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酒吧玩?算是犒赏你辛勤的工作。”他殷勤地邀请。
“阿达,你可以走了。我的顶头上司已经看了我足有三分钟,你要是敢害我挨训,我就剥了你的皮。”我笑容依旧,声音阴恻恻的好似地狱追魂使者,“刚好蛮久没动过刀,很想练一练手。”
他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不知道是误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阿达一直坚信我们医学院的人都能够在瞬间以专业手法肢解了他,然后切成几十份邮件分寄到各处。
我看看自己的手,虽不是柔若无骨,可我真不相信我能有这实力。摇摇头,放下手,无意抬头,看见表哥正站在二楼面朝我的方向,他身后的身后跟着的是我们的主管。阿达站在他旁边对我挤眉弄眼,洋洋得意的样子好像一头骄傲的公鸡,还没长大成人的那种。我连忙垂首,装模作样认真工作。
晚上下班,我换下衣服就赶紧找地方坐下捶腿。我恨高跟鞋,尤其是红色的。眼前大理石地砖上出现一双黑色皮鞋。我哀嚎,组长,我已经下班了,而且也换了衣服,你就让我坐一会儿吧。
“走吧,我送你回去。”表哥居高临下,淡声道,“叶子这两天心情一直不太好,你若是有空,多去陪陪她。”
我笑着摇头,不麻烦了,我跟朋友约好了一起走。
“至于叶子的事,你知道,解决的关键另有其人。我也只能尽人事,劝劝她而已。而且——”我叹口气,无奈地微笑,“我也不知道是该劝和还是劝分。”
“如果是你呢?”
“我?”我指指自己,失笑,想了想,沉吟道,“如果是我,大概会选择放弃吧。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只能彼此挥手说再见。”
“这个给你,垫在高跟鞋里,免得脚磨破。”
我看着他手里的高跟鞋隐形舒缓垫,微微垂了下眼睑,淡淡地笑了,轻声道谢。
介绍我们来工作的同学跑来找我说有事先走。
“嗳,你过会儿见了阮衡劝劝他,别太在意。什么样胡搅蛮缠的顾客都有,反正又不是所有的人都足以被称之为人。”
“怎么呢?”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简单解释了几句,大意是阮衡碰到了个不讲理的顾客,弄得极为狼狈,后来是时总出面帮他解的围。她手机一直在响,匆匆跟我道别。我挥挥手,示意她路上小心。
阮衡一定很难堪吧,他那么骄傲又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正想着,洁白的衬衫从眼前飘过。我出声唤住他,他转头微笑致意,然后继续往外走。
“喂!阮衡——”
“你有事吗?”他诧异地看着一路小跑跟着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微笑,我们还要去吃螺蛳。
街头的小摊,老板煮着一锅茶叶蛋一锅旺鸡蛋一锅螺蛳,招呼过往的客人在简陋的桌椅上吃。其实我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吃螺蛳的经历,因为我妈说外面小摊上卖的螺蛳都没吐过脏,邋遢的很。螺蛳一块钱一小碟,我们每人要了一碟,坐在桌旁聚精会神地吃。
想不到滋味竟是分外鲜美。我吃的不停地伸舌头,因为太咸太辣。阮衡大笑,买了瓶水递给我。我喝了以后还是喊辣,我平常还是蛮能吃辣的一人,可当时却觉得嘴巴辣的要起火。他无奈地看我,叹气,那你说怎样才不辣。
我蓦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名字已经忘记,只记得影片里钟丽缇扮演的美人鱼为了从郑伊健肚子里吸回她的避水珠而意图吻他。两人一起去夜市吃辣椒炒海瓜子时,她一直说辣,诱使郑伊健去吻她。
脸“刷”的红起来,我期期艾艾,好多了。
“不辣了吗?要不要再喝瓶饮料?”
“不用了,不用了。”我连忙摆手,局促地笑,赶紧低头往前面走。
夜市正热闹,八月的夜晚,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我们身旁的多半是与我们一般年纪或者略小一些的少男少女,嬉笑着,追逐着,肆意挥洒着美丽的青春。人群让我们靠的很近,我心中微微的欢喜又涩涩的难过。这样的快乐只属于这一个黑夜,见不得阳光,也没有未来。我像偶然被误认为抽中大奖的幸运儿,窃享受着本不应由我享受的快乐时光。我偷偷掐自己的手心,疼痛告诉我我眼前的男子是真的存在,而不是我奢侈见不得人的幻想。
我们闲闲地交谈,没有内容,没有界限,多半是他在说,我在听。倘若这一幕看在认识我们的人眼中一定非常不可思议。我应该是高谈契阔滔滔不绝的那个啊。
也许是相似的生活背景,又在同一所高中里读过书,我放松下来竟惊讶地发现我与阮衡拥有许多共同的回忆。也是,当年我们是校友的时候就极为相熟。是我太贪心,想要的更多,所以才会觉得离他遥远。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么轻松自在,平常不愿意对别人说的话也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他转头微微笑,“真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是么?”我也笑,长长吁出一口气,“阮衡,我很开心我认识你。”
他的笑容舒展开来,氤氲了眼角眉梢,轻柔的,像夏夜的风,在我的心头缓缓浮动。他的眉眼清俊如昔,他的牙齿晶莹洁白,恰似夜空星星闪烁。
“阮衡,你还喜欢韩璃吗?”我的声音很轻,我的心很沉。我知道让自己快乐的方式是什么都不去想,然而总是忍不住。
他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抬眉看我,浅浅地微笑,怎么这样说?
“如果你还喜欢韩璃的话,那么只能说,我很失望。”我看着烟光紫暮色中他明亮清澈的眼睛,“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更好的事物,但一定要忠实于自己。倘若连自己都背叛自己抛弃自己,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信任。”
“韩璃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长的漂亮,成绩不错,人又能歌善舞乖巧可爱,大人们跟老师都喜欢她;有几个女生嫉妒她,就联合一帮女生孤立她,骂她是没妈的野孩子。她爸爸是三班倒的车床工,平常不怎么能顾到她。我妈看了觉得心疼,经常叫她到家里一起吃饭。我们从小学起就一直起就一直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大人们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她,而我也已经习惯。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下去。”他忽而转过头,看着苍茫窅冥淡淡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韩璃喜欢幽默风趣的人,阿达很好,我祝福她。”
幽默风趣的人?仅仅是这样吗,我们都清楚,所以不必说出口。事情的真相往往伤人。有钱真好,尤其是对于贫穷的我们。
“阮衡,曾经有个朋友跟我说,很多时候,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忍耐,是为了更好的得到。这个世界,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都得学会妥协。”穿过巷子,我转身安静地看阮衡的眼睛,“上天本来就没有给我们多少,我们只能尽力去抓住我们希望得到的东西。我希望你能按照你希望的方式生活。我常常会觉得,你是世界上另外一个我,所以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好像不需要特别思考,我都能理解你。”
“筱雅,有你这样的知己,感觉真好。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吧,这样我们可以经常联络。”
我在这一年的八月底用刚拿的工资买了手机。很廉价的那种,连彩信都无法接收,可是看上去漂亮。浅浅的粉色底子上缀着些许星星,光芒柔和而温暖。阿达拍我的头,赞许,不错,终于知道要对自己好一点了。
“其实你没必要花钱买,我正准备换手机,我的送你得了。”叶子抓着我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点头叹气,“丫丫,你总是能够用最少的价钱买到最别致的东西。我怎么觉得你的手机要比我的好看很多。”
我笑,要不咱俩换?
“换就换!”她把手机往我手里一塞。
“逗你的,还当真。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摸摸她的头发,将手机放回她的包里。
她嘟起嘴巴,撒娇道,为什么要分的这么清楚,你我之间什么不可以共享。
不可以共享的东西实在太多,比方说爱情,比方说爱人。
然而我只是浅浅地笑,不置可否。
第十二章明月如霜风如水(上)
吴宗宪曾说过,你不需要爱男人,只需了解他们就够,因为男人都是畜生;你不需要了解女人,只需要爱她们就行,因为女人都是神经病。
暑假的最后一天,阿达带着韩璃闯进我家。不请自来是他的风格,连我妈都早已见怪不怪,招呼了一句就继续给小小的布娃娃塞棉花。一进门他就大呼小叫,扑过来抢我手里的半个西瓜。我抢不过他,徒劳地留了把勺子敲他的指骨关节,愤愤然道,我看你怎么吃!
结果这个肮脏的家伙竟然连勺子都懒得冲一下,夺过去直接挖了勺瓜瓤笑眯眯地吃。瓜肉太大,他嘴巴堵的严严实实,半晌才吐出含混不清的一句叫嚣,就这么吃!
我见收回失地无望,唯有郁闷地低头叠纸花。不一会儿,他凑过来帮我绞铁丝。我抬头一看,好家伙,会借花献佛,瓜已经过渡到韩璃手里。韩美人捧着瓜,并不吃,只是一个劲地拿绢制的小手帕蹙着眉头扇风。
“热吗?坐到电风扇底下来吧。”我妈见状连忙要让出自己的位置。
我赶紧喊:“妈,你坐下,韩璃,你坐这边来。”抬脚踹阿达,“挪一挪,给你老婆留点位子。”
韩璃没有推辞,坐到了我让开的凳子上。阿达叫她帮忙数材料,她拿手帕擦擦汗,一个劲的抱怨热。
“你又没做任何事,哪来多热。听我的,心静自然凉,帮忙数,二十根一扎,保准你一会儿就不热了。”
阿达把绞好的铁丝递给我固定纸花,征询我的意见是不是太长了点。
“嗯,是有点嫌长,你绞短点吧。”我转头扫了眼韩璃,微笑道,“你要是觉得热的话就吃点西瓜吧,正好消暑。”
她抬抬眼皮,没动。我不置可否,不吃拉倒,西瓜也是花钱买的。
“热都热死了,怎么这种天还不开空调。”韩璃烦躁地丢下手帕,“电风扇只会越扇越热。”
妈妈有些尴尬,无声地扯扯脸笑笑。我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