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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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雪-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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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停留在那里,只是想确保他们找不到兰璧吧?对一处地方,官兵等闲不会搜第二遍。所以永明他们不会想到,找到你之后,那里还留着兰璧。”
  为何兰璧至死也没有说出这件事,当时我并不明白。做了这种事就该付出代价,我是这么想的。
  直到发生了之后的事,我才于千钧一发中领会到兰璧的一丝心意。
  事情已经够糟了,也许,她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1 章

  刀锋刺入皮肉的声音,我听过。在永石郡外,司马炽为我挡的那一刀,钝声沉沉,却响彻耳际。你很明白,那瞬间隐没的厉声,带着撕筋裂骨的力量,操控生死。
  我从没想过,对世上另一些人来说,刀剑入骨是如此简单的事。当永明行至羊献容身前,一把握住刀锋,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时,身旁又一片桐叶缓缓落地。
  “永明!”羊献容失声叫道。因为事出突然,她微张着唇,动弹不得。
  玄明执鞭的手霎时紧握,直到永明开口,才微微松开。
  “内子犯下大错,皆因永明管教有失。若国公定要人偿命,刀刃再入一寸,纵是华佗在世亦无力回天。永明是生是死,悉听国公尊便。只是,永明不死,便不会让人伤内子毫发。”
  司马炽看着永明的眼神,清清冷冷,没有丝毫惊愕。带血的刀口拔出,“咣”一声落地。
  永明捂着鲜血直流的胸口几步踉跄,难以自支地往后倒入羊献容的怀中。回头对上她满是泪痕的脸和惊滞的眼神,扯起无力的笑容。
  “这泪,可是为我流的?”
  “为何你这么傻?”
  “你知道,方才最令我难过的是什么吗?你看着我,甚至不愿费心解释一句。”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语气中满是无奈:“望着他的时候,你却想说尽世间所有的理由。说不期望他的原谅,只不过是因为太想得到原谅,而早早为自己做下了最坏的打算,是这样的吧?他对你,就是这般重要,不是吗?”
  “永明……”
  “在永石郡的护城墙上,看着你从天边策马归来时,我就对自己说,此生,再不会让你离开。你错过了唯一一次机会,以后,就算你后悔,就算你埋怨,我也不会放开你。我会一直黏着你,让你逃不开……”
  “难道你还不明白,一直以来,我只是在利用你?”
  永明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如果利用我,能让你留在我身边,那今后,也请尽情利用我。”
  羊献容探询地看了永明片刻,然后似犯了错的孩子低下头,轻轻抵在他的臂膀上。
  在她的搀扶下,永明站起身,歉疚地看着我,道:“对不起,好像成了是非不分的人。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保护容儿。”
  我没有说话,只听司马炽阴沉道:“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去并州。你皇兄想办的事,何时拘过小节。兰璧已死,现在就算将她千刀万剐,又有何用?”
  他抬起头,清隽的脸庞染了冬日的霜雪,冷冷地对羊献容道:“往日是我错信了你。你我自小的情分,今日便是了断。只望生生世世,碧落黄泉,再无相见之期!”
  与其说羊献容搀着受伤的永明,还不如说,是永明护着跌跌撞撞的她缓慢地往宫门走去。很难说,她是否受到了应得的惩罚,毕竟她走出这道门,毫发无损。有好几次,她强忍着没有回头。她明白,身后的他再也不愿见到自己。这个她倾注半生心血不顾善恶爱了一世的人,将会恨她一世。想起她时,带着沾染鲜血的彻骨之痛。
  九年后,羊献容在长安因终日抑郁,死于难产。所以很难说,她是否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我和永明谁都没有猜到,那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他再次请兵,一举攻入长安,并一直固守,最终于靳准之乱时,在那里登基称帝。因为他没有再回过平阳,有一段时间我怀疑他是因愤懑而出走长安,或是想让羊献容远离是非,只是这些,直到很多年后他战死,我都没有机会向他证实。
  跨出宫门前,他曾回头望了我一眼。仿佛含着笑意,一些歉意,一些期望,和一些祝愿。我想起在平阳大街上他戏谑地夺下我的帛图;他繁复的发式,闪眼的银红锦袍,手拎螃蟹,趿着木屐行来,嘎啦嘎啦响得嚣张;在临凤阁一跃而上矫捷的身姿;还有永石的护城墙上,我们述说着各自促狭的□□。也许早在那时,我们的结局便已得到预示:为各自所爱,固执地选了边站。
  在无常的命运淫威下,永明就这样倏地走出了我的生命。因为毫无知觉,我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别过。”当岁月层层冲刷,洗去当年那些鲜明到偏执的色彩,他留给我的就只有那天灰暗的背影,以及护着羊献容的姿势。而那个曾经饱含深意的眼神,到最后,也只是一个寻常的眼神而已。
  那是弥足珍贵,在我纷乱的一生中唯一可被称为“友谊”的感情。
  司马炽回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兰璧走去。然后“啪”一声鞭响,他与兰璧之间,扬起了细细的尘土。
  我与他同时惊起,齐齐看向玄明。
  他慢慢悠悠地收回长鞭,对身旁老奴说:“按宫中的妃制,经朕宠幸而怀上龙种的女子,该如何?”
  老奴恭敬低头道:“按照祖制,宫女一经侍寝即为美人,若怀龙种,应视天恩,封贵人或贵嫔。”
  玄明沉吟片刻,然后轻道:“将梁贵人同皇儿一起收敛了,择日下葬。”
  “刘玄明你欺人太甚!”
  司马炽终于无法自控,暴起回身,朝玄明冲去。
  可一切都只是徒劳。
  在龙辇前,玄明一脚将司马炽重踹在地,几个侍卫上前,围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你们住手!”
  我流着泪,拼命拉开侍卫,试图护在他身前。混乱中,脑袋重重挨了一拳,我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
  “够了!”玄明大声喝止,侍卫才收手退开。
  同时,几名太监上前,抬着兰璧的尸首匆匆行出冷宫。司马炽唇边带血,循着她远去的方向,绝望地缓缓爬去。
  玄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向左右挥了挥手,抬着龙辇的侍从掉转方向。
  “几日后的除夕之夜,朕会在光极殿大宴群臣。是时,还望国公与夫人进宫与朕同贺新年。”
  他这样说道,并没有回头。
  喧嚣过后,冷宫又恢复了死寂。方才失了踪影的住客开始慢慢聚拢,躲藏在墙角檐下,探出头来,看着埋首痛哭的司马炽吃吃偷笑。
  他浑身是伤,唇边还沾着血迹,低伏在地上,像一个孩童般喁喁而泣。我跪在他身旁,照旧,还是想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心中设想若他也如兰璧一样死在我面前,接着一阵心窒袭来,仿佛全身经脉被直直拉紧,行将断裂,让我无法思考。这样的痛,世上哪有言语,又要从何安慰起?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寒风呼啸着从梧桐树的枝叶间穿过,我俯□□,紧紧地抱住浑身发抖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冬日渐深,云林馆沉浸在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寒气逼人。
  “好像要下雪了。”
  我抬头望了望冥蒙的天,伸出手。瓦砾上一滴水珠落下,飞溅在手心里。
  “是啊。”
  阿锦提着一小篓石炭在身边停住,循着我的目光回头看去。
  “老是阴沉沉的,让人心里难过。”
  “国公醒了么?”
  “还未。这几日国公怕冷,我去添些炭火。”
  “先前你说石炭所剩无多,宫里的办事太监可来过了?
  她摇摇头,随后抬手抚了抚鼻尖,含混道:“也还有一些的。”
  一丝酸楚在心里泛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手,道:“辛苦你了。”
  她微微一笑,道:“那我先去了。天寒地冻的,夫人莫要在此久站。”
  我点点头,看着她走远。
  入冬的云林馆仿佛随了主人萧条的遭遇,每况愈下。定期送来的俸禄供养中断很久,办事太监好容易来一趟也总是缺衣少食。忍冻挨饿还领不到月俸的家仆逃的逃,辞的辞,如今也所剩无多。全靠着阿锦精打细算,馆中的吃穿用度才得以勉强维持。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这样下去……我轻叹一口气,裹了裹外袍,转身往房中走去。
  眼下更棘手的,恐怕还是明日的除夕宴。玄明暴虐不止,赴宴绝不会是吃饭那么简单,甚至无异于赴汤蹈火。可若是不去,依玄明的性子,折磨只会变本加厉。司马炽心灰意冷,每日如行尸走肉,昏睡不醒。这个样子,又如何进宫赴宴?
  回到房中,随手捡起一册书翻了翻,终因心神不宁作罢。是否该去提醒他明日是赴宴之期?片刻凝神后,我起身和衣,出门往东阁行去。
  他一向早起。我站在房门口,想起今岁元月时,我一手端汤一手提匣,顾忌着非礼勿视,也这样立在门前犹疑。后来推门看去,他已端整地坐着看书,丝毫不见晨起的倦意,静静地侧目看来,清气逼人。
  现在这扇门内,再不会有这样的场景了。
  我推门,探身而入,一阵窒人的暖意袭来,屋子里一片昏暗。从宫里回来后,他总说冷。命人将窗扉层层蒙上,还不断地添着炭火。纵是如此,此刻他蜷缩在床榻上,依旧瑟瑟发抖。
  “阿炽……”
  我轻唤了一声。
  他侧身而趟,背对着我,长久没有应答。我俯□□,听到细细的呼吸声,骤然紧起的心才微微放下。
  “阿炽,明日便是除夕。
  呼吸声顿了顿,他还是没有说话。
  “入暮时分,我们就该进宫了。”
  我看着他凌乱的发,尽量让语气轻松些。
  “只是吃酒而已,我想,很快就能回来的。”
  说罢,我小心翼翼地等了很久。昏暗的房中弥漫着死寂,我起身,借着房门敞开透入的一点光亮,环视四周。一桌一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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