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微微点头:“我知道。”
六殿下望着衣摆随风而动的阿九,心里叹息。 这个女子,他远远望着,想过念过,希望过也绝望过。
一切过去,最后他还是站在她面前,求她放皇叔一马。
阿九深深望了六殿下一眼,于这猎猎风中躬身一拜。
“阿九,你这是?” 六殿下不知这是何意。
“六殿下,你对阿九有恩,阿九不会不报。今日阿九会放孟远候一命,以报昔日之恩。”
六殿下目中感慨万分,却是再不能说出什么。此生他与这个女子,怕是就此别过了。
庆昊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孟远候大败,北狄全军覆灭。重伤的孟远候被带到六殿下身边。
孟远候举剑欲自刎,六殿下以手夺剑后,自刺心窝而死。临死前口吐鲜血说出:“尧尘有负六皇叔期望,国之将亡,请六皇叔一定要活下去,留我北狄皇室一脉。”
孟远候悲恸欲绝,抚尸痛哭一场后,抱着六殿下的尸体黯然离去。临走前阴冷地望了阿九一眼,扔下一句:“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一定会遭受惩罚的。”
从此之后,再不问孟远候消息。
庆昊三十一年五月,南昭军队开始二次北上,讨伐北狄。
庆昊三十一年十月,彭世雄率领的北狄大军攻破北狄天险盘龙岭,一路继续北上。
庆昊三十二年四月,北狄皇帝猝死于宫中,至此,除失踪的孟远候,北狄皇室再也血脉。
庆昊三十二年五月,代帝执政的红贵妃以女子之身登上宝座,称帝北国。同时下令,北狄十三岁以上男子皆须入伍,上阵抵御外敌。
高坐于帝王宝座的冷艳女子仰天大笑:“我穷尽一国之力,也要闹这天下一个天翻地覆!”
庆昊三十二年六月起,南昭北进的大军开始遭受反攻,屡屡受阻,步步艰辛。
庆昊三十四年二月,南昭的大军终于攻破了北狄都城祁阳城的大门。
北伐主帅彭世雄一马当前,带军进驻祁阳。
当日,南昭年仅十二岁的白袍小将谢宸桓带兵攻打祁阳皇宫,宫破。
一个女子,一身红衣,华贵冶艳,立于大殿之上,俯视众人;低叹一声:“这个天下负我!”
不是我负天下人,而是天下人负我!
……》
“红衣,你自己祸乱天下,使得北狄名不聊生,却说什么天下负你!”谢宸桓——乳名阿宝者,手持名剑,凛然质问这高居宝座之人。
红衣闻此,哈哈大笑,笑得大殿微震,笑得落下泪水。末了,她摇头冷睨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阿宝,那些陈年往事,你这毛头小孩,又哪里知道!”
萧青山和彭世雄步入大殿,两人正好听到这话,相视一眼,摈退随余将士。一时大殿之上,只余阿宝萧青山彭世雄三人。
阿宝回头望向自己大师伯,心中有些微微诧异,但几年戎马生涯,他已然能做到面上丝毫未动。
红衣冷艳而讽刺地笑,那笑开在峭壁之上,犹如染血的花。
“你们怕了,怕我说出一切,是吧?”
她俯视这殿下三人,轻轻摇头:“我的妹妹呢?我那为你这彭大将军迷了心智的妹妹呢?”
正说着,一个女子拨开众守卫,冲进了大殿,正是金金。
她曾经满身的金饰早已不见,只是一身素衣,鬓发凌乱,凄声唤道:“姐姐!”
红衣淡淡一笑,红艳的唇中柔柔吐出:“我的好妹妹啊!你竟然能使出那样的好计谋让害姐姐!”
当日攻与不攻之间,不过比的是一个心计。她败了,败在错看了自家妹妹。
金金无奈而绝望地摇头,泪水随之而下。
“姐姐,我没有,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算来算去,原来我才是最傻最笨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一个。
那个自己仰视的男人竟然屈尊降贵请求自己,而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也含笑答应了自己。
一切都很好,他们对自己说得都是真话。彭世雄是真得想让孟远候南伐,而自家姐姐也真得做到了让孟远候南伐。
但是,他们于这真话之间却又各藏着心事。他们利用着自己做了一场以国为注的豪赌。
最后,彭世雄技高一筹,胜了。败的是自己姐姐。
红衣冷蔑地俯视着自己妹妹,冷声道:“妹妹,你难道忘记了父亲的冤屈吗?难道你忘记了举家北斩的仇恨?难道你忘记了从小沦为贱籍的耻辱?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这话一出,萧青山眸中冷光一闪,彭世雄面上紧绷,手中利剑出鞘。
金金见到,疾步上前,拦在红衣之前,怒视着彭世雄,恨声道:“我是万不能让你再伤我姐姐的!”、
阿九此时带了萧行就在殿外,听到这话,便步入殿中。
她认真打量着高立于宝殿之上的红衣女子。
十三年前吧,她们曾是一对好友。那个时候,自己还小,二八之年,新婚燕尔,说不出的甜蜜和幸福。而她呢?红衣飒爽,艳美与英姿齐在。
她与她多年未见,再见之时,竟是两国交锋,一胜一败。
“你的父亲便是穆子吧?”阿九开口问出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
红衣的父亲,便是穆子。而自己的养父,除了穆子又能是谁?
穆子,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是什么令他抛家弃女劫走了贵妃和公主,并流落到北狄,过着贫贱低下的日子?
红衣惨然一笑,悲凉沧桑地看着阿九。
“阿九,我恨你,你可知道?”
阿九点头。她又怎能感觉不到?当日红衣处心积虑引了墨儿揭穿自己身份,其恨可见一斑。就连金金对自己的一言一语间,也总有些特别的意味。
红衣目中含泪,恨声问:“那你可知为何?”
阿九摇头。
穆子之变,当日的宗案早失。下弦月查了几年,却无从找起,这是一个谜。
这个谜,也许只有当日的处事者或者当事人知道了吧?
她转首看向一旁的彭世雄和萧青山。萧青山眼中冷芒直望向红衣,而彭世雄此时依然杀气毕露。
这两个人,也是知道的吧?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九冷盯着彭世雄手中剑,开口道:“这件事情,关系到我养父的身份,也关系到我一生的命运!今日我必是要弄个明白。”
若有人敢于这大殿之中擅自动手处置红衣,那便是与我阿九作对。——这是阿九没有说出口的话。
彭世雄剑入鞘,虎目扫过众人,沉声开口:“好,既然公主要听个明白,今日在场的也没有外人,那我们便说个明白!”
说完复又转首,目中精光直逼向殿上红衣:“你心里不是有怨恨吗?那但说便是!”
红衣冷笑:“彭世雄,当日之事你也身在其中!既然你要听,我讲便是!”
她转首望向阿九,冷声道:“阿九,你该知道,我的父亲便是你的养父吧?”
阿九点头。这件事,她已然猜到。
红衣唇边绽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可是你肯定不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有那穆子之变!”
阿九点头,她是不知道。
红衣收回笑,盯着阿九,一字字地说:“那我便给你解释。”
她微微敛起散落一地的红色裙摆,抬首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凄然地说起了往事。
“当年,素玉贵妃是束屠王族的第一美女,被进献于大昭皇帝为妃,不外乎是为束屠谋利罢了!但是,素玉贵妃在进入大昭之前,其实已经有一个私定终身的男子。”
阿九愕然抬首,看向红衣,却见红衣目中讽刺。她知道红衣此话必然是真,只是这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实!
再看向彭世雄等人,并不以为意,显然是早知这一切的了!
阿宝走到娘亲身边,握住娘亲的手,轻唤了声娘亲。
这些陈年往事,是上一代的事情,年仅十二岁的他,还插不上什么话。
阿九身后的萧行抬眸望着大殿之上的红衣女子,目中复杂,脸上那一道疤痕,愈发显眼。
红衣看着阿九惊诧的样子,满意地笑了,又淡淡瞥了眼阿九身后的萧行,继续嘲讽地开口:“可惜天下男子尽薄幸!那人竟为了一己之私,放弃了素玉贵妃,才使得素玉贵妃一怒之下,入了南昭的皇宫。”
她含讽的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本来进了南昭皇宫也就罢了,偏偏她身负束屠王族重托,竟打算蛊惑君王,挑动南昭出兵,助束屠一统西土。于是,这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都明白,这引起了哪些人的不满。
当时的四大阁老中,个个忠心耿耿,对于这种外族女子魅惑君王干预朝政的行为,自然是极为痛恨。
红衣冷哼一声,干脆提起裙摆,坐在那宝座之上。
“在这种情况下,当朝便有三个人,联合起来谋划了一个惊天阴谋。那个人便是——”
红衣冷目扫过彭世雄和萧青山,红唇重重吐出三个人的名字:“萧青山,大莫先生,还有当时尚在朝内的远东候!”
阿九蹙眉,心中却想得是,他们一起谋划了什么惊天的阴谋?答案喷薄欲出,但阿九却几乎不敢去想。
红衣又转首看向阿九,讽刺地笑道:“你该想到了吧,他们做了一件怎样惊天动地的事?”
阿九心骤然沉下,自己所猜,竟是真的?
红衣凤目微眯,朱唇微启,给出答案:“不错,穆子之变,皇室之辱,帝王之惊,便是这三个天子最为倚重的大忠臣一手谋划!”
她这话一说出,殿上气氛马上凝重起来,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只有极轻微的喘息声。
金金低首默默不语。
彭世雄紧皱着眉头,想着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萧青山眸中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行听到这番话后,想起昔日那女子对自己的百般纠缠,最后在自己冷拒下羞恼成怒,心里滋味难辨。
阿宝蹙眉,回首望了望殿外,将士远在大殿之外,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