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谁敢承认大明天子得的是huā柳病?保不齐首辅一怒,定他们个“妖言huò众、污蔑皇帝,的罪名,轻则流放”重则直接推出午门斩首……所以没有人会承认,只能说是中风,但实际按梅毒去治。”
听说在治,沈默又燃起一线希望问道:“先生有法可治吗?”
“杨梅疮古方不载,亦无病者,我虽然接触此类病患已经有些年头”李时珍面sè愧然道:“但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怎么讲?”沈默问道。
“这种病入体后,起先发在表皮,然后渐渐侵入内腑”最后毒攻入脑。在表皮时,只需服汤药几副”甚至有人可不药而愈。在内腑时”便要先解毒,然后清心寡yù、悉心调养,一年半载也可痊愈。但若是毒攻入脑之后,则已无药可医”李时珍声音低沉道:“皇帝这病,正月初发后,太医无人敢诊断是杨梅疮,都按照热毒医治,后来愈发病重,才改用了土茯苓和水银,这时候倒也对症,所以病情稳定了数月……”说到这,他深深叹息一声道:“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欺我,病刚刚好,皇帝就又滥服补药,纵yù无度,结果病情反复”而且恶化……昨日表现出来的症状,正是毒攻入脑,神志不清,间发癔症的表现啊!”
“真的无药可医了?”沈默的心,仿佛被重重击了一拳,感觉十分奇怪……他从没想过,自己竟因为一位皇帝的病情,而感到如此难过。没有任何政治上的考虑和算计”只是单纯的难受……
“医生只能医病,不能医命。”李时珍却一脸坚定道:“不过只要人还活着,就该尽最大的努力。为今之计,不是在这里唉声叹气,而是所有人一起努力,帮皇帝扶正固本、解毒消辨,理气解郁、化痰开窍!这不仅是医生的事情,也是你们这些宰辅大臣的责任,你们必须劝谏皇帝清心寡yù、禁断房事、尤其是不要再滥用补药,而要配合治疗!”
“先生教社的是。”沈默闻言肃然,拱手道:“圣躬如此,确实是为臣者的失职。”
“但愿为时不晚吧……”见说动了沈默”李时珍却深情一黯,低声道:“不过你也得做好准备,如果治疗不起效果的话,弃世也就在百日之内了。”
“嗯……”沈默感jī的望着李时珍那张永远一个表情的脸,他知道前面的话,李时珍是以医生的身份在说,而最后一句,却是以朋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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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珍不能久留,说完该说的便离开了。他走后,沈默却陷入了沉思“…………
李时珍说,有一分希望,便要尽百分努力”其实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含蓄说法而已。
皇帝的病毒入脑,连向来自信满满的李时珍,都说要指望奇迹了。但对自己来说,可以在感情上期待奇迹,却不能做好万全的准备了,这真是平地起风bō,而且是最让人无力的一种……
不知不觉,在院子里坐到晚霞满天,沈默终于站起身来,他得找高拱好好谈谈,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了。两人彻夜恳谈后,高拱终于接受了沈默的意见,决定借着次日探视的机会,一起劝谏隆庆皇帝,以圣体为要,不能再乱来下去。
隆庆也不是不怕死,在他最信任的两位大臣的劝说下,终于答应严禁房事”配合李时珍的治疗……吃了李时珍精心配制的祜火去邪的汤药不过十天后,病情就显著减轻”已经不再神志不清,身上的疮也开始渐渐结痂了。
消息传出来,让日夜守在内阁须臾不敢离开的几位辅臣大大松了。气一高拱更是心情大好,说要摆一桌,庆贺皇帝转危为安,也给沈默补上接风宴,如今皇上病情既已解危,内阁自然要发出咨文,宣告这个好消息。而且从今天起,各衙门堂官不必守值,可以回家歇息:百官也可以换回常服,恢复婚丧宴饮……
转眼之间,似乎天下太平了……@。
第八七零章 暗潮(中)
从皇城的东角门出来,不过百步之遥,便是繁华的灯市口大街:在大街进口不远,则是纱帽胡同。皇城根下,非富即贵,这条纱帽胡同也不例外,其中门面最大的一处,是,张府”当朝宰辅张居正的大学士府。
隆庆元年,张居正入阁为相,原先在南城的小四合院自然有**份。于是托人寻找了这一处气派的宅子,看来看去,最后选中了这座占地十多亩,京城难得的江南园林式建筑。价格自然不菲,但张阁老管着国家的钱袋子,几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买下院子后,他又根据自己的爱好,大加修葺整理一番,隆庆二年才搬过来住下,不觉过了五年。
今个是张居正宿值禁内十几天后,头一次回来。偌大一个张家府宅,从他还没进门,就变得鸦雀无声。因为张居正在家中规矩极严、深沉内敛,尤其最近这段时间,他仕途不顺,处处受到压制,府上人已经数月没有看到他一丝笑容了。因此不论是他的继室、儿子还是管家、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触了大老爷的霉头。
这一天张居正处理完公事到家,已经走过午了他,卸去官服、官帽,换了一件燕居的墨sè湖绸长袍,在后院客厅里坐定,和夫人一起,依次接受了儿子们的请安“……张居正一共六个儿子,大的敬修、嗣修,已经考取了秀才,小一些的懋修、简修也入国子监读书,还有东宫伴读的允修、以及继室所出的静修两个,家里可以说是人丁兴旺。
张居正虽然国务繁忙,但一旦有空,必会查问儿子们的功课,若是没有长进,必然家法伺候。好在最近儿子们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敢顶风作案的”加上张居正本身也有些心不在焉,这次倒让他们尽数逃过去了。
一席安静的晚餐之后,张居正对最大的儿子敬修道:“吃完了,带弟弟们去好生温书,一刻不许懈怠。”
敬修赶紧咽下口中的饭,站起身恭恭敬敬道:“遵命,父亲……y
“嗯…………”张居正点点头,便起身离席,儿子们全都站起来相送,待他出去好远才敢坐下继续吃饭”也渐渐开始嬉闹起来。
张居正回到书房时,游七已经点起一炉檀香,为他泡上一壶香茗,知道这是老爷的静思时间,于是他进来,游七便一施礼,无声退了出去。
张居正便盘膝坐在蒲团上,调整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冥想片刻,待得心无杂念,神思清明后,才把心思转回到这几日的风云变幻上。
这段时间的朝局,就像这六七月的天,说变就变,而且是往最不利于他的方向转变,压得张居正喘不过气来…………首先是皇帝竟然好转了”这跟冯保预言的截然相反;然后是高拱和沈默竟然没有斗到一起,反而同气共声……“……这从两人一起到乾清宫探视时,又一起谏止皇帝,这就向外界传递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我们共同进退!
这两个消息加在一起”在张居正看来,就是无解的死局。现在自己别说笑到最后了,就连在夹缝中求生存,都没什么希望“…因为高拱既然搞定了沈默,肯定会重拾对自己的攻势。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失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想到这,张居正不禁紧紧皱眉,深深叹息“…实在是太被动了,自己先天不足,又受徐阶一案的牵连”愈加显得风雨飘摇。为今之计,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化不可能为可能了。
正在沉思中,外面响起敲门声。
张居正眉头一皱,强压着怒气道:“什么事?!”
“老爷,徐爵来了。”是游七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张居正心中不悦,这徐爵向来是与游七联系,跑到自己宅上作甚?
不一会儿,游七便领了两个人去而复返,满脸〖兴〗奋道:“老爷,您看谁来了!”
“冯公公!”张居正看清徐爵身边那人,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起身相迎道:“你怎么来了?”只见在橘黄的灯光下,冯保一身青衣小帽的随从打扮,脸上还贴了胡子。他把胡子一扯,朝张居正一揖,灿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想不到,想不到。”张居正很快转换了情绪,一面殷勤让坐,一面笑道:“要知道你亲自来了,我自然出门迎接,真是失礼了!”
冯保也不客气,欠身坐下道:“是我这样吩咐的,免得人多口杂,传出去不好。”说着笑笑道:“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了,这是头次来叔大兄的府上,还是不清自来,且又空着手,该说失礼的是我。”
这时候,游七奉上水果香茗,便拉着徐爵到外间说话去了。书房里只剩下张冯二人,张居正给冯保斟茶道:“永亭兄深夜来访,不可能只是为了认认门吧?”
“呵呵……”冯保笑笑,脸上难掩焦躁道:“叔大兄你可真沉得住气啊,还能在这儿焚香品茗,咱家可是急得成热锅上的蚂蚁了!”说着把茶盏一搁道:“我是来向你问计的,这都半个月了,也等不到你的回信,咱家只好冒险亲自登门了。
”那次文华殿密会之后,高拱便以张居正事务繁忙为由,录夺了他向太子授课的权力,改由沈默代替,所以冯保这些天,都没见着张居正了。
“永亭兄少安毋躁”张居正缓缓道:“你吩咐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只是前番所设计的,乃是圣体一直不豫的情况,现在圣体好转,自然得重新想过。”
“叔大,我告诉过你,皇上得的是绝症。”冯保一脸不耐道:“既然是绝症,哪有那么容易好?!”
“可是,圣体明明已经好转。”张居正对冯保始终咬定皇帝是绝症”感到暗暗惊诧”甚至不敢细想。
“圣体好转不假”冯保哂笑一声,眼神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