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打仗行军的老手,一听说栈道给抽了,早已想到后面三步棋,想到贵妃是个大累赘。但大家又都太清楚这个贵妃与其他女人不同,这个贵妃太有用,兵器司和胥城海运司都能玩得转的人,更不用说那厉害的臭弹,一个贵妃顶全部侍卫还有余。而且,皇上与她多恩爱。这种人怎么能丢下。所以他们谁都不肯说出来。宫新成也是,想了许多办法,当然也全无醋意地想过要侍卫轮流背出去。可那是打硬仗,敌暗我明的硬仗,所有人自顾不暇,可刀剑不长眼,姜锵必然难逃伤亡。反而,放她在山洞里,还可能是最好的办法。然而,这话怎么说的出口。即便是姜锵自己说出来了,宫新成依然很难点头答应。三天三夜,山匪横行的野山,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怎么过。
“没关系,我有户外生存经验。你们快走,快回来救我。”
宫新成还是沉默了好久,扭头道:“贾俊,你留下保护……”
“不用,多一个人反而不便,还不如我一个人悄悄躲藏起来。”姜锵顺手从宫新成袖子里摸回几只白磷弹。
宫新成知道她摸回白磷弹,心里放下几分。他拿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交给姜锵,让其他人等等,他和白总管一起带上姜锵飞身上山,找个背着月光的峭壁上的岩洞,悄悄将姜锵放进去。只是,她一个人,即使避开人类,还有野兽呢。连姜锵这个沉稳的都忍不住紧紧抱住宫新成,感觉到生离死别。但她不会表露出来,只是冷静地道:“你快去快回。”
洞里墨黑,宫新成贴着姜锵的脸,紧紧抱了一下,略微违心地道:“性命第一。别的不重要。听话,等我回来。”
“嗯,我是谁啊,放心。”
“一定要相信我,记住。你只需要等。”
“记住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白总管只好攀在洞口不尴不尬的,想避开点儿不听也不行,别处没法落脚了。好在这两个人都话不多,更没黏黏糊糊,都干脆。他等皇上起身,就对里面道:“娘娘,够十天的烙饼,但水袋里的水要悠着点儿用。请娘娘当心。”
姜锵轻答:“有数。忘了提,你们杀掉所有的马,反正带不走,别落到山匪手里。”
宫新成又是放下一份心,这时候还能惦记杀马,她起码不会害怕一个人呆着。“放心,不仅杀马,还得扔下悬崖,马肉也不给他们吃。乖乖呆着等我。”说完,带上白总管走了。
他们一走,姜锵一个人才开始无声骂街。奶奶的这明显是八字不好,好不容易拼命工作树立各种威望,将自己变为所有人眼里都觉得非常有用的人,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不舍得杀她,结果还是得命悬一线。这三天,不,肯定不止三天,要怎么过啊。嗷……
什么户外经验,以前即使爬珠峰也是身后跟随许多人好吗,她是姜女王,做背包客已经几十年前的事了好吗。但她没嗷多久,就开始侧耳倾听山谷里传来的声音。夜深人静,即使有禽兽夜啼,松涛翻涌,依然掩不住远处传来的打斗声。一下子,姜锵替宫新成担心上了。他,再武功高强,毕竟是娇滴滴的皇帝,不知能不能打得过山狼一样的土匪,突破狼群一样的包围。而且,不受伤。
而且,这荒郊野外的几乎是等于打游击战,即使她还是在宫新成袖子里留了几只白磷弹,可也不管用啊。
姜锵果然就没听见山谷里传来过白磷弹爆的声音,显然白总管他们也知道这理儿。
姜锵在黑暗中辛苦地咀嚼着干硬的饼子,这么黑的地儿,她倒是想喝水呢,可又怕搞不好将整袋水都撒了,反而此后几天都喝不上水,宁可忍过今晚,等白天看清楚水袋的结构再说。
远处,打斗声一直在持续,可见这是一场硬仗。姜锵心说自己幸亏英明决断,不做包袱,要不然,她可能现在就是一只受伤的包袱了。
打斗声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这个时候,远近传来各种各样怪里怪气的鸟叫声,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可吃,可天亮对于需要靠地形和黑暗来做掩护的山匪可就不利了,天亮令他们容易被武功高强的侍卫们所发现。因此,姜锵听着打斗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廖落,而后,消失在此起彼伏的鸟鸣声中。这时,姜锵才发觉手脚冰冷。忙从包袱中挖出薄睡袋套上,睡觉。看来,他们在突围出去。
薄睡袋完全是因为两个人都是洁癖而只好不厌其烦地带着。姜锵从不指望这个时代的客栈能提供被单床单一客一洗的服务,可别人盖过的被子睡过的枕头怎么能用,只好随身带上令红儿他们连夜缝制的薄睡袋,反正有睡袋隔着,外面盖上再多人用过的被子,也可勉强接受了。这会儿,这两个薄睡袋就让姜锵一个人用了。
姜锵好不容易将自己套进睡袋里,天光大亮了。然后,她发现这个山洞的秘密:洞里有一只快掉光黑漆的棺材。姜锵吓得差点儿尖叫,她刚刚跟死人过了一夜啊,过后几天还得跟死人一起过,嗷。她的睡意早没了,两眼直看着棺材发呆。在那个时空,有朋友会偷偷在办公室里放一只小小的雕刻精美的棺材,以示升官发财,她经常嗤之以鼻。想不到今天她也与棺材为伴了,可她不要升官发财啊,她现在心态很平和,完全是个坚强的和平战士,工作不为私利啊,老天为什么要捉弄她。
姜锵沉默地哭天喊地好久,才平静下来,仔细观察那棺材。此洞有风吹而无雨淋,漆皮却掉了个七七八八,要好好辨认才能认出原本是黑漆。说明,该棺材历史稍微有点悠久,应该可以不用担心里面那啥的腐烂导致的致病细菌。既然如此,无神论者姜锵就没啥好害怕的了。只是,卧榻之侧有棺材,到底是心里不舒服。在那个时空,她曾特意花钱跟一个户外团,腰系绳索吊在悬崖上观察悬棺,那时好兴奋啊。现在好嘛,白送,免费,让看个够。姜锵自嘲,怎么反而心里不舒服了?人这心理真是莫名其妙。
因此左右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反而更加腰酸背疼。姜女王一时火气,跳将起来,甩掉睡袋,对着棺材目露凶光。她拿起匕首,颤抖着双腿,撬开了棺材。
天无绝人之路,这棺材居然是放骨灰的。撬开,里面居然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松木的清香。姜锵哈哈大笑,毫无顾忌地搬出骨灰坛,收拾所有自己的东西扔进棺材:小屋有了,床有了,睡袋有两只,包袱做枕头,斜斜地盖上盖子,正好安睡。升官发财喽。
这几天都很累,因此姜锵吃饱喝足后,睡得昏天黑地,不知外面斗转星移。
宋自昔到底是不放心,硬是顶着曲直的白眼,非要跟着曲直去南诏国,免得他万一看姜锵不上,出手伤及姜锵。
到南诏国的京城,两人第一夜便混进宫里。管制之松懈,令早已探过南诏皇宫一次的宋自昔忍不住拉住曲直,到僻静处说话,“不对劲,我上次来的时候,这边比我国的皇宫还管得严,天上连蝙蝠和麻雀都没有。”
曲直也是心中狐疑,但他艺高人胆大,“即使是陷阱等我们去钻,我也不怕。凤仪宫在哪?”
宋自昔才指个方向,曲直就点了宋自昔的穴道,一个人奔向凤仪宫。宋自昔郁闷死,连他的本事都经常只能在曲直手下走不到三招,他只好缩在假山里等曲直回来。
很快,曲直就回来了。宋自昔一看他脸色正常,心里稍微宽慰,“怎么样?”
“逼问出来,他们皇帝和贵妃都不在宫里,初三离开的。那就对了。”
“去哪里了?”
“没人知道。我们去住下,慢慢观察。”
两人找客栈住下,才知今年南诏国有恩科,已经有举子陆续进京。曲直顿时眼睛一亮,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个徒弟。宋自昔还提醒他,那是南诏人,是正始国的敌人。但曲直认为有教无类,只要资质好,管他是什么人,非人类也行。
才在举子里混不到一个时辰,曲直便听说了在中央书院举办的两个展览。如此有新意的事物,先是令曲直眼睛一亮,“谁想出来的主意?”
宋自昔是最善于消化消息的,“两个展,一个是翰林院所办,一个是海运司所办。”他已经隐隐想到,这两个新奇的,前所未有的展览,肯定与姜锵有关。
曲直更不笨,“后台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聪明贵妃?那就更要等元宵后开展了。一看内容,就能知道她是什么人。”
“海运司就是她办的。翰林院最大的天才秦式晖是她徒弟。你说呢。”
可是,他们一等就是五天,到第五天时,已经过了元宵节两天,展览还没开,却听到坊间开始流传,皇上微服私访去阳水,结果陷在阳水匪窝了。
宋自昔惊讶之际,曲直早哈哈一声笑,飞一样地消失了。宋自昔想都不用想,便知曲直肯定直奔阳水面试徒弟去了。
曲直这个人见多识广,寻常事情很难搬动他这尊大佛。如今如此热心,显然是因为有关那两个展的传说太打动他了,他心里已经对姜锵有了好感。既然如此,宋自昔几乎很自信地认为,见面后,曲直更不会失望。宋自昔就不跟去了,他去只会给武功早远远甩人类一大截的曲直拖后腿。
姜锵睡得昏天黑地起来,顶开盖子一看,外面是黑暗。她不知自己是睡了两天一夜,还是一天,这个时代没有手表没有手机,靠看太阳过日子,真是浑浑噩噩。但既然安全,就不急,爬出棺材透透气,静悄悄地拉伸腿脚,做点儿有限的锻炼,然后开吃。
她安静下来,就听到山谷里传来的动静了。当地话说快了她听不懂,但听了好一会儿后,有官话传来,似乎是有人在下命令:连夜满山搜遍,寻找贵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锵一听就明白,这必然是对头做的决定,宫新成麾下的官兵不会说出这种话。她当即飞快缩回棺材,躲了起来。但想想不行,洞里可能有人类活动留下的足迹什么的,于是又爬出来,毁尸灭迹了一下。再将骨灰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