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原本就选定了雨季,想不到老天爷当真配合,殊不知是一种警示,还是对我的欢迎。
车子到此就开不进来,被我扔在了数哩之外;其实,我原本没想过它能撑到这麽久,而我也一直抱定著能前进到哪里,是哪里的念头。
尤其在横越柴达木中央那一片漠地时,一路上,我几乎是发了疯似的猛踩油门,在身後追赶著我的并非沙尘暴,而是,而是…
被正午太阳晒到龟裂的地表,风沙不停吹。
用餐的时候,他坐在炉火边上打著盹;
我的轮胎碾压过一块碎石,癫了一下,继续往前狂奔。
连绵乾涸的河床边,迟缓行进的车队;
透过车窗能隐约映现出他的侧脸。
引擎狂催的声响,憾动著整座车盖,我抓得紧紧的方向盘,双手在发颤。
他在滚滚沙尘中朝我跪下;
他个住我手臂的力道;
他握在我袖角的血;
他被蛇咬了一口;
他用力抱著我;
他进入我;
他的吻。
他…
他…
他…
我一头栽进由他形成的巨大漩涡,狠狠地被吸入,挣扎,却没打算再往外爬。
溺死在里头不也很好吗?
反倒是进了丛林之後的大雨,让我冷静了一点;
比起刚才那股无从反抗的墬落感、凶悍无比的涡流,现在却转化成一丝丝水柱,温柔的包围我;我边走,边享受它们灌进我头顶的冷洌感。
除了晃过的每一道树影看起来都像他,每一片树叶闻起来都有他的气味。
就好像他被切割成细细碎碎的洒落在整座林内,我不管往哪里走,都能被吸取成为他的养份或他的一部份。
我他妈太需要这种感觉了,导致当它被突来的骚动声给破坏时,一种好久没体尝到的恼怒感,就跟铅水一样流啊流流满了我的全身──
我抽起腰间手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砰” 的就是一枪,接著便是什麽重物落地的声响,带起来四周更多类似的声响。
来吧来吧,燥动像火球在我胸腔里翻滚,打从踏上格尔木那一刻直到现在,我还没阖过眼,但此刻我的神智异常清晰、也异常亢奋;
啪啪啪好几道从近身处窜过,我按著每一声喂上一发子弹,眼神一旦凝结了起来,看猎物就像清水,弹道绝不会偏离。
我还等著更多刺激来挑衅我的神经,偌大的树林却在此时再次安静下来,我扣了扣指间的扳机,子弹也刚好没了。
放下枪,正打算补上新的弹匣时,我偶然抬眼一望,位在正前方大约十尺的距离,有一项微微反光的物体,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眯起眼,其实那道反光非常微弱,在一大片都是绿色的掩盖之中,它能被我看见还真是项奇迹。
我把枪插回皮带,一个径直的朝它走过去──随著距离越拉越近,反光在我眼里扩散的形象也越来越鲜明,一道青雷骤地划过脑间,我对它会是什麽东西,貌似有了底。
踢掉纠结在上方的草根,我在反光体之前蹲了下来,伸手拣起它,上方沾满了土屑和泥巴,我用袖口把它们抹掉,看清楚它的原貌。
一个锡制的打火机。
长条状的冰冷,一被握紧在手心里──啪嚓啪嚓,想当初我将它拿在手上,怎麽拍打也点不著火的画面,就跟海啸一样,大量大量朝我涌过来。
我猛地抬头往上看,耸立在我面前的,是一棵伸入天顶的大树,这树乍看下跟其它的没什麽不同,但,此刻我看见它立马想起了些什麽!我把打火机收进口袋,装备扔在了树底,一个脚踏找上一个空隙,蹬著粗大的树干,飞快爬了上去。
过程中我的脑袋里有一卷画片,开始倒带回播──当初我便是顺著现在往上攀的路线,一路翻滚了下来,当时的我已然到达了地面,现在的我,也正好站在那个树洞之前。
从洞内延伸出来的藤蔓,一路纠缠,我顺著它们缠卷的路线望过去,几乎在还没看见之前、就已预见了将会看见什麽──
黑金古刀。
我的意识还落在了树洞里那片阴暗,我的双脚,就已经比我来得及会意过来、快上好几步的跳上了那只树根,一根藤蔓在途间绊倒了我,我一个踉跄,额头在树干前重重撞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刀鞘已贴近在我的鼻尖。
顾不得脑子里一阵晕眩,我拔出挂在腰侧的匕首,胡乱把缠在刀上的藤条枝叶给割断,好像我听得见它在嘶喊、好像如果我再慢个几秒,它就会被卷缠到窒息而死。
总算是清空了它的周围,我看著它,笔直的刀背黯淡无光,我把手伸向它,十根手指头都在发著抖──
我还以为我要费很大的劲道才能拔起它,没想到我一握住刀身刀柄,腰杆一挺,它的底端 “锵” 地一声,脱离了树干间隙。
我还以为我不可能拿得住它,但它却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落在我手里。
就这样静静躺在我手里。
尽管刀柄前的虎口在颤抖──
那时他从树洞翻身下来,朝我大喊:把刀丢给我!!我却一个劲儿的手软,提不起刀来,也站不起身来。
刀身跟刀鞘也连带著一并憾动,发出喀喀声响。
他跟著一条大蛇一并摔落地面,肩膀上全是血,锡制的银色打火机,也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他大声吼了句快跑,捂著伤,巨蠎依然在後面追。
如果那时,我有足够力气拔起这把刀,
如果那时,我能把刀丢回他手上,
如果那时,他还能挥舞著刀…
如果如果,我不禁充满讽刺的回想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这麽多的如果,再多的如果,也比不上,一场意外闯进生命里的巧合。
确定失去他的第一千又一百三十二天,我放声大哭,第一次。
手里紧紧握住那把黑金古刀,就算它烫得像块烧红的铁,我跪在泥泞地面,硬是把它贴紧在胸前,希望能就此烙印出一条条罪状。
其实我应该高兴才对,想到他,一路上不断的在失去东西,一件比一件珍贵,到最後,却还是守住了一样。
眼泪一滴滴掉在刀面上,我知道,我只是太过想他──虽然我根本不需要想他。那麽多个日子以来,原来我一直能走的平平淡淡,是因为我把吴邪切成了两半,会呼吸会走路那一半,放进了斗里,会笑会哭那一半,留在这里,和他一起,从来就不曾离开。
他,还没有跟我说再见。
虽然他曾经说了再见之後我们又再见面。我以为…
我知道,他不喜欢说假话,宁愿不说话,也不愿拿话骗我。
所以,当他说,冷吗?他便紧紧抱著我,让我不再冷;
所以,当他说,疼吗?他只顾看我疼不疼,还装自己不疼;
当他说了,留意虫子;他便流了好多血,驱赶掉更多虫子;
当他说了,我不会让你死,他就真的站在我面前,替上我;
直到我开始产生怀疑,是他说了一句,睡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好好睡。我再度翻看自己的手掌心,搓著搓著,发红到几乎渗出血来;没有了一只手,替你阖上眼睛,你怎麽…睡得安心?
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一路走到这里,不确定成真的都是梦,还是梦境已成真实;
就只为了再听你跟我说。
就算我确定了我有听见,却还想听你说出口。
你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说;
比方说,你会冷;
比方说,你的伤很疼;
比方说,你不想让我走;
还有…
还有…
就因为你没说。
吴邪。
从没想过要伤害你,虽然,我还是作了。
吴邪。
让你走是我的自私,不过,我并不後悔。
吴邪。
站在路的尽头,眼中看见的是你,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吴邪,所以,别哭好吗?
※※※
我想我和他,都中了一种毒,名叫张起灵。
这份毒,说致命也致命,但在夺走你的命之前,却会让你异常坚定的活著。
他不断的寻找,张起灵是谁;而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到张起灵而已。
到最後,张起灵消失在吴邪怀里;
而吴邪注定在後半馀生,都要拥抱著张起灵。
END
【盗墓笔记衍生】痒邪 / 瓶邪 …三年 01
阅文前贴心小导览:
此文为 ”毒” 系列番外
时间点为张起灵离开後,吴邪重返回蛇沼之前
老痒视角。
在此特别说明一下,虽然这是毒的番外
因为是由解子扬的视角出发,说的自然是解子扬的故事
正确来讲,是解子扬和吴邪的故事
至少当事人自己是这麽认为,也这麽希望
除非他将吴邪的情绪看重大於自己,要不,对於吴邪的心情
大多数他还是只能看到片面
毕竟对吴邪跟张起灵的故事,解子扬知道的太少了
简地来说,解子扬是说故事的人,当然也希望故事单纯属於他和吴邪之间
但因为他介入的太晚,导致在这场故事里,解子扬永远只能当配角
虽说如此,仅次於瓶邪,我对解子扬算是满有爱的
也很努力要融进他的心境当中,尽管它是一项艰巨的工程…(望天)
原本想一篇打死,看样子我果然不是写单篇完结的料 orz
痒哥出人意料的很难搞
在我的定义里,他是属於破坏性跟毁灭性很强那种
如果张起灵是慢性毒药,那解子扬就是一把枪
===
嗨,老吴,还认得我吗?
认得啊。
你是解子扬。
【三年】
吴邪不是个会演戏的人。
至少在我记忆的断层,每一个角落,不管清晰不清晰,他的机灵都是属於半生不熟那一种,能成就无伤大雅的诡计,要写成套的剧本就行不通了。
所以,当我站在离他不到五个脚步的地方,看著他,问他还认得我吗?他回看我的脸,语气平板报出我的全名,再来就不说话了。
那就表示在他眼里,我真的跟一张名片一样,除了写著解子扬三个大字,再来就没了,风一来,轻而易举就能把我吹走。
我们俩伫在他的古董店门口,貌似两尊风化的石像,堵住了原本想凑过来看热闹的游客,反正古董街向来没什麽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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