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动,另一张面孔从镜头前晃过。瞳孔缩紧,心脏陡然漏跳一拍,她放下相机,看见街对面,一名女子与他并肩而行,女子着一件紫红色长风衣,瀑般长发散至腰间,映着身后的青藤,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那面孔也是她熟悉的,薛飞瑶。
他们在说些什么,两人都在笑,看上去很开心,而她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跌入深渊,身体瞬间被掏空了一样,原本那些忐忑期待激动喜悦,顷刻化为乌有,只余酸涩涌上鼻根。他身边的位置,他眼里的温柔,曾经她以为,独属于她的一切,如今,尽数给了别的女人。她于他,已经不再重要。
她幻想过多少种重逢的画面,却原来是这一种。
多少个秋,多少个冬,多少个午夜梦回,独坐到天明。给她力量的他的誓言,她执着守着的那一句,“我等你”,终于化成海面上的泡沫,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消逝不见,原来只是空。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成黑白,像是在看一场静默的无声电影,看他们在对街,拥抱。
他的喜剧,她的悲剧。
相机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响声将她惊醒,她缓缓蹲下身子,缓缓拿起相机,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
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她到底失去了他。
她独自走向喧嚣的路口,太阳已经偏西,从她身后打下来,她的面容逆在光中,而他背对着她的背影,抱着他的新颜。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柳絮纷飞,像是雪,随着暖暖的春风,在空中舞动,轻柔的向她扑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周遭越来越不清楚,她不怨他,是她让他不要等,她不能怨他,可心痛在所难免,为情伤。
承诺,在时间面前,终究是脆弱。四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世事皆无常。
记忆的闸门打开,潮水一般涌来,她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轮船的初遇,电车的拥抱,街角的亲吻,伤后的交心,暂别的痛楚,重逢的喜悦,分手的无奈,死亡的恐惧,西西里的甜蜜,婚姻的期待,家仇的绝望,再见的压抑,隔海的思念。。。。。。经历了那么多,竟没有一刻,相似于现在的心情。。。。。。过去不管有多难,至少还相爱。。。。。。
北平城不复旧时模样,只是路边仍有梨花树,再闻梨花香,却让人心感伤。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人在意她的失意,街边有情侣,相携而行,甜蜜的模样触动了她。。。。。。希望他们能够相携到老。年轻时,总是痴情万千,一路走来才知道,白首同倦,实难得见。
回忆里,他在唤她的名,“黎?黎?。。。。。。”一声声,那样远,那样的焦急期盼,可现实中,她再也听不到。
人面桃花,是谁在扮演。
独她孤芳自赏,残香。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从路边传来,大约是一家新开张的铺子,店门外有人在舞狮子,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漠然穿过人群,却有声音在身后唤她,“代小姐?代小姐?”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回头,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冲她微笑:“代小姐?真是好多年没见!还记得我老赖吗?开汤圆店的。”
代黎想了想,有些茫然的点头。
“呵呵,这几年生意好,做出了点名声,店面开到北平来了,你看,这就是我的新店,进去吃一碗?我请客!”
代黎仰望“赖汤圆”三字门牌,望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物是人非。
薛飞瑶闭了眼,感受这个期待了多年的拥抱,有心动也有心伤,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给她一种相似于没顶沉溺的痛楚与快乐。
“我爱你。”薛飞瑶轻声开口,她知道,自己挑了不适宜的时间,对不适宜的人,说了不适宜的话。她要的并非结果,只是想告诉他。
他仍静静拥着她,一丝心跳的加速都没有,然后放手,脸上是多年不变的礼貌与疏离,在她看来,就像是戴了张面具,将世人隔绝于他的心房之外,只为那一个人,留下纤尘不染的净土。她不知道是该为他的执着喝彩,还是该为他的痴傻痛惜。
他转身,脸色却在瞬间巨变,震惊的狂喜的不置信的,紧盯远处某一点,双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来,还没待她反应,他已经疯了一样的冲出去,“黎?黎?。。。。。。”
茫茫人海,萧佑城很快失去了目标,却不放弃寻找,一声声焦急的呼唤,路人纷纷张望,大约疑心这是个疯子。
很快有侍从官跟了上来,原本喧嚣的街道突然安静的诡异,路人的张望变的小心而惊诧,萧佑城渐渐恢复镇定,渐渐回归失望,脸上复又罩上了一层面具,仿佛刚才的失控,并不是他。
薛飞瑶走到他身边,开口道:“可能是看错了。”你太想她了,后半句没有说。
冷漠的面具下,已经看不出悲喜。
此时的代黎,已转向了另一条路,她并不知道要去哪,漫无目的的走着,身边的行人逐渐稀少,路边的树木逐渐葱郁,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南郊,而她眼前的这一座小楼,白墙红顶,绿竹黄梅,竟是如此的熟悉。
她在门外,站了很久,她多想,进去再看一看。
“小姐?”妇人的声音明显因激动而颤抖,代黎眼前一花,手已被人握住,“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少帅等了您这么多年,您总算是回来了!”妇人的语无伦次,代黎脑中也是混乱一片。
“您什么时候到的?少帅知道吗?”默婶边开门边唠叨,“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呢?您不是有钥匙吗?”
怎么会?是这样。。。。。。
钥匙没有换,屋里的一切摆设都没有换,她站在门口,看着万分熟悉的家,愣愣的迈不出步子。默婶将菜篮子放进厨房,大声道:“小姐,您看看,这屋里是不是什么都没变?少帅知道您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您走的这么些年,还只是我一个老婶子。”
代黎有些恍然的走进屋,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让她有一种梦中的恍然,分不青真假。
窗帘的花色,是她亲自挑的,现在已经洗的有些泛白;墙角的藤木花架,是他陪她在荷花市场买来的,花架上摆了盆她喜欢的吊兰;掀开丝绒罩,钢琴光亮如新,琴旁那几本曲谱,都是她常用的;茶几上有一件装饰品似乎不熟悉,走近去看,是她在西西里送他的黑甲木偶,不知道为什么,被罩在一只玻璃匣子里。
默婶端了茶出来,见她看着那只匣子,摇着头叹息道:“小姐,我这做下人的,说句不该说的,您千万别生气。。。。。。您这一走就是四年,一点音信都没有,也太狠心了。。。。。。少帅那样忙,硬是学会了做饭,每天做上几个您爱吃的菜,等着您回家。。。。。。一直等到菜凉了,再自己一个人吃掉。。。。。。看着真是叫人。。。。。。 ”默婶的声音渐渐哽咽,顿了一会儿才道,“每天晚上,少帅就坐在这沙发上等您,也不做什么,就是坐在这等。。。。。。起先常拿着只木偶,后来木偶被摸的多了,蹭了皮,少帅就叫人做了个玻璃匣子,钉死了,每天就只能看着。。。。。。过了十二点,少帅上楼去睡觉,客厅的灯是不让关的,说是家里得为您留盏灯,哪天您回来了,老远就能看到。。。。。。”
默婶递了方帕子过来,代黎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全是泪,默婶陪着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方才抹了泪道:“小姐回来是大喜的事!瞧我!您先歇着,我这就做饭去,您这一回来,少帅肯定是没心思做饭了。”
默婶去了厨房,代黎独自坐在客厅,南郊本就静,窗外,有微风撩动绿竹发出的轻微声响,愈发显得静,竹的影子印在地毯上,枝叶晃动,影子也跟着晃动,暖风融融扫过她的脸庞,泪痕叫风一吹,觉出几分凉意。
四周是这样的安静,她的心中却犹如波涛在翻滚,汹涌澎湃,许久无法平息。她紧紧揪住沙发扶沿,像是揪住了自己的心,那些于时光中消失的岁月,仿佛并未流逝,那些艰难的过往,仿佛从未发生,只余下静好,只余下一个他,在等她。
她缓缓踏上楼梯,走进他们的房间,一切都没有变。床头并摆两个枕头,靠里那个枕头上又叠了个抱枕,是她睡觉的习惯;床边摊一本硬皮英文书,书签夹在缝隙里,好似它的主人昨晚刚看完,随手搁在那里;妆镜台上,各色饰品,都放在她最顺手的位置,香水雪花膏,都是她惯用的牌子;衣帽间里,她的衣物,鞋袜,整齐的摆放,且散发出洗衣皂的清香,甚至还添置了新衣;盥洗台上,她的牙刷,牙缸,毛巾,干干净净的,全都与他的放在一起。。。。。。
这个家,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竟以这样的方式,怀念、等待。。。。。。
她依靠在浴室门廊上,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是感动还是自责,脚下软绵绵的,连站立都不稳。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突然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那样的急促,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心上,她低下头,竟是不能看。
脚步声在门外停歇,屋里又只剩下宁静,而她的心中,感受到暴风雨欲来的强大压力,暴风雨的源头,是门外的他。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哑声开口,“你回来了。”在看似平静的陈述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隐藏有怎样汹涌的情绪。
他的声音,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心口般,她微微颤了颤,几乎能够感觉到,灼人的视线紧紧逼上来,要将她溶化。
地毯上落下沉闷的脚步声,是他向她走来,心突突跳的厉害,她攥紧了拳,竟是快要呼吸不能。待他的气息完全将她笼罩,颈间一凉,他抽掉她的围巾,猝然咬下去。
大约他是带了恨意,狠狠的咬她,毫不怜惜,颈间传来极大的痛,她却将双臂环上他的脖颈,紧紧将他拥住。五年,唯有今天,唯有现在,她的一颗心不再漂泊,落到了实处,回到了家。颈间的疼,她却只感到满足与快乐。
他松了口,抬起头看她,双目通红,眼神复杂的叫她分不清,狂野如猎豹,闪过噬人的光芒,同时又委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