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派我来到这里,又是要我做些什么?
十五年前,阿九说,我要活下去。
十年前,阿九说,我要成名。
六年前,阿九说,我要幸福快乐。
几个月前,阿九说,宏图伟业,于我何干?
现在的阿九呢?
阿九的心中,有一股豪气在滋生,她高举了龙渊,仰望着暗蓝的天幕,心中大声地问:
我,到底要做什么?
—
这一日,萧行回来了,归还了那本《束屠战录》,却带来一张陈旧的图。
“广目天之主说,这是送给主人的,不用归还。” 萧行秉手而立,送上了那张图。
阿九拿过,这张图陈旧泛黄,显是极为古老的。
她仔细一看,图中有八龙交缠,九回弯转,又隐隐有八卦之象。
阿九心中一喜,心道:这广目天之主,也真是一个妙人,竟能如此知得我心。
她边看着那八龙图,边对萧行道:“你这几日来回几趟,也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萧行并不辛苦。既然主人已无他事,萧行便忙着去开凿挖渠了。” 萧行垂首道。
闻此,阿九眉毛轻扬。
让一个握惯了剑的手,去拿着铁锹斧头凿石头,她还真有些想象不出。
不过,既然萧行提出,那便让他去吧。
因此也就略一点头道:“也好,你去吧。”
萧行闻令,风一般出去了。
阿九一人留在屋里,便拿出萧行刚刚带回的八龙图,又拿出拿经绘制出的石屋布局图,放在桌上,两相对照,仔细研究。
慢慢地,阿九不禁微微皱了眉头,陷入了思索中。
石屋是死的,八龙图也是死的,那上古名阵绝不是摆上这八千一百个石屋这么简单,定必有其他过人之处。
可是,她又如何找出那神龙九回天门阵的奥秘之所在呢?
接连几日,阿九都闭门不出,对着两张图仔细研究,她素日也是熟知兵法布阵的,这样一个奇阵,她定是想要参透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阿九还没有参悟到那奇阵奥秘所在,却等来了一个期盼已久的消息。
费增回来了!
而且,带着那能够长在沙石上的青萝蔓的种子!
族人们都知道费增出去是做什么的,听到他回来了,且把那种子带了回来,一个个都欢欣鼓舞,赶紧跑过来告诉阿九这个消息。
阿九听到,忙走出去,只见远远地费增立在那里,身旁的峭云脚下放了一个鼓囊囊的袋子。
费增见到阿九出来,冲她一笑道:“幸不辱使命。”
阿九的眼中充满了欣喜和激动,走过去翻开那个袋子,里面果然全都是散发了清香的种籽。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跳跃的光,望了费增喜道:“你带回的,可是我们所有的希望。”
那一刻,费增忽然觉得,眼前的阳光太过明媚了,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阿九歪头望着费增,竟然带了几分调皮地问道:“你傻愣愣地做什么呢,还不赶紧让人将这种籽种下?”
说着,她望了周围荒漠一片的沙石地,充满希望地道:“到了来年春天,这里将会是绿草成茵!”
费增却笑望着她不语。
“怎么,难道不是吗?”
费增连忙大笑:“哈哈,是啊。绿草成茵!”
一旁峭云重重地点头:“青萝蔓将开满整个科菲,科菲将是绿草成茵!”
周围的人群也都纷纷赞同。
“我们的科菲将长满绿草……”
“是啊,我们再也不是原来模样……”
“我要养牛,养马,还要养羊……”
在一番欢快中,费增领了众人将那青萝蔓的种子散遍了科菲的各个角落。
在撒完最后一把种子时,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当日掌管下弦月,位高权重,今日权作播种夫,逍遥自在。”
“还没完,还没完——” 阿九望着他,眸中荡漾着笑意,指了远处开凿渠道的众人道:“那里还要你去做开山夫呢!”
费增故意长长一叹道:“我命何其苦,竟得如此刻薄之主! 也不知道当日怎地就想出这开渠凿石头的事来!罢了,罢了,我如今就去当这开山夫吧!”说着便向那凿石之处走去。
阿九看他这情形,乐不可支。
旁边播种众人也都一乐,他们见过淡漠的费增,见过冷厉的费增,也见过笑呵呵的费增,却没见过,眼前这般让人捧腹的费增,因此个个哈哈大笑。
费增却突地回头,故作怒状道:“都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随我前去凿石?”
众人听此,也赶紧跟上,随了他一道去做开山夫。
如此,费增和萧行都帮了族人一起,每日开渠凿石,在烈烈寒风中一个个汗流浃背,忙得不亦乐乎,而那渠道也渐渐地初具形状。
众人见胜利在望,更有了信心,一个个卯足了劲地干,只希望能早一日让那清清流水途经自己聚居地。
阿九却每日家呆在屋里,只对着那两张图没日没夜地研究。
“你每日待在屋里研究这个作甚,难道要带兵布阵?”某日晚间,费增望着那两张图,笑着调侃她。
“那又有何不可?” 阿九头也不抬地答。
费增闻此哈哈一笑:“那你要去对付谁?就凭部众大人这些天的认真劲,我要是你的对手,早已逃到千里之外了!”
阿九抬起头,眼中亮晶晶地闪着笑意,望着调侃自己的费增,却并不答话。
费增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灯光昏暗,一个淡蓝衣裙的女子,抚图而坐,静谧,幽远,而璀璨。
“天下负部众大人者,皆是不识珠玉者也!” 良久,费增望着阿九,认真地说。
阿九闻此却是脸色一沉:“你居然去调查我?”
费增却望了她不语。
是的,他在去北狄的同时,就请了人去查了阿九在南昭所发生的事。因为他想知道,是什么,令当日在子午岭上那个仿佛拥有天底下最灿烂的笑容的阿九,再也不去笑了。
下弦月管敛财理家,也管消息探查,他虽然已不是下弦月之主,但多年的积累,想探查点消息,却是易如反掌的。
阿九见他只望了自己并不答话,知道果真如自己所料,不禁生了几分怒气。
“你出去吧。” 她冷冷淡淡地命令。
“部众大人——” 费增开口,刚想说什么,却听阿九又沉沉地道:“出去!”
费增一叹,朝门口走去。
推开门时,他回头望着阿九,郑重地道:“部众大人,费增如今既然辅佐大人,大人只要一声吩咐,费增自当万死不辞。”
说完便推门而出。
阿九呆呆地坐在那里,心中却如刀割一样。
这些日子,她不去想,不愿想,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原来,只需要一句话,便能引起自己如此的情绪。
谢劲,我早已决定,把你忘记。
可是阿宝呢,我的阿宝,我又怎么能去忘记?
先不说阿九在这里一个人暗自伤神,单说费增刚走出去,却见门外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黑衣黑发,持剑而立,正是萧行。
费增情知自己触犯到了阿九,心里正是不快,便懒懒地同萧行打了个招呼。
谁知萧行却冷冷地望着他,眼神若剑。
费增有些不明白,为何萧行如此模样?
萧行却不理他,兀自向前走去,只在经过他身边时,冷冷地扔下一句:“不要去招惹我的主人!”
费增转头看着那个如风般离去的背影,脸上泛出无奈。这对主仆,都让他很无奈。
到了第二日,阿九想起昨日自己的失控,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见了费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干脆连早膳都懒得出去吃,闷在屋子里继续摆弄那两张图。
费增见阿九不出来,便端了一些送过去。
轻轻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轻声说了请进,便推门进去。
阿九头也没抬,不理不睬。
费增将饭食放在桌上,轻咳一声道:“部众大人,请用早膳。”
阿九听到他这么说,才拿过早膳,闷头吃起来。
费增见状,唇边溢起一抹轻笑。
阿九却像是头上长了眼睛一般,抬头,故作怒目状:“笑什么笑,没见过部众大人用早膳吗?”
费增哈哈一声:“见过见过,部众大人慢用,费增去做开山夫了。”
阿九扔他一句:“不送。” 继续低头用饭。
费增唇边挂着笑走出去。
却见门口不远处还是站着一个人,黑衣黑发,萧行。
萧行依然冷冷地盯着他。
费增浑然不在意地笑道:“萧行,随我前去凿石挖渠了。” 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萧行冷眼望着他的背影,无奈,也只得跟上。
光阴慢慢逝去,转瞬便到了诸天会的时节,族里那些外出的劳力回来了,带回了丰厚的报酬和银钱,个个都很兴奋。
按照当初的约定,他们应把大部分赚来的报酬都上交给族长,但如今,他们却自愿都交上去,由族长统一支配。
“本来就是因了各位大人,才有这样的好活计,况且那些留在族里的族人又干了开渠这么一件造福全族的事,我们本不应自己留下什么。” 一个族人这样说。
其他人纷纷附和。
拿经虽百般劝说,那些人却执意如此,他也只好全部收下,用这些报酬,准备些年货,并来年的口粮。
而此时挖渠之事已大致完成,只剩下一些零碎扫尾的事了,那些归来的族人也都加入了挖渠大业中,终于,赶在诸天会前,渠道挖成了。
终于到了那一天,诸天会——科菲人,束屠人,乃至整个西土大地最盛大的节日,年节。
在这一天,西土大地的人会供奉二十四天的二十四位神,合称为二十四诸天。
当晚,科菲全族的人都手举着火把聚集在拿经门前,门前摆起了香案,上面供奉着牛头羊头猪头等二十四种贡品。
拿经手中举着火把,跪在香案前,神色庄重地念着西土大地的祈祷词,身后所有族人,一个个屏息敛气,肃穆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