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人们在寂静中等待爆破。
17日凌晨2时,雨势渐大。原来在外面扛着小雨也不得不纷纷挤进拥挤的哨棚,或者往车辆底盘下钻。这时,新接到的消息说,沙市水位已涨到45。13米。
许多人心里嘀咕:还不分洪?
巡堤的民工要回离北闸更进的营地取食品,被武警拦住说,险情未解除,前方危险。雨越下越大,江对岸的灯光开始模糊。发令枪声还未响起。
天亮起来,江水上一层淡淡的雾气。17日凌晨5时30分,负责手动提闸的500多民工陆续回到北闸。
6时的北闸。一蓝一黄两根引爆线一直延伸至北闸以外的防淤堤。不过警报已解除,守闸民工都打着哈欠回营地睡觉。有人说,这是最逼真的一次分洪演习。
“暂不分洪,继续严防死守”的消息传来,公安人紧张一夜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商店按时开张,县城内恢复了往日的喧闹。通往分洪区的公路上,又有三三两两的农民拖着板车往家走。
6时30分,人们纷纷离开北闸。此时,雨又大起来。
看来是暂时不会分洪了。
如果在沙市45。22米的水位不作分洪决定,以后也就再不会实施荆江分洪了。
真正不惜任何代价的死守在所难免。
第五章松嫩悲歌
第一节 嫩江边的“孤岛”
1998年8月初,当长江水患闹得南方疲惫不堪的时候,北国哈尔滨还是优雅而美丽的。一年一度的“哈尔滨之夏音乐会”正在举行。
好客的主人在松花江畔铺起全世界最长的红地毯,欢迎国内外的艺术家们。因为,建国以来,中国规模最大的合唱节将在这个以建筑——“流动的音乐”著名的城市比赛半个月。
合唱节的舞台,就设在各个周边建筑风格迥异的露天广场上。合唱之夜,随便走在城市的哪个地方,都可以听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歌声,若隐若现。越来越多注重礼仪的当地人,在炎热的夏天也穿着体面的衬衫出入。
8月6日,在合唱节启幕现场,好些衣冠楚楚的记者突然接到报社指令:火速赶赴松花江上游嫩江洪水泛滥的地方,要穿长袖、旅游鞋,随身携带雨衣、电筒和巧克力。
据说,水利专家当时已经认为,1998年夏天,松、嫩二江将给沿岸的城市和乡村带来一场无法避免的劫难,哈尔滨也在其中。
1998年夏天,东北突如其来的洪水主要来自嫩江。提前一个月进入主汛期的4次洪峰,一次高过一次,创下了超历史特大洪水纪录。
嫩江位于我国东北地区西北部,是松花江的一条支流。它发源于大兴安岭伊勒呼里山,由北向南流经山区丘陵地带,并在内蒙古莫力达瓦旗流入平原地带。全河长1370公里,流域面积28。3万平方公里。嫩江干流堤防防洪标准号称20年一遇。
嫩江干流洪水多由其右侧大支流来水形成,一般在同盟水文站形成洪峰,其洪峰由干流洪水、支流甘河和诺敏河洪水组成。洪水向下游推进过程中,支流洪水不断加入。据史料记载,嫩江干流洪水大多发生于8月下旬至9月下旬,同时由于河道平缓,江面较宽,洪水流速慢,持续时间长,并呈多洪峰形态。
1969年,嫩江发生建国以来第一次大洪水,齐齐哈尔水文站洪峰流量1万立方米每秒,约50年一遇,淹没农田140余万亩,滨洲铁路中断276米,铁路停运月余。
1998年8月中旬,嫩江全流域普降大雨,支干流同时发生特大洪水。齐齐哈尔水文站流量突破12200立方米每秒,堪称300年一遇。其下游齐齐哈尔、大庆、哈尔滨、佳木斯等重要城市和油田,面临毁灭性灾难。
在黑龙江省防总,有关人员在地图圈点全省1899公里堤坝上的险段。他们的笔几次落在“肇源”两个字上。
那是一个与哈尔滨一衣带水的农业县,是上游嫩江、第二松花江两条北方主要江河的汇合地,松花江主干道由此形成。肇源的上游,便是老工业基地齐齐哈尔;下游是黑龙江省著名的石油城大庆、粮食主产区绥化和省会城市哈尔滨。
肇源距离哈尔滨将近400公里。汽车穿过哈尔滨——大庆高速公路,就可以看到,沿岸不少庄稼和树林,被水“缠了脖子”。
骆驼脖子是三江汇合进入黑龙江省的第一站,这里沙基沙坝,防御标准号称20年一遇,但实际上,一半也没有达到。
8月6日早上,汪洋似的洪水在那里的小榆树300米险段再一次咆哮着卷走了子堤上垒的17层泥袋,几百根打在水里的木桩也给拔走了。堤坝上,这年春天刚刚转业到这里的原团省委青农部长单增庆正在组织抢险。如今,他是负责西南片4个乡抗洪任务的县委副书记。
单扭伤了腿,一瘸一拐地和民工一起往编织袋里装泥。他说:“老天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糟,5月份,我们还在这里抗大旱,现在又不得不抗洪了。”
单的手机响了。有人传来消息说,滞留了34天的嫩江第二次洪峰,今天开始缓慢撤离这里,但该地区水位仍然居高不下。3天来,肇源县境内各险工弱段水位基本持平,但仍然全部在警戒水位以上。
天上下着小雨。赶赴肇源境内嫩江、松花江段堤坝的泥泞路上,没有加力的汽车根本上不去。迎面遇到的,几乎都是运送防洪泥土、木头和草捆的农用小四轮、马车甚至牛车。
县河套管理处干部董义良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他17岁的女儿惦记爸爸,昨天赶到堤上。遇上下雨,原本泥泞的土路像上了油,什么车也出不去,想回家都不成。手脚被水泡得发白、嘴唇青紫的董说,这不算什么,听说嫩江浩德段比这里危险多了。
在近5天里,浩德段6000米堤坝出了3次险情。其中3日降雨100多毫米,赶上往年几个月的雨量;8级大风卷着一丈高的浪头,打得堤坝三面脱坡。人在坝上根本站不起来,只有拖着沙袋爬行!
前一天夜里,浸泡已久的浩德江堤背面塌方,抢险队徒步行军几十公里,在凌晨赶到险段;县委副书记方杰的车半途无路可走,只好坐着马车赶到现常脸色铁青、一直在坝上“车轱辘转”的县委书记田凤春说,黑龙江全省主要江河堤防1200公里,肇源境内就有619公里,是防洪占线最长的县、市。
肇源县20个乡镇,十几个靠近江边。数十万人已经跟洪水死缠死打了40多天。田说:“县里储备的抗洪物资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有些乡镇已经向村民家征收了5次编织袋。”
对于仍然停留在1991年抗洪记忆的东北人来说,1998年的洪水太突然了。主汛期居然提前了一个月!水位之高、水量之大和持续时间之长,更是罕见。个别人因此露出了畏难的情绪。
“我们决不能懈怠!因为预报说,嫩江洪峰第二次要走了,第三次还要来1田凤春嘶哑着嗓子鼓舞干部群众时,一直强调这样一种观念:”我们必须准备打2个月以上的持久战,谁也不能水裆尿裤1可是,水到底要涨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清楚。
8日,洪峰冲毁了嫩江最重要的水文站之一——江桥水文站。这有可能直接影响嫩江水位和流速的预报。它所在的泰来县,也多处告急。
其实,泰来县与肇源县隔嫩江相望,渡船只要一个小时。可惜,渡口根本看不到船的踪影。附近的农民说,嫩江江面一下子宽了十几倍,浪又急又大。开船的人,谁敢拿命挣钱?
正在为难中急着过江的人,只好绕道吉林省,坐火车绕上一圈。那时,火车在沟满壕平的树林、田地与草原之间滑行,便像汪洋中的一条船。遇上两侧农田完全被水淹没、路基滑坡的地段,列车只能缓行,如履薄冰。
连日来,四平至齐齐哈尔的平齐铁路沿线又是瓢泼大雨,从早到晚始终没停。这使过往的列车时断时续,有的晚点十几个小时。小站上,人们都在打听,前面的路,还通不通?自己要坐的火车,可能晚点多少?
那些日子里,这条铁路成了进出黑龙江省泰来县的唯一途径。一个半月来,大雨不断,四平至齐齐哈尔公路泰来段也基本断绝。9日凌晨,111国道干线江桥渡口段被嫩江漫路的洪水冲毁,公路完全断绝。嫩江上的渡口,也受影响早就停止了摆渡。
这样,原本1个小时的路,人们取道吉林省,在新肇、大安、白城,换了3回火车、用了10个小时才辗转到达泰来。
8月9日夜里21时,泰来县防汛抗旱指挥部人声嘈杂,几乎各个房间的人都在对着电话大喊:“哪儿?哪儿快坚持不住了?”“要多少石料?”“编织袋还在路上,再等等啊1深夜以后,此起彼伏的电话才稍稍安静下来。防汛办的人像是突然发现前来采访的记者,他们怀疑地打量着,异口同声惊讶地问:”真是从对岸过来的?“
这时,前来的记者才知道,他们乘坐的是最后一班进入泰来的火车。当晚20时,洪水冲断了路基,通往泰来的唯一铁路也断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泰来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起初,不得不滞留在这里的人,不断打听交通信息。后来,火车站和公路汽车站慢慢变得冷冷清清。泰来县城人民生活尚未受到洪水影响,只是车站和渡口附近饭店的菜价涨了又涨。
防汛办付主任马志民说:位于齐齐哈尔西部、嫩江下游的泰来县,当天水位比前一天早8时又上升了44厘米。19时达到141。54米,超过警戒水位1。84米,超过保证水位1。14米。比建国以来1969年最高洪峰还高0。78米,流量10400立方米/秒,是历史上有水文记录以来的最高水位。
当地防汛办的一些资料表明,入汛期以来,泰来境内3条河流——嫩江、绰尔河、二龙河都已突破历史最高水位。坝内坝外的高差,已经高达4—5米。堤外,就是当地130万亩耕地和32万人口,以及黑龙江和吉林的若干产粮大县。
当晚,受嫩江洪水冲击,泰来江桥段哈木台、临江等村700户2700余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