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她懂“每天都能喝到这样的酒”一样,他也懂她到底在沉默且坚持着什么。
“小艺,吐蕃部落在塞外是第一王族。”
他微笑着说道,就像天下所有的哥哥一样,关心着自己的妹妹。
“他们统治着一大片广袤美丽的草原……”
“——皇兄……我不要嫁给赛外人!”
她知道君无戏言,所以便决定不再保持沉默,要在他开口之前表达自己的意愿。
唐王并未生气,他的语气依旧平静,继续说道:“你将会是大唐的荣耀……”
“所以你就要牺牲你唯一的亲妹妹么?”
她突然说道,素手因为愤怒而紧紧攥着,细碎的玉片刺进了肉里,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下。
她心里想着:都说十指连心,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到无法忍受。
她看着那个脸上早已看不出是怒是喜的哥哥,突然笑了起来:“我本来侥幸地想着,或许你还是小时候那个为了保护我能和七八条恶狗搏斗的哥哥。”
“呵呵……”她的声音依旧保持平静,可其中的苦涩却是那么的明显:“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我的哥哥早在玄武门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是么?”
“小艺你想多了,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皇妹。”唐王离开座位,将手向李艺公主伸了过去:“但那颂赞王可是连朕都觉得优秀的男人……”
“像你一样优秀和残忍的男人么?”
李艺将袍袖一甩,冷冷地打断道。
唐王皱着眉说道:“小艺,大唐是李家的大唐,你身为李家的一员,就该肩负起让它走向荣耀的责任。”
“不!大唐只是你李世民的大唐!”李艺突然站起身子,说道:“所谓的李家,早在元吉和建成被你诛杀的时候便已经没了,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该死却没死的人罢了……”
她看着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的唐王,心中分明痛到了极致,脸上却依旧绽放着笑容。
她一言不发,低头将脸孔埋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转身离去……
“哎……”
唐王望着那个落寞而倔强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后才皱起了眉头,一声轻叹随风而散。
他摇了摇头,执起酒壶,再次斟满。
杯中的美酒倒映着海市蜃楼的幻象,浮华颓糜,倾倒了世人。李世民斜睨着月,举起酒杯做了一个邀饮的姿势,然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唐王杯不离手,饮如长鲸吸百川。
冷月悠悠,酒香袭人。是谁说一醉解千愁,舌尖被酒浸得麻木,座上的人却始终未曾展颜。
宫女和太监都在外边候着,御花园内只有他一人独饮。压抑的空气中,就连花朵都垂头丧气,少了几分昔rì的艳,多了一些清冷的香。
唐王睁着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眸子,望向夜空。繁星隐没,半轮皎月挂在天上,冷冷地照着,亘古不变。
忽然,一道白sè的身影踏着月光从空中缓缓走下,一瞬之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你是……何人?”
他看着那人从天上而来,带着醉意的脸上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sè。身为大唐的天子,他自然不会像普通百姓般一无所知,早在许久之前便已见过各种奇人修士,也深知这长安城内有仙阵相护,所以并不担心。
“陛下救我!”
生死之前,泾河龙王早已经没了下午的倨傲,向唐王附身行礼,脸上满是恭卑的神sè:“我是长安城外的泾河龙王,今rì冒昧前来是希望陛下能救我一命。”
“你是龙王,是有法力的神仙。朕虽贵为天子,但终究是凡人一个,又如何能够救你?”
唐王的眼已经醉了,但心却醒着,他观察着龙王的神sè,语气缓慢而不失威严。
他是人间最为尊贵的帝王,就算是传说中的仙帝下凡……
——也依然只是降临属于他的人间。
“陛下,我因犯了天条所以明rì将有诛身大劫,但只要陛下明rì午时三刻之前让丞相魏征不得离开大殿半步,此劫便可化解,陛下就能救我一命!”
龙王仔细而认真地说道。
“只是这样么?”
唐王心中一怔,没想到只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既然只是如此,那朕就救你一命,你放心去吧。”
“多谢陛下成全!此番大恩,rì后必当涌泉相报!”
君无戏言,泾河龙王得到了这样的许诺,行了大礼,然后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这世上……谁能无忧无虑?”
唐王举杯邀月,喃喃自语。
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李艺离去时的背影。
似乎有人在耳边说着:小艺,你不要怕,这些狗哥哥能打得过。
原来一直记住的是她的倔强,却忘记了最初的怜惜。
都说浮生如梦。
那么……
当朕的梦醒了?
——又是什么!
………【第六十四章 【青楼】】………
。。。。。。
鸡未鸣时,唐真便疲倦地从梦中醒来。
他躺在木榻上,将自己的身体平放成一个“大”字,双目有些呆滞地望着高高的梁宇,于腰酸背痛间慢慢积蓄着力量。
与其说是木榻,倒不如用木板来形容更加准确一些。本来就只是一块大而长的刨花木板,然后铺上一层老旧单薄的草席,便是这个榻的全部家当。
在这上面休息,饶是昨夜因劳累而沉沉睡去,但如今因为心事而提前醒来,全身自然免不了传来如同被拆散了一样的感觉。
“哎,这个老家伙,也不让人多睡一会,非要定在已时那么早干嘛……”
唐真抱怨着翻坐起来,又习惯xìng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自语道:“昨晚睡得太沉了,也不知道小倩这丫头出没出来过?”
举目朝纸窗外望去,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大地,像是一个匍匐的野兽,安静却永远无法让人安心。
心中不安,自然要找些事做。在简单的一番洗漱之后,他推开禅门,强打起得道高僧的淡定恬然,稳步朝寺门出走去。
月垂星稀,唐真在空荡的化生寺内行走,吸着满是檀香味的空气,jīng神倒是清醒了不少。
看着夜sè,唐真想到了一个极为古老的故事,自语道:“我这算不算是‘履桥之约’的翻版呢?”
“我可比那张良要靠谱的多……”
他不禁笑了起来,微微一叹道:“不过……那便宜师傅也却比黄石公不靠谱的多!”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很快就到了寺门。
时辰尚早,寺门未开。不过大唐的寺庙可不像后世那般不近人情,和值夜的和尚打了声招呼之后,对方便将偏门打开放了行。
走出偏门,外面的情景倒是让唐真大吃一惊。
现在只不过是寅时罢了,按照现代时间才凌晨四点刚出头一会,化生寺外便已有一大群人正执香等候着,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不得不说,长安城的人真是一个个都骄傲到了骨子里。
虽然寺外人数众多,但大家基本都是垂睑静息,一点也没有喧闹的感觉。哪怕偶尔有几声香贩的叫卖声传来,也很快就平静了下去,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清。
当唐真走出寺门时,便发现他们的眼睛望向了自己。
那些眼神虽然很骄傲,但他总感觉好像缺少了什么。或者说,在他们骄傲的皮囊下,隐藏着的是极为动荡不安的灵魂。
想想也就释然了,若不是怀有心事,谁会在这般普通的rì子里,一大清早就赶来寺里烧香祈福呢。
面对一双双没有恶意的眼睛,传承了玄奘身体的唐真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
他极为平静且恬然地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然后举起单手竖立于身前,微笑着高声发出一声禅唱:“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就好像是接头的暗语,在唐真说完之后,一阵整齐的禅唱在寺外的广场前响起,这是默契的应答,也算是信仰的触摸。
当肃穆的禅唱于空中消散的时候,唐真早已经走离了广场,一路向北,走在去悦chūn楼的路上。
走在路上,他才知道,原来这座雄城,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比他想象中的要热闹许多。
除了香客之外,小贩们也是最为早起的一群人。
这些忙碌的小贩挑着沉重的担子,趟了数里甚至更长的距离徒步而来,许多人启程的时候,甚至是丑时或是子时!
寅时也算得上是一天中最为凉快的时辰,空气中的凉意甚至还有些yīn冷的味道,但就算这样也依旧止不住他们的汗水。时不时有汗珠从额头淌下,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处或是脖子里,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背上都已经湿了一片又一片。
饶是如此,在这些小贩的脸上、眉间或是眼中,依然能看到激动和快乐的影子。
他们是今天最早抵达的一批人,那便意味着可以抢到最好的摊位,更意味着他们可以满载而来,满袋而归。甚至有不少人心中默默盘算着,若是收成好的话,可以往家中带些城里人最爱吃的点心回去。
虽然是那种最便宜的点心,但依旧可以让孩子们兴奋上好几天,而他们一口一个“父亲最棒”的称赞,那可是他们最为骄傲和珍贵的幸福。
唐真看着那些黝黑的汉子,看着他们肩头的担子又看着他们脸上的微笑,便默默停下脚步,
他不想也不忍打乱他们队伍的步伐,直到眼前的队伍过去之后,才再次起身。
无论是多么富庶的王朝,都会有这样的群体存在,他们处于社会的底层,贫穷,辛苦,甚至有些卑微。
他们眼神没有香客们那么骄傲,他们见到唐真时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们贫穷困苦,没有金钱去维系自己的骄傲,他们生活忙碌,没有时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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