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只是偶尔会想为何他总是一身黑衣。
如今,离开了那些荣华富贵的日子,两个人又重新团聚,阿九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果然是对衣服毫不在意的,两身简单朴实的黑色外衣,穿脏了,便晚上冲洗时顺便搓洗几下,放到外面一晾,第二日马上就穿。
当阿九低头认真浆洗着他的衣服时,忽想起,自己以前似乎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而这些,在那些普通的人家,难道不应该是为□者每日应该做的吗?
他们,他与她,是夫妻,却一直走着怎么样的轨迹?
阿九默默看着浸在水中的黑衣,那黑衣,曾穿在他的身上,在未洗前,尚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汗味。
如果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妻,是不是每一日,她都会这样认真地垂首为他浆洗?
而刚整顿完大军回来的谢劲,便看到眼前这番景象。
那个他心爱的女子,白日怀揣尊字令,手持龙渊剑,令西土各部俯首听令,晚间,却在这料峭的春寒中,垂首为他洗衣。
他走上前,蹲下来,伸手握住她的。她的纤纤素手,因浸在水中而冰凉微红。
他用两只大掌将她的手包住,用自己的体热给她温暖。
“以后你不要再做这个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他剑眉微皱,眼中皆是心疼。这个女子,在南昭为公主便是金枝玉叶受尽娇宠,在西土为部众便是号令群雄俯视天下的。她的一双柔荑,握的是世间最锋利的剑,掌的是天下最神秘的权。
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可以亲手为他做这些呢?
阿九的手被他包拢在手心中,靠贴在胸膛上,顿时感到说不出的暖意,那暖意,不光在手里,还在心里。
她看着这人一副心疼愧疚的样子,心里一甜,抿唇笑道:“你定是以为我不曾做过这些了?”
谢劲明亮的眼睛宠溺地看着她,温柔一笑,这笑柔和了他平日冷峻的脸:“你难道做过?”
阿九歪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很小的时候——”
她话一出口,忽然想到什么,陡地顿住,便不再说了,只是冲他宛然一笑。
谢劲却没注意到她的心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刚才,仿佛就在那一霎那,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他最初见过的那个顽皮机灵的她,还有他们刚刚成亲时的那个娇憨骄纵的她。她的明媚娇态,看在他心里,让他的胸膛发热发烫。
阿九见他也不说话,只是傻傻地看着自己,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心里竟然有了点羞意,柔柔地睨他一眼:“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谢劲被她那样一睨,只觉得自己仿佛喝了盛京城最极品的女儿红般,醉到了心里,又甜又软。这下不光是胸膛发烫了,连心都跳得快了几分,喘息也变得不太自然了。
“阿九”他炽热明亮的眸子认真凝视着她,唇间发出一声似叹息似呓语的呢喃。
而阿九,在这个男子那样的一声低唤下,只觉自己的心已经化为一滩chun水。
月光之下,两个人,一个轻盈美丽,一个挺拔俊秀;一个柔软如丝,一个坚强如铁。
两道视线相互交缠,一个柔情似水,一个炽热如火。
这一生,我们就这样,永不分离,好不好……
第二日,天还未亮,阿九便睁开了眸子,首先看到的,便是他沉睡的脸庞,坚实的胸膛。昨晚一夜迷乱,后来她便伏在他胸膛上睡去了。
她轻轻抬起身,认真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
平日的他,一个人挺拔地立在那里,从冷峻的脸,到坚实的胸膛,到握紧剑的大手,无一不是锐不可挡坚忍不拔。
也只有在他睡去时吧,剑眉下那双总是明亮锐利的大眼闭起,睫毛轻轻垂下,高挺的鼻梁微微起伏着,冷清的薄唇也泛出一点柔和,这种睡去的坦然和放松,令他的冷峻都显得有些孩子气了。
她想起昨夜,在最狂乱的迷情之后他的呢喃:“你是我的阿九,也是我的凝西公主……”
她是阿九,也是凝西?阿九唇边浮起一抹笑容。
当日清心冷欲的阿九,学着墨儿的那一颦一笑,只愿去做一个天底下最为无忧最为幸福的人,于是这个世间便有了凝西公主。
后来,凝西公主化为了水中月影,她还是一个清冷淡薄的阿九。
如今呢,他却说,她既是阿九,也是凝西。
曾经以为那个凝西不过是一场倾心演出的游戏,一个精心装扮出的浮影,于这世间,本不存在。
但时至今日,她却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又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如他所说,她是阿九,也是凝西。
也许凝西真得并不是不存在。凝西是阿九深埋于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曾发掘的另一个自己。
若是没有那一场皇宫剧变,若不是经历了后来那样的沧桑磨难,若她从小长于父母膝下,受尽娇宠,今日的她,就应该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凝西吧。
但世间没有如果,她经历了太多,也看到了太多,她还是成为了阿九,冷心冷情的阿九。
可她的心,还没有完全冷去。那一点尚存的余温,便是谢劲面前的凝西公主。
所以,她是阿九,也是凝西。是如今心怀天下号令群雄的阿九,也是他面前骄纵任性受尽宠爱的凝西。
望着他孩子般的睡颜,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
这个男子,终究是会伴她一生的吧。而她,既会成为他捧在手心的骄纵,也会是他最温柔贤惠的妻。
温柔贤惠?当这个词涌到阿九的脑中时,连她自己都略微一惊。
也许,当一个女子面对她心爱的男子时,无论她是嚣张骄纵的,还是泼辣跋扈的,都会变得温柔,变得贤惠起来吧。更何况,她并不嚣张,也不泼辣,只是在对着那个疼宠包容自己的男子时,有一点点的骄纵任性罢了。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披上外衣,到屋外取了昨夜为他晾晒上的衣服,拿回来仔细地叠好,看着他酣睡的模样,听着他细微的鼾声,她感到莫大的满足。
如果,如果不是马上将要分离,如果不是阿宝远在北狄,她如今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一个女子了。
她随手拿起一边的包袱,就想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去,却在就要解开包袱的时候,想起那日的情景,手便顿住了。
她那日本想打开包袱看看,谁知道他却拦住了她,神色很是可疑。
就在她正要解开包袱的手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要收回时,谢劲微微动了一下,醒了。
昨夜,他的确是太累了,又有她在身边,十分心安,竟在她醒后还睡了这么久。
他抬起身,冷峻的脸上带着刚刚睡醒的傻气,双目迷糊地看着眼前情景。
阿九想起之前情景,便干脆伸回手,将那薄薄一叠衣服放在一旁,坐到炕边,白了他一眼,微微撅嘴道:“你的包袱,我可没有乱动,自己收拾吧!”
望着眼前人儿似乎有些撒娇生气的样子,刚刚睡醒尚在迷茫状态的他过了好一会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难道竟是因为那个?
看着她那撒娇的小女儿情态,谢劲一下子笑了,笑得明亮而赧然。
他拉过她的手,笑看着她微微撅起莹亮柔唇的娇态,宠溺而无奈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阿九自然不依,晶亮的眸子眨呀眨,看着粗布被上的蓝色花纹,就是不看他,嘴里嘟囔道:“那又是哪样子啊?”
谢劲见此,一下子笑出了声。无论怎样,她在他面前,终究是昔日那个凝西公主啊。
阿九见他也不说话,只是冲着自己笑,更加恼了,当下就要起身离开。
谢劲却一把将她拉倒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出捞过那只包袱打开。
“你还记得这个吗?”他俯首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阿九低首一看,却见他手中拿的是一本书。
那本书上,赫然写着:落花集。
落花集,多么遥远的记忆。
那一日,他和她,还有阿宝,一起学了平常人家在街上闲逛,竟然走到了书局里。她翻来翻去,一时兴起,就卖下了这本落花集。
后来落樱山狩猎时,她还曾待了过去闲看呢!平日无聊时,她也喜欢倚靠在雕花窗棂前,随手翻看一下,看看里面那些女子的爱恨情痴。
后来呢,后来那一夜,她在最是无奈伤心时,也曾觉得,自己就是里面那只走投无路的白狐。
如今,经历了离别和重聚,有过了泪水和欢笑,她竟然重新看到了这本落花集。
那本书,想来也是经历了人世间的一番沧桑吧,已经变得稍微有些磨损陈旧了。想来有人虽将它随身携带,却并没有精心保存吧?
而且看这本书书页虚浮,应该是被人翻看过很多遍吧?
“你……”靠在这个男子的怀中,心里不禁想起,在他们分离的日日夜夜,她固然心痛,而他,这个白日家铮铮铁骨的坚忍男子,在一个个孤身的夜里,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忍受着思念之苦?
她将脸轻轻地在他肩上磨蹭,眼中不自觉地开始湿润。是我不好,我从来都是想着自己的痛苦,却从未体谅过你的心情。
谢劲感觉到怀中的阿九微微颤抖的娇躯,心里一痛,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揉进身体里。
“阿九……”这一声轻叹足矣,这一刻,本来不需要再说什么。
母子重聚
……》 天慢慢亮了起来,外面马嘶声士兵聚集声此起彼伏,这对难舍的夫妻也起身穿衣出来了。
晨曦中,不远处的男子身姿挺拔,巍然而立,在十五万大军之前,调度有方,井然有序,举手投足间俨然已有大将之风。
她回来想起,她第一次看到谢劲的样子。
那个少年,彪悍勇猛,锐不可挡,眼神如一头豹子般狂野,身形犹如一头猛兽般强劲。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如今他经历了世间的酸甜苦辣,为人夫,为人父,尝过甜,吃过苦,忍过痛,已经变得隐忍、内敛、温和却又不失当年的锐猛。
仿佛感觉到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