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锵斜睨世荣一眼,道:“看你态度转变,我再说给你一个道理。你凌晨不是以为我猥琐你,气得晕倒吗?我看你好歹身上有些旧伤口,应该懂得伤口处理最要紧是不能化脓。不化脓取决于对伤口的处理。如果不好好清理伤口,伤口杂物太多,很脏,必然化脓。我先用水,再用烈酒,还剃掉……”
世荣连忙打断,“知道,知道,我误解了。对不起。幸好刚才没伤到你。”
姜锵道:“幸好我不能大摇大摆拎这些东西过马路,才绑成这鬼模样。要不然过几天后,人们打开门找到两具尸体。”
“是,是是,请问小哥怎么称呼?”
姜锵当没听见,“所以啊,世荣,凡事要多想一想,是不是还有更平和的解决办法,或者可以退一步,做点儿妥协。我热死了,出去透口气,你既然有力气杀人了,就自己解决小便大便,好了叫我一声。”
世荣疑惑地看着姜锵出门,瞬间,这个小男人的侧面又给他女人的感觉。而且这个小男人回避说名号,也提醒世荣,他与这个小男人可能是旧识。他没犹豫,试探地道:“那杀人的力气是我攒半天才攒下来,现在完全没办法起身,你进来帮帮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使唤恩公。”
恩公?这称呼好古怪。“不帮,你慢慢攒,让我歇歇。”
“这事……按说……其实恩公早看见我全身了,也……”
“咳咳,救人的时候只能从权,现在反正我有耐心,不急。”
世荣在储藏室里眼睛一闪,一时有点儿呆滞。真的是女人?
“对了,你太子府被围了。”
世荣只能抽出精神回答:“肯定。再几天,该吴王做太子了。”
“你怎么会输成这样?你们不是旗鼓相当的吗?”
“应该是出了内奸,隐藏非常深的内奸!我可能一无所有了。”
“哦。你放心,我不会问你要回报。而且最好等你康复,你自己悄悄地走掉,别来问我是谁。我不很喜欢你。”
“我们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你这人杀心太重,有罪没罪只要是妨碍你的,死在你手里的不少。我是死里逃生,我很不喜欢你。可既然让我撞到你,我只好救人救到底,我的修养让我无法见死不救。”
“你冷静得老气横秋,是不是与你死里逃生有关?”
“是啊,再世为人。如果你真感恩,希望你以后拔出刀子的时候,想想我们今天说过的话。凡事多想一想,是不是还有更平和的解决办法,或者可以退一步,做点儿妥协,可不可以不伤人命。”
“你很直接。很少有人这么直接跟我说话。”世荣不再说话了。
姜锵等了好一会儿,进储藏室扶世荣上捆好褥子的木板。世荣手臂搭上姜锵肩膀的时候,感觉到肩膀的窄小,他俯视一眼姜锵,想伸手到关键部位感受一下,但终究没付之行动,看样子他已经够对不起人家,不能再由着性子。可是等他辛苦地坐上木板时,因那木板是悬着的,全无着力之处,他一坐下去就荡开了,他坐了个空,不由得一把抱住旁边唯一的支撑物,他明显感觉到这个瘦小男人有出格厚实的胸膛。
姜锵也敏感地眼露警觉,但她旋即听见世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显然是伤口扯到了。她便将这种敏感碰触归为非故意,放弃追究,小心再扶世荣坐稳。她没看到头顶上世荣俯视着她的眼睛里都是疑问。
等姜锵捡起被她踢到屋角的剑递给已经荡在半空的世荣,世荣眼里惊讶和疑问更大,“你信任我?”
姜锵微笑:“信任你的理智,而非信任你的人品。”
世荣悻悻地道:“有必要给颗糖送个耳光吗?唔……附近有踢门声音,挨家挨户搜我?”
“哟,躺稳。”姜锵赶紧用力将木板升上去。动滑轮组虽然可以减少使用的力气,却需要拉更长时间的绳子。“我怎么没听见?”
“功夫!等我身体恢复,可以指点你一二。”世荣一边说一边眼光吃惊地在头顶竹轮与姜锵只见徘徊,果然见这个显然没功夫的小男人……不,小女人没使出太多力气就把他缓缓吊上去了,好生神奇。到底是什么道术。
“敬谢不敏。等你身体恢复,请自行离开,再见都别跟我说。”
“那我问你学这个竹轮道术呢?”
“吃饭家什,不传之秘。嘘,既然你伤病员都能听得见附近踢门,弄不好附近踢门阵营里正好也有高手。”
世荣只好呵呵一笑,假装闻不出字里行间的敌意。很快,他就平平地躺在两条梁之间。储藏室本来就黑,他这位置更暗。姜锵又爬上竹梯修补一下破绽,就果断灭灯出来,收拾潜回厨房。世荣求晚上给只烧鸡,但没获响应。
从午到晚,这一片距离太子府最近的区域,几乎每间房子都被官兵三进三出过筛子一样地反复搜,稍有疑点,便被全家带去衙门拷问。姜锵胆战心惊,自觉收拾值钱家当塞在袖子里,准备让官兵捉拿后行贿,少吃点苦头。然后取一吊子花雕酒,两股颤颤地坐店堂里独酌,听隔壁南货号的门一次次地被踢开搜查。每次官兵进酒楼筛查时,姜锵总觉得他们来捉她,吓得面无人色。好在她脸上全是伪装色,人色一点不显山露水。
她自然是没了吃饭的胃口,当然也顾不得隔壁挂得高高的世荣的肚皮。与她一同垂头丧气的是掌柜的,每次官兵进门,他总得陪小心送小礼,省得官爷们手下一滑,摔光他的家当。这一天下来,掌柜的店门没开成,却赔出不少银子,自然满肚子都是不快,与姜锵对座着喝闷酒。夜半,忽然从远处传来异动,打破远近乒乒乓乓的查抄声,等声音近了,姜锵听请,“遍告周知,吴王殿下令,恭送宋公子回宋府。”
一直板着脸的掌柜这才一个激灵,起身到窗边查看,“他都能回家了,这边该放过我们了吧?”
姜锵也跟过去看,“他不是前两天跟吴王一起来我们这儿吃饭吗,当然关系好。”
说话间,只见两个官差持令期在前面开路,过会儿,宋自昔一人一马从饭店门口经过。黑暗中看不清宋自昔的脸色,但姜锵感觉他一个人的身影很是落寞。
等宋自昔过去,掌柜的才道:“吃饭归吃饭,他是太子第一亲信,按说不应放过他。吴王殿下真是宽宏大量。”
正说着,一小队官兵压着一十来岁男孩到饭馆门前,姜锵心惊,感觉到大事不妙了。果然,官兵拍开门,大声跟掌柜的道:“这小孩不吃打,说是看见你们店早上有人私自串门到隔壁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姜锵两腿一软,可还是很有骨气地站出来道:“应该是小的。小的前天刚盘下隔壁南货号,好不容易置下一份家产,心头火热,怕太阳晒坏屋里地板,早上想起,偷偷打后门溜过去关一下门窗。后来又忍不住打扫一番。”
掌柜的也帮着说话,“这位是我们后面掌勺的锵师傅,烧菜非常了得,可年轻人到底是心急。他说的都是实话,早上我们一屋子人都看着的。”
掌柜的说话时,姜锵便手法熟练地将碎银子一一塞了过去,出手非常丰厚,这种事她做了一辈子,套路门儿清。那一小队官兵立刻眉开眼笑,隔壁都搜遍了没找到人,他们无非借此小孩的口供弄个勒索的借口。带队的笑道:“我们既然出来,自然要带锵师傅过去走一趟。放心,明天早上就出来。”又特意对姜锵道:“锵师傅只管跟着我走,一句都不用说。”
姜锵赶紧打躬作揖跟着出去,一脸哭丧。遇到世荣准没好事。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官府,一句话都不用姜锵说,她就垂手站着便过了堂,让官兵客客气气地带着到衙门后面大院子里坐地等天亮长官过来敲章释放。虽然周围的人都臭哄哄的,可姜锵这时候反而放心了,困意袭来,一个人勾着脑袋打瞌睡,谁对她使眼色打手势递声音她都没感应。
虽说这是只圈着洗清嫌疑人员的衙门大院,围墙外花窗处却有几只深沉的眼睛盯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等天快亮时,有人从第三只花窗轻轻匍匐到中间花窗的领头人身边,轻轻回报:“路大人,您看那边桂花树数过来第三个人好像是个小头目。他前面两排,那边墙数过来的第七人最先一直冲着他左前方瘦小男人后背看,看完就背手偷偷做手势,隔会儿做一次,做了三次。然后小头目重重咳嗽几声,大家都不动了。”那人指的瘦小男人正是姜锵。
“很好。你回你花窗继续观察。”领头人说完,进去旁边一间花厅汇报。
姜锵绝没想到她成了别人观察的对象,她一径打瞌睡,直到官吏喊叫按号子释放,她才揉揉眼睛醒来,直着眼睛发愣。但姜锵还是发现了异常,她随着大家一起过堂领释放条,大家都走个过场,但她目光锐利发现旁边站着的几个便衣打量她的眼光并不像堂上的那么公事公办,而是非常隐藏的专注。姜锵本就心怀鬼胎,心知这种特殊性出现在她身上绝非偶然。她也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好假装若无其事,直着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饭馆。走出衙门,发现沿路各色店面都已开张,生意自然是非常冷清,街上别说是没几个闲逛的人,便是连苍蝇都没几只。姜锵不禁在大街当中站定,晒太阳恍惚了好一阵子,困意过去,惧意又悠悠地回来了。昨天要是稍微布局有差,世荣被官兵从她的屋子里找到,她这条命就没了。这几天真是步步惊心,随时随地丢命。想想以前最多不过担心丢个把合同,若有个三长两短,身后有强大律师团站在她面前,还多的是自愿帮她坐牢的替死鬼。可现在却连被官府问话都得自己出面,小小官吏便能让她餐风露宿坐冰冷石板地一整晚,待遇一落千丈不说,还不知道过后会发生什么,又是随时都可能死。要这么艰难地活下去,再年轻美丽有什么用。
姜锵悲从中来,路过一家烤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