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脚步声响起,但又会很快地散开,那是有人咬着牙从大街的这边跑到了大街的那边。
两旁的小楼提供了天然的yīn影,大家都会默契地选择在yīn影中行走。
像唐真这样肆无忌惮走在大街正zhōng yāng的——几乎没有。
艳阳下,黑驴悠闲地行走着,无论是毒辣的rì光还是沉重的包裹都无法撼它一丝一毫。更何况,昨夜那一瓶美酒和二十五根鸡腿下肚,如此美妙的享受还在胃里残留,它又哪来什么闲心去理会这狗屁太阳!
一旁的唐真将头继续压低,路过大半;他的脸sè开始苍白;额上有黄豆般的汗珠;僧袍下的身体微颤;神情渐趋紧张。
无论是在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他讨厌热也害怕热。
但是今天,他却只想走在大街的zhōng yāng,走在酷暑最狰狞的地方。
因为比起炎热,唐真更害怕失败,更害怕死亡。
感受着四周的暑意渐浓,唐真心情的确好了许多。
他很清楚,无论三天来自己的策划是如何jīng密,但若没有酷暑的帮忙,到头来仍是一场空谈。
天气越来越热。
唐真淋漓了满头幸福。
“刷”的一声。
驴停了,它和唐真停在了街道的尽头。
眼前就是江州知府的府衙。
金sè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反shè出华丽的光芒,只是天气太过炙热,就连这般耀眼的光芒也变得有些扭曲。
唐真牵着黑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复仇。
复仇是一项极为艰难的系统工程,尤其是当你无权无势,而对方只手遮天的时候,这项工程会复杂艰难到你难以想象的程度。
唐真很清楚,那些普通的伎俩在那位仇人的面前毫无用场。
于是,他开始逼迫自己去寻找不普通的方法。
一个能杀了刘洪,并让自己置身事外的方法。
令人无奈的是,唐真越发急迫,却发现自己越发普通。
普通的袈裟,普通的和尚,普通的本事。
就连被期待为最不普通的佛珠,也依旧比普通更普通。
唐真原以为自己会继续普通下去。
直到执念发作,黯然死去。
蝉声从那个普通的夜晚一直寂寞地持续到了今天,它们无法理解为何人类会如此悠闲,就像人类无法理解它们为何每天在不知疲惫地鸣叫。
唐真很喜欢蝉声。
小的时候,天气很热,蝉声很响。
他很怕热,于是总会躲在柳下郁郁不乐。
每当这时,那个慈祥的老人会趟着蝉声来到柳前。
“小真,快看nǎinǎi给你带什么来了……”
她总喜欢咧着没了门牙的嘴微笑,她总喜欢笑着将两手负在背后喃喃说道。
柳树下,她从没有任何架子的威严,慈祥的笑容伴着蝉鸣缓缓流淌。
那一夜,蝉声响起。
唐真的汗水模糊了视线,却怎么也淌不出nǎinǎi的微笑。
nǎinǎi在小时候便去了另一个世界。
却不是这个世界。
幡然醒悟。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最稀有的不是那串佛珠,而是自己穿越而来的记忆。
。。。。。。
蝉依旧在鸣。
唐真打开驴背上的柳木盒子,盒子里面被一条被褥重重裹住。
他掀开被褥的一角,伸手拿起回忆的味道。
扯下一层薄薄的油纸,微颤着将它塞进嘴里。
有泪水假扮成了汗水,偷偷淌下。
对着泪光中的模糊背影,唐真努力微笑。
——nǎinǎi,谢谢你的棒冰。
………【第二十五章【刘洪】】………
。。。。。。
谁也没想到,初夏的第一场暑,竟热焉了全城的人。
知府府衙内,空气在湿闷中停滞不前,宽敞的屋里,连一丝穿堂风都没有。
“快点!给本官再快点!”
江州知府躺在竹椅之上,官袍早已敞开,满头大汗之余不断喝斥着身旁的婢女,好让她们手上的蒲扇挥动地更加勤快一些。
“你!你!还有你!”知府大人指着在后堂恭站着衙役,命令道:“都快去拿起扇子,给本官认真扇风!”
大人有命,这些衙役哪敢不从,他们赶忙放下手中的武器,几乎是抢着拿起了扇子。
作为一条最忠诚的狗,讨好主人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到底是力气大的男人,屋内的风立刻强了不少。在凉风中,知府大人的眼角缓缓合上,鼾声渐起。
意识开始模糊,四周的景致也逐渐变幻。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正在一艘小船上,手中握着桨,身子机械地前后摇摆着,时不时有风浪袭来;小船荡得非常厉害。
“刘洪!我妻子有孕在身,你尽量让船稳一些。等到了江州,本官定会好好赏你!”
一道声音从他的背后出现,明明是温文尔雅的语调,却如惊雷般在他的梦里炸开。
“陈……陈光蕊!”
刘洪转过头,身体微僵。这个早已经在记忆中彻底腐烂的人儿,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刘洪……你只顾管好你的船便是,如此大惊小怪干甚!”
声音依旧温文尔雅,只是它主人的眉宇已经不悦地皱起。
如今他是新晋的状元郎,又迎娶了将相之女,可以说是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却被一个莽夫如此直呼姓名,换作谁恐怕都高兴不起来。
“光蕊,离靠岸还有多少时辰?”
一只素手将船舱的棚纱掀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窈窕的女子。可能是因为小船摇晃又加上有孕在身,女子的脸上有些苍白,但那些倦意却依旧掩不住她沉鱼落雁的美丽。鹅黄sè的轻纱将绿柳蛮腰衬托地恰到好处,一颦一笑间,满月般无暇的面容之上眸似秋波流转。
“温娇,你快进去。”陈光蕊心疼地扶住妻子的纤腰,将她送回舱内,温柔地说道:“外面江风大着呢,可千万别寒了身子,伤了胎儿。”
“知道啦。”
女子温柔地点头,在男人的搀扶下退入舱内。
才子佳人,永远是世间的美谈。面对此景,刘洪不敢直视,只是继续握住船桨,沉默不语。
眼中不看,但并不能代表他脑中不想。
在脑中,那个被唤做温娇的女子,在他的注视下温顺地浅浅微笑,她把手伸入脖子处,开始解下纱衣,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扣,轻盈的鹅黄长袍迎风而去,露出洁白胜雪的身体。
胯下的枪不知何时已经挺起,却被腰间的硬物顶住。
刘洪有些恼怒,不知是因为腰间的匕首顶住了自己的枪,还是因为那片遐想嘎然而止。
江风未停,又有蒸泽升起,白厚的水雾隔绝了一切的视线。
小船在浑浊的江水中摇摆,就像是在染雾的泥沼中苦苦挣扎。
刘洪望着四周的浓雾,突然微微一笑。
他站起身子,双足踏着摇摆的船板前行,然后朝舱内恭敬喊去:“陈大人。”
舱内那男人平静地问道:“找本官有何事?”
“陈大人,小民刚刚终于找到了让船平稳下来的好法子,就是不知可否委屈大人出来帮忙一下。”
刘洪此时的语气甚至比起金銮殿上的那些狗儿们还要恭卑。
“事关我妻儿大事,本官马上就来!”陈光蕊的语气渐渐便得悦耳起来,他喜道:“等到了江州,本官定要重重……”
“赏”字还未出口,他的喉咙却已经骤然僵硬。
难以置信低下头,一张恭敬的脸庞进入陈光蕊的眼中,还有一把只剩下刀柄的匕首,狠狠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淋漓了视线,然后便是白雾,和那浊黄的江水。
“陈大人啊陈大人,我左思右想……”刘洪望着江面上的血花渐渐散去,脸上的笑意越凝越浓:“这船实在太小而人又太多,怎能不摇摆?”
他苦口婆心地感叹道:“只有请您下船,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可惜,江水和白雾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了回答的对话让刘洪感到非常无趣。
望向船舱内簌簌发抖的佳人,那张无趣的脸上终于露出欣喜。
他的胯下开始痒,痒到难以遏制。望向殷温娇微颤的裙摆,他多么希望那神秘的裙下也开始发痒。
若是两人痒到了一块,才是人生最大的美妙。
。。。。。。
rì头偏移,升到了最高处,终于到了今天最热的时候。
见到大人鼾声渐起,婢女和衙役小心翼翼地相望了一眼,紧张的心情终于缓和下来。
往年的夏天都是他们最难熬的rì子,若是大人下午无法入睡的话,那脾气将会比外面的温度更加暴躁。
还没来得及感慨,众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卖冰棍嘞!”
有一道吆喝声突然炸响,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午后,如同一道嘹亮的惊雷凝久不散。
众人sè变,他们急迫地想要阻止事情的发生,可那是无形的声音,又有谁能阻止!
吆喝声轻而易举地翻过了府衙的高墙,传到了后堂的四敞的房间内,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知府大人的梦就这样被炸得支离破碎。
因为梦被惊醒,肥硕的身躯也同样被炸地从竹椅上猛然弹起。
衙役和婢女的心也被炸得差点从胸口弹起。
“大人……陈大人!”
刘洪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暮然。直到听到了婢女们的呼喊,他的意识才逐渐恢复清醒。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致,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他不禁有些感慨。
现在自己才是陈光蕊,才是江州知府。他替了那人的官,夺了那人的妻,拿走了那人的一切。
只可惜,那殷温娇以死相逼,直到半个月前抑郁死去,他也未曾和她痒在一起。
不过,刘洪想起再过几r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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