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离开,宽大的袍子旋起一阵清风。沈蝶烟看着他悠然的穿过藤萝坠满花串的棚架,总觉得那人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沈夫子的书房在后院偏东的一隅,门口的走廊上摆了盆郁郁葱葱的佛手莲。幕习贤坐在书桌后的主位上,脸上已经没有之前众人看到的和煦笑容:“沈大人,其实我这趟出来也并非心甘情愿的,若是单单为了您我自然二话不说。可偏偏就是朝堂上的那群***联合起来让我来探查江淮受灾的情况,摆明了是想调我离京。”
沈明廉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幕习贤的话他一直认真听着,直到他讲完后才开口:“六皇子,如今沈某只是一介布衣,这朝堂之事请莫要再与老夫讲起。”
幕习贤把玩着手中的扇子,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沈大人这是什么话,当初若不是您执意辞官,别说是太常寺卿,就连尚书令也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六皇子说笑了。”沈明廉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六皇子若有事情只说,沈明廉虽无德无才,但还是愿为六皇子奉出绵薄之力。”
“沈大人这话听着可还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
幕习贤始终是幅玩世不恭的样子,沈明廉却不敢大意,若说错了半个字,那他和烟儿的身家性命不知就要拴在哪里了。
“既然我出了京城,那也就把这些年想办的事情都给办妥了,那也不枉费我跑这一趟。”幕习贤站起身走到沈明廉身前,沈明廉也忙站起。
“幕习贤特意来请沈大人携沈小姐归京。”
看着眼前的幕习贤,沈明廉不由得暗自感慨,人真是越想躲什么就来什么。他心中叹气,扶起幕习贤作揖的手后一撩衣摆就跪了下去:“六皇子的知遇之恩,沈明廉必齑身粉骨以报。只是小女身体孱弱,不便一同上京。”
“沈大人放心,”幕习贤语笑晏晏的扶起沈明廉,“小王自幼受烟儿姐姐照顾颇多,如今正是报李还情的时候。烟儿姐姐我自会妥善安排,绝不会教她受一点苦楚。”
沈明廉脸色灰白,乌烟瘴气的京城他是不想再回去了。原本以为卖了自己这张老脸能护住烟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今这种状况——天不遂人愿。
幕习贤看见沈明廉满脸隐藏不了的担心,嘴里也不道破,只是说:“既然见着沈大人了,那小王也算是办妥了此事。此地距京城极远,沈大人请耐心等候,待小王解决完手边的事务后亲自来接二位。”
………【第二十八章 什袭以藏】………
在厨房的沈蝶烟并不知道幕习贤来此的目的,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最多的是千里外见着故人后的喜悦。
濮阳宗政一直在房中,但时刻注意这房外的监视。不过,那些人没等多久竟然主动离开了。濮阳宗政放心手中的书卷,随即出了房间直接去了厨房。
沈蝶烟正在熬汤,见着濮阳宗政站在厨房门口连忙把人往外推:“君子远庖厨,这种地方可不是你该进来的。还是说你想吃什么,我看看有没有材料给你做。”
濮阳宗政想起上午自己吃的那种翠玉豆糕,于是就说:“那种点心。”
“点心?”濮阳宗政讲话总是没头没尾的,沈蝶烟抓抓额角皱着眉问;“是集市上买的那种翠玉豆糕?”
濮阳宗政点点头,忽然感觉身后的视线又跟上来了。
“那个呀,我不会做,难得你想吃一样东西我却不会做。不然,在换一种吧。”沈蝶烟有些苦恼的拿开按在额角的手指。她白皙光滑的额上有两块灰色的指印,正好印在两眉上。濮阳宗政一时没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容。
“怎么了?”沈蝶烟看着这个难得一睹的笑容,心情大好。
濮阳宗政伸手指了指她的额角,沈蝶烟抬手去擦,结果手上都是灰,越擦越脏。
濮阳宗政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袖子插着沈蝶烟的额头。沈蝶烟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笑面如花。
“六皇子——”
沈明廉同幕习贤站在厨房前的花藤架子下。从沈蝶烟那边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花叶,可是他们却将厨房门口的两人看的清清楚楚。
“沈大人,不知那位公子是何人?”
“回六皇子,那是老父的学生。”
“只是学生?为何同烟儿姐姐如此亲昵?”
沈明廉偷偷看了一眼幕习贤的脸色,心中飞快衡量了一圈后答道:“此人与小女已经有了婚约,虽然没行过大礼拜过天地,可老父心中已经把他当做半子看待了。”
“既然没有嫁娶成礼,男女之间还是该避嫌才是。”幕习贤盯着濮阳宗政的背影,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扇子,“烟儿姐姐此刻似乎不方便,可惜本王还想同她道别的。”
沈明廉听了这话抬起头:“乡间没什么能拿出手招待六皇子的,让您见笑了。”
幕习贤盯着沈蝶烟如三月春风般的笑脸,心中生出一种悔恨惋惜来。自己还是任人宰割的孩子的时候,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些年过去了,却要看着这人成为别人的嫁娘。
一阵风吹过,从花藤上落下大片大片菖蒲色的花瓣。
幕习贤看着这些花落在自己脚边,忽然又笑起来:这又何妨,小时候就听尚未过世的沈夫人跟女眷们说笑,提起烟儿姐姐的时候都说她是入宫进殿的贵人命。若真如此,除了他,谁还有称王为帝的资格,终归到底,烟儿姐姐还是他一人的。
这般想了一圈,幕习贤竟然释怀了,虽然那个动手动脚的男人即便是挨一千刀也不够解恨消火的,可是现在时机还不到。
幕习贤笑着冲沈明廉说:“江淮一事父皇催的紧,小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还请沈大人留此做好上京的准备。”
………【第二十九章 金屋之选】………
沈蝶烟还没跟幕习贤说上几句话人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沈蝶烟有些不满的对沈明廉说:“人家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来,怎么说走就走了。”
沈明廉心中有苦难言,幕习贤走的时候露出的那个笑容他一直心有余悸,总觉得事情绝不会像自己设想的那般顺利如意。偏偏沈蝶烟眼里只有一个梁子铭,看不出别人对她的意思。可是眼前这个梁子铭此刻也不是能托付的。沈明廉越想越烦,伸手把把手中的茶碗摔在水磨石板上。
茶碗立刻被摔得粉碎,沈蝶烟吓了一跳。父亲极少怒着急,这次自己还没问什么就开始砸东西可见是真遇到了事情。
“父亲,莫非是皇上想让您复职回京。”
“只怕不是皇上的意思。”
“那会是谁?”
“刚刚来的是谁?”沈明廉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小贤?”
“他是当今的六皇子。”
“知道知道,礼数什么的我都知道,他让您回京做什么?”
“皇室朝廷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别说是你不明白,即便是明白了也要装作不明白。我就是怕在京城那种地方死的不明不白这才辞官带着你到这个小地方来——这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蝶烟看沈明廉满脸愁容也知道事情没自己想的简单。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父亲,忽然想起上午见着李夫人就顺口跟沈明廉提了一句:“爹,今天我见着李夫人了。”
“你去李老头家了?”
“我只说我见着李夫人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去他们家了?”沈蝶烟一边地上的碎瓷片扫走一边反问。
“李夫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不是你去他们家了还能怎样。”
“也对,可是,爹,我到觉得那李夫人没孱弱到连们都不能出的地步啊。”
“你是大夫还是李老头是大夫,饭做好了没有?“
“恩,做好了,本来想着那位六皇子应该也会留在这里吃饭,我特意做了几个好菜,真是可惜。”
“再怎么可惜爹也没有第二个如玉让你逮了去煲汤。”沈明廉回了一句准备朝厨房走去。刚走到廊下就看到李郎中带着李越穿过书院朝这边走来。
李郎中还没走到跟前就急急忙忙的冲沈明廉招手打暗号。沈明廉眉头皱着喊了一句:“人早离开了,别在我的家里还跟做贼的一样。”
李郎中听到这话方才快走到沈明廉旁边:“人走了?这么快,来的是谁?”
“六皇子幕习贤。”
李郎中点点头:“我出诊回来就听大越说有人来找你,说是像大户人家的工资,有说蝶烟丫头唤他叫‘小贤’,我就猜着会不会是幕习贤。他来这里干什么?”
沈明廉站头看了一眼沈蝶烟,见她正被李越缠着没注意到这边就压低了声音对李郎中说:“估计是想把太子掀下马,所以到处找信得过的人。而且,他似乎对烟儿还不死心。”
李郎中满是不置信的看了沈明廉一眼:“他才多大,到底还是个孩子,顶多就跟我们家大越一样把蝶烟那丫头当做姐姐看待。你是不是想多了?”
………【第三十章 暗曶之事】………
“我宁可是自己想多了也不能冒这个险,他是什么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若是为了他一时的依恋毁了烟儿一辈子怎么办?”沈明廉说着说着声音就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一些,连沈蝶烟跟李越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李郎中连忙指着李越对沈蝶烟说:“丫头,中午我们爷俩就在这里尝尝你的手艺,你先带着大越去饭厅,我跟你爹有点正事要说。”
说着,拽着沈明廉又进了书房。沈蝶烟还没说出什么话来人就已经进了书房,连房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沈蝶烟扭头把注意力放在李越身上:“你跟你爷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跟爷爷说你们家来了位客人,我爷爷就要过来看看。至于我,”李越笑的很得意,“我猜你今天一定要做好吃的来招呼客人,所以就跟过来了。姐姐,您做了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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