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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下午我起草了一张大字报,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没什么不妥,可心里总是有点儿莫名的忐忑。我自己明白:这就是“怕”字当头,这就是不坚定,这就是小资产阶级的动摇性、两面性。唉,实践与宣誓就是不一样!小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就是不一样!我自己在心底感叹。
晚上,我悄悄溜出了校门。急火火地赶到师大,去找石元砥。平时,我们是每个周六回家时才见面,第二天同时离开家,由他送我到学校,这就算是我们的周日“大旅行”。可这一个月里,我们都违例了(他来我校找我三次,我去他校见他四次),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心里慌慌的,有很多事要和对方交流。我边走边自己犯嘀咕:他肯定会反对我,我到他那里去寻求支持不是白日做梦吗?可是,我还是一直朝着前走,因为以往对他的了解、信赖,还有几分敬慕,总希望得到些启示。他从小学三年级时就开始博览群书。古今中外,政治、军事、哲学、文史、自然、社会……无所不读,连《圣经》、《可兰经》他都翻阅过,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也读了两遍。他一个脑袋装的东西超过我们一般同学的两个三个。所以,在同学中顶属他少年老成,大家都喊他“石大哥”。可在最近这一段日子里,他总显得很迟钝,也没有了过去那种执着劲儿,让我感到有点儿奇怪。
一个月来,我们见面都没了过去的欢欣、亲密,而多了严肃和沉重,仿佛有大难临头。今天见面更是,连学习状况都不必互报——学生都已停课几天了。
朦胧中我和石元砥对面站在师大校园旁边的公园里。
我把我的大字报底稿放到石元砥手上。
石元砥走到路灯下,慢慢地展开那一叠稿纸,他一看大标题脸色就变了,越看脸色越阴沉,最后变得让我不敢正视了。他把那几张纸揉作一团,大喊:“你疯了!”
“你胆怯了!”我很气愤——他竟然连道理也不讲一句就发脾气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他的声音放的平缓了,“因为这不是儿戏!”
“这是革命。”我凛然地。
“皪皪,咱们心平气和地好好地……”
“不心平气和的是你。人家信着你了,老远巴巴地跑来,不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吗?可你……”我赌气转身就走。
“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的怀抱中。“这些日子以来,脑子很乱,心情不好,一看你写的这个东西我急呀!我们再等一等,看一看……”
“还等?还看?再等再看人头就落地啦!”我推开他。
“还不至于吧,和平演变要有个过程,需要些时间的。”
“人家若把权夺过去,让谁死不是一句话?敌人都磨刀霍霍了,你还……”
“那是舆论,是宣传。实际上真有那么严重?各级领导机关里都有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那我们这几十年的工作又是怎么做的?眼前的形势非常复杂,一时半会难以看清……”
“你呀,你!”我对石元砥太失望了。
形势还不够清楚吗?当时我认为根本不用动什么脑筋,只要对号入座就行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我们的单位,甚至所有的单位,运动开展状况与北京大学是一模一样。所谓认不清形势的人大概有三种:一是不关心政治,不关心国家大事;二是“怕字当头”,明哲保身;三是“心里有鬼”的人。
“求求你,听我一句:人生如棋局,一着不慎,满盘皆……”
“你太没有热血啦!你气死我啦!”我大喊。
“你就那么急于当先锋吗?”
“先锋已经有人做了。我们充其量也不过是匹夫,匹夫!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事情不一定和你想的那样,上边的问题很复杂,你不能只看表面。”
“哦?这么说你的胆子比我大得多了,你敢怀疑……”我吓得不敢说下去了。
“现在不是怀疑谁不怀疑谁的问题,而是需要事实,需要时间……”
“石元砥,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危险吗!”
“zhengzhi斗争是很复杂很严酷的,多考虑点儿问题没有错。”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我审视着他,“问题明摆在你眼前,你还瞎想什么?最简单地,咱们对号入座,我们学校、你们学校在运动中的做法和北大有不同吗?”
“北大肯定有北大的背景,你又没亲自看到。”
“不管有没有背景,中央是支持的嘛。”
“皪皪,你太纯真。我再次求你了,以不变应万变是目前最好的策略,不要自己……。”石元砥握紧我的手,“有的时候你想走进一个房间,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这是恩格斯说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亲爱的!”石元砥猛然抱着我,“听我的!听我……”
我一下子反映不过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我,也没有如此抱过我——那个时代的人多封建哪!
就这样,我们谁也没能说服谁。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一遍又一遍地掂量他的每一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 真假颠倒 “浩劫”伊始陷泥淖(六)
第二天,就是一九六六年六月七日,我到阅览室看报纸,恰巧报架上摆着前天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就是《作无产阶级革命派,还是作资产阶级保皇派》那篇文章。这文章分明是在督促我们每个人都要表明态度。你想等一等、看一看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呀!那天,我反反复复地看那篇文章,学到深夜(一九六六年六月以来,一直到一九六八年八月“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学校,学生们已经没有作息时间表了),直到倒背如流。
第二天,就是一九六六年六月八日下午我贴出了我的第一张大字报——《一问学校党委》。
在这以前我写了不少大字报,都是由领导统一布置,规定题目,只要翻翻《毛主席语录》、抄抄报纸勿需动多少脑筋就拼凑成了一篇好文章 ,就是向“资产阶级”发射了一颗炮弹 。而这一篇就不同了,这是用热血、忠心、赤胆,用我的人生写出来的!所以我说这才是我的第一张大字报。
地方的运动形势发展得比较慢,此时,首都的大学校已经闹得翻天覆地了。六月八日这一天,刘少奇对各大学已经派出了工作组。
我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搭着末班车走向了自己的反面!
我的眼泪蔌蔌地流,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石元砥说:“别强迫自己了。哭吧!眼泪是圣洁的雨,它能洗去,至少是减轻心灵的重负和痛苦。”
在这一时刻,我又看到了他的那种眼神。
那是一种深切痛惜、无限怜爱又无可奈何的复杂的眼神,那个让我心颤过的眼神。
那应该是一九六六年六月中旬,市委派的工作组进驻了医大,我正处于四面楚歌 。不,应该说是灭顶之灾更合适。我坐在自己的小单间里反省自己。我作为“危险分子”被隔离了,特别赏赐了一个单人居室。突然,身后有沙哑的声音叫我。我一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迟疑地低低地喊了一声:“石元砥?”
“皪皪!”他的声音好低好低,似耳语;他的眼睛好湿润,像要下雨了。
“怎么样?我这儿比学生宿舍要宽敞、清静得多了。”我笑了。虽然我的心里比黄连还苦,但见到他总是莫大的安慰,同时我也不想让他小瞧我、担心我。
“你还说笑话!你呀,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石元砥的目光中透射出一种深切痛惜、无限怜爱又无可奈何的复杂的眼神。
我为他的这个眼神而心颤了,我的坚强倾刻瓦解了,我真想扑到他的怀里,好好述述委屈。可是,我没有。我和我同时代的青年绝大多数都是既有太多的激进的革命理论,又有不少的封建的思想观念 ,尤其在这种“大革命”的时刻 ,一丁点儿不革命的行为都不能有。
“皪皪,别想过去了,权当是一梦恶梦吧!”
“是啊!恶梦醒来是早晨啊!”我故意挤出一丝微笑,我想那一定难看极了。难看就难看吧,笑总比哭好。我没理由让别人陪着我沉重,陪着我痛苦嘛。
“你能这样想,我说的是真能,就太好了。人总得往前看嘛。对不对?你最近还那么忙吗?你的第三代试管 婴儿不是成功了吗?可以轻松些了吗?”
看起来他还是很关注我。可那又如何呢?唉……
“元砥呀,”母亲进来了,“伯母给你捏了几个饺子,你……”
“妈!人家是一市之长了,你还元砥,元砥地乱喊。”我不愿意母亲和石元砥那么亲近。
“我不管他是市长、省长,什么长,他在我眼里到什么时候都还是那个敦厚实在的小伙子!”
石元砥会心地笑了,说:“谢谢伯母不拿我当外人。”
母亲满脸的核桃纹都舒展了,说:“我就说元砥不会变……”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急响。
母亲开开门,我听见楼下李伯母的声音问:“妹子,你家皪皪今天在家不?”
“她……”母亲迟疑着。
“在!”我在里屋抢先回答。
“皪皪呀,你李伯伯又……唉!”
“伯母,别急,我就去。”我边用枕巾擦脸,边往出走。
“你的头发!”石元砥在身后轻声说。
我捋捋头发,冲他苦笑笑:“对不起失陪了。耽搁你这么多宝贵时间,不好意思!”
“去吧!”石元砥也笑笑。
我走了出去,确切地说是逃了出去。原以为可以解脱,可以轻松。但事实恰恰相反,我分明感觉到了无限的怅惘。
双红豆
云飘飘,雾飘飘,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