜,首饰箱内并没有非常值钱的珠宝。”
“我知道,不过你两三套小首饰,以防晚上有应酬,赶不及回家时用的,反正今日之后,你不再有用了,不拿白不拿,弃置着也是怪可惜的。”
尤婕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不是惋惜那些首饰,不是舍不得程羽,而是为了可怜自己,要跟这样一个没有涵养的平庸女人作等级的较量。
尤婕正想叫贺天娜离去,就听到手提电话的声音,是程羽摇给贺天娜的。
“天娜吗?一切妥当吗?办妥了事,今天赶回台北来,我在机场等你。台湾将是我俩的新天地……”
大门在贺天娜身后关上了,尤婕仍然守在办公室内,直至天亮。百乐集团的财政总监杜经纬在早上八时就回公司去,准备在开市之前应付有关部门的提问。
百乐集团大厦未到九点,已被传媒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摄影记者和电视台的镜头抢着对准自尤婕办公室抬出来的杜经纬,他的颈部血管被咬破了,流血不止。跟着出动了警察和医院的防暴人员,才成功地给尤婕穿上了精神病患者的衣服,缚束着她送上救护车。
殷家宝接到尤枫与尤婕分别住院疗养的消息,赶到病房去时,尤枫其实已在收拾,准备出院了。
“尤枫,”殷家宝一步抢前抱住尤枫,“你没事吧?”
“这儿是医院,公共场所。”尤枫轻轻挣脱了殷家宝。
“尤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天来,全香港的人都在问这句话,没人知道。”
“这些天实在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惨事,我无法抽暇照顾你,宝隆尚未渡过危险时期。”
“很好,你就回去干你的活吧!”
“你在怪责我?”
“殷家宝,我们各管各的事,你趁这大好时机表现你的才华,救亡于水深火热之中,将来总有你的好处。我管我可怜的姐姐,尤婕是我们尤家的又一个牺牲品,知道吗?都是你们这些在金融界内追名逐利,兴波作浪的人害的。”尤枫掉头就走。
殷家宝还来不及回应,手提电话就响起来。“喂,什么?卡碧她一家出事了……”他扔下尤枫,掉头箭也似地冲向医院的大门去。
47、异国惨剧
别说是听到卡碧这个名字一怔的尤枫,就是李善舫和宝隆集团的一切,殷家宝都无法不抛下不管。
下了飞机之后,姚学武早已在机场等候殷家宝,他一直受殷家宝所托,代为照顾傅卡碧一家,就是卡碧的母亲伍碧玉最近决意开设家具工厂,所有的贷款和申请都是姚学武帮忙给她办妥的。
“情况怎么样?”殷家宝急切地追问姚学武。
“这阵子,市道大乱,完全是因为泰铢无止境似的滑落,银行无法不向一些借贷的客户迫仓。伍碧玉经营的家具厂也实在惨,一方面承受银行的压力,另一方面,她借的是美元,但美国客户给她订货,注明以泰铢结算,一来一回让她亏损很重。”
姚学武倒抽一口气,继续说:“伍碧玉可能一时情急,想了个歪主意,她故意把家具工厂纵火,企图以巨额的保险额抵偿负债。当天是星期日,工厂应该没有人上班,伍碧玉并不知道傅卡碧十分勤奋,竟在当天携了小儿子到工厂去照常办公。当消防员拼命地把卡碧救出了火场之后,她又乘人不备,再纵身跳回火场去救小宝。伍碧玉这才知道自己一手害死了女儿和外孙,于是也奋不顾身冲进去……谁也阻拦不了。”姚学武复述惨剧的声音是不能自控地带着激动的,“卡碧在医院里给你留下一句话。”
殷家宝睁着模糊的泪眼,静待挚友遗孀的遗言。
“她说:”为什么会有‘?“
为什么要有?摧毁了多少可爱的生命,摧残了多少健康的家园,摧灭了多少明亮的企业……最终喂肥了多少埋没良心的跨国财团。
殷家宝坚持要去看傅卡碧一家三口的遗体。
殓房里的空气再冷,也冷不过殷家宝的心。
当他揭开了掩盖尸体的白布时,家宝有种五脏六腑被掏空了的感觉,那个过程是初而剧痛,继而麻木,跟着整个人空洞洞的,有如一具行尸走肉。
这一家人会从重劫之中勇敢地站起来,坚持奋斗下去,只不过是要求两餐一宿的平和生活,也要他们遭遇如此惨厉的结局。
试问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奋斗还有什么保障?世界怎么算是个公平的世界?社会怎么算是个有人情的社会?
殷家宝对傅卡碧的遗体,心上默祷:“小杨,请原谅我没有把卡碧一家照顾好,卡碧问:为什么会有?你知我知。我们心知肚明那些人在设计一场游戏规则之内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等着吧,我当着卡碧的遗体起誓,终有一天,小杨,血债必须血偿。”
“别难过,你尽早赶回香港去吧,老板需要你在他身边,我们会帮忙办好傅卡碧一家的后事,她家里还有什么亲属要通知的没有?”
姚学武这么一问,才叫殷家宝想起伍诚来。
48、等待报应
卡碧一家是四代同堂的,如今死难的是三代,还有伍诚这位老人呢?到哪儿去了?
殷家宝不是不焦虑的,千万别迟去了一步,让悲剧继续延续下去。失掉了生命、财产、家园、亲属的案例已经够多了,任何人在今日所承受的精神压力、感情创伤以及经济损害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再多加一点点的意外,整个人就会崩溃了。
殷家宝一待汽车停定了,就冲向伍诚的房子去叩门,大门原来是虚掩的,殷家宝一边走进去一边叫喊:“诚伯!诚伯!”
屋子空洞得生了轻微的回响,凝造成一种浓浓的冷漠和淡淡的悲伤气氛,叫人不寒而栗。一切摆设都是旧时模样,客厅角落上的茶几满放着一帧帧照片,殷家宝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来看,是他和卡碧抱着小宝的合照,小宝那张胖墩墩的苹果脸笑起来,竟那么像从前的小杨模样,殷家宝忍不住抽泣起来:“小杨,我对不起你。”
“别伤心,小杨会明白的。”
把殷家宝轻轻抱住,不断拍抚他肩背的是伍诚。
这天晚上,殷家宝与伍诚一直陪伴在卡碧、小宝和伍碧玉的遗像旁,谈以后的计算。
“诚伯……我还能够做些什么吗?”殷家宝问。
“好好地回香港去,紧守你的岗位,怕这场风暴还没有过去呢,多一个人的力量,会减一分的破坏。”
“诚伯,我不放心让你独个儿留在曼谷。”
“别担心,”伍诚拍拍殷家宝的手,“请相信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活下去,活到八十岁,九十岁,一百岁。我需要长寿,好让我有机会看一些人的下场。”
伍诚说这番话时,语气隐隐然有着难以潇洒的哀痛和仇恨,然而,眼神是决绝坚定而真挚的。
“诚伯,我们是要好好活下去,看最后的一笑属谁。”虽然伍诚一再催促,殷家宝还是要坚持办妥了傅卡碧母子三人的后事才回香港。
下葬时,殷家宝掏出小杨给他的笔记本,放在卡碧骨灰盒旁,让黄土把它从此埋葬,他心中默祷:“卡碧,相信不必我再解释,你也明白一切。这是小杨的遗物,我归还给你了。那班无恶不作的金融风暴作俑者,在游戏规则之内谋害平民百姓的财富与生命,是很不公平的事。我们是无法依靠一些纸上的数据向他们索偿和追讨报应的。总有一人,有人会替天行道,以眼还眼,血债血偿。”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殷家宝到泰国才不过几天工夫,在香港,不知多少误踏国际金融大鳄法兰罗斯陷阱之中而不能自拔的财经企业,已处于风雨飘摇,临于生死边缘的绝境。瞬息之间,堂堂皇皇的一个企业王国就会化为乌有。
宝隆集团只是其中一个例子。
49、红颜知己
这天晚上,李善舫伏在偌大的办公桌上喘息,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完全全不知道怎样去应付卡尔集团送来的最后通牒。欠债还钱,否则就只能将宝隆双手奉上。这时,有人叩他的门。进来的是妻子杨颖。
“善舫,我是顺道来看望你的。”
“嗯,”李善舫慢应着。
“善舫,我买了赴澳洲的机票,今儿晚上启程,特来向你告别。”
“杨颖,宝隆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我没空跟你玩这种把戏,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宝隆朝不保夕了,我才作这样的决定。善舫,我们夫妻一场,你明白我的个性,我从来都只是温室内的一盆花,经不起日晒雨淋的。请原谅我,我不是个有德行有能耐可以吃得苦中苦的人。我想过了,我对你的最大贡献,还是远离本城。”
李善舫站起来,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善舫,”杨颖说,“男人在不同阶段需要不同类型的女人,当年你娶了我,是因为李氏豪门需要一个得体的女主人为你助阵,到了现阶段,你需要一位真正倾慕你的红颜知己。”
大门关上之后,李善舫双脚发软,颓然跪在地上。
这以后的两天,送进李善舫办公室的三餐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李善舫的秘书周太开始焦急了,她灵机一动,给樊浩梅摇了个电话。浩梅马上赶来了。
李善舫望着樊浩梅,想起了杨颖的话:“现阶段,你需要一位真正倾慕你的红颜知己。”
他觉得樊浩梅更像柳信之,柳信之爱她,并不因为他拥有什么,也不因为他失去什么。他固不情愿对方为了他拥有很多而爱慕他,也不甘心对方因为他失去了很多而怜惜他,他忍不住问:“阿梅,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是不是怕我成为第二个尤祖荫,所以跑来看我了?”
“什么?”樊浩梅相当委屈且恼怒了,她指着窗口,“从这儿跳下去,后果跟尤祖荫是一样的,是不是跳了下去就会解决问题,你亦明白。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