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制复克制,克制何其多。我生待克制,眼圈墨墨黑。嘻嘻。”姜锵将吃完的饭碗一扔,就溜了。命是自己的,保命靠自己。
宫新成知道她拿打油诗取笑他天天把“朕会克制”挂在嘴边,到了晚上却从来不克制,无法克制,害得她两眼的黑眼圈几乎成了标配。他笑得差点喷饭。按说皇上没放筷子,其他人即使吃完,也只能坐等在侧的。但宫新成并不计较姜锵的离开,反而替她掩饰,与张公公道:“老张,你有空提醒贵妃身边的红儿一句,按规矩要等朕吃完才走。她那边的风俗不同,你让红儿经常提醒她。
年轻翰林第一次见皇上如此活泼,再度魂飞魄散。刚刚听贵妃与皇帝边吃边议论,他已经数度听得魂飞魄散,这是何等的高瞻远瞩。以往他非常不齿贵妃交往那些红眼绿头发的粗俗洋商,觉得太过异端。此刻终于彻底明白了,贵妃纵览大局,从那些乱糟糟的洋商中取得了南诏国需要的宝贵经验。既然是年纪轻轻便高中榜首,荣登翰林的人,从小被誉为天才,脑子自然是非常好使,忒看得出好坏。他跟着皇上的口授做记录,整个人几乎激动得疯狂了。
年轻翰林看着满桌的图纸,恍惚之间,已经跪倒在皇上面前。
宫新成看见,奇道:“你干什么?想让朕恩准你跟贵妃学艺?”
“请皇上恩准。而且娘娘奇思妙想,需要有人跟随记录。”
宫新成看着这个年轻英俊的状元郎,他怎么肯让这种人跟在贵妃身后,他的贵妃,他清楚,不大受礼教所约束,要不然,他也霸占不了她。但确实,贵妃身边需要有聪明人跟随,他时间有限,而年老敦厚的又可能冥顽不化,眼前这人倒是最合适的。
“秦式晖,你听着,不准靠近贵妃三步。若逾越,斩首。朕准了,你以后跟着贵妃吧。”
“谢主隆恩。”
“贵妃天纵奇才,你若是跟不上,反而拖了贵妃后腿,你去自刎,朕另选高才。”
“是!”
秦式晖大喜,跟在皇帝身后,几乎手舞足蹈。
姜锵午睡醒来才得知,她多了一个秘书。巴特,有啥好稀奇的,她以前身边可是一个秘书团。
宋自昔既然获知姜锵还活着,即使她已是南诏国的皇妃,但又如何,他当然星夜兼程赶去,必须见姜锵一面。他深知姜锵的魅力,世荣世昭这两兄弟,尤其是世荣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姜锵被南诏国掳去强逼为皇妃,而且是贵妃,也基本不会太令宋自昔吃惊。但他必须去见姜锵。
至于姜锵让鬼影带的话,他思来想去,透出她深深的无奈: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宋自昔不知姜锵被掳与解毒,以及遇见南诏国皇帝之间发生了些什么,总之是他没保护好她。
宋自昔奔临夏而去,打算从临夏渡江去南诏国。傍晚时想,既然已经接近临夏,何不一鼓作气,连夜赶到临夏。于是过一城而不入,继续提起轻功飞奔。但刚绕出一城,进入山谷,只听得前面刀剑声,嘶喊声,不绝于耳,不像是军队作战,倒像是江湖好汉在打群架。宋自昔不想耽误时间,便绕道从旁边山上过去。不料直奔到山顶,却被无数条粗大可怕的蛇挡住去路。众多的蛇中间,站着一个神色清冷的美貌女子,那女子只冷冷看他一眼,便继续关注下面山谷里的动静。
宋自昔见蛇不理他,便想再绕道。刚在黑暗中寻路,忽然听洞箫声响起,只听得山顶如密集下雨声响起,一群大蛇纷纷蜿蜒而下,妖魔鬼怪似地冲向山谷。宋自昔直看得头皮发麻,心想他要是遇到这么多蛇袭来,必定战斗力大减。不过好在前路终于清空,他可以不用一再绕道。
宋自昔经过清冷女子身边时,发现这是最佳观察点,便也站住往下观察。他毕竟插手江湖,不可能一丝都不在意。
清冷女子将洞箫收起,月色下将打量宋自昔。宋自昔为人严谨,即使已经连日赶路,疲累不堪,依然衣衫整齐,不减风度。清冷女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星亮。
宋自昔没看出端倪,下面两派人都没扯出大旗表明身份,他就礼貌地问旁边清冷女子:“请问姑娘,下面打斗的是谁?”
清冷女子淡淡地道:“一只猫想咬一只缩头乌龟,等一个多月乌龟都不露面。猫急了,跑去咬另一只乌龟。那只缩头乌龟以为有机可乘,就追去咬猫。不料猫是有防备的。乌龟来不及缩头,被包了饺子,只好打起来。”
宋自昔一听便知下面原来是世荣与世昭的人打起来了。这会儿因为鬼怪一样的黑蛇的加入,两边人马都乱了阵脚,已经有人大呼小叫。宋自昔隐隐意识到什么,难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果然,未几,对面山头呼啸一声,又一帮黑色劲装人马从山上冲下,杀入下面的人群。这帮人,竟是不分世荣派还是世昭派,通杀。
宋自昔再度看向那清冷女子,心里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与下毒九重天的那个神秘组织有关。宋自昔当即心中有了计较,他并不下去搅浑水,而是冷冷看了会儿,便与清冷女子拱手潇洒地说声“告辞”,便下山去了。清冷女子倒是一愣,心说这人倒是拎得清,趁大家混战成一团没人有精力管他,他赶紧走掉,省得被祸及。但清冷女子再回头一想,这人来时风一样的好轻功,显然功夫绝佳,何必怕被祸及。果然再看下山路,这人已经没了踪影。清冷女子想想这男人的绝世风华,一时有些走神。
山谷里,原本已经打得筋疲力尽,已经分出高下的两派人马忽然被鬼怪一样的蛇阵缠住,又遭遇一帮好整以暇的高手自上而下的冲击,两派人马都乱了。一时间,山谷里血肉横飞,月色下,好好的山谷变成恐怖的修罗场。
宋自昔既不帮世昭帮,也不帮世荣帮,他假装下山,然后身形一转,便从树顶掠回,远远盯住放蛇女子。
山谷里的杀戮几乎没有悬念。一派杀光另一派,新冒出的一派将留下的全杀光。正是典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后,一把火烧起。火光中,那些最后冒出来的杀手很有条理地离开修罗场,这等条理,与宋自昔训练下的功夫高手们差不多。当年,宋自昔之所以能训练出这等条理,有一半依靠的是世荣的财力与影响力。
因此宋自昔不得不深思,这个神秘组织背后究竟是怎样的靠山。他已经无法不将这个组织与南诏国联系起来。
宋自昔不紧不慢地在这帮人后面跟着。这帮人走得飞快,当然宋自昔的轻功更好。天色微白时,宋自昔发现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河。而这帮人则是纷纷跳上不同的船只。船很快悄悄离岸,划向对岸。对岸,正是南诏国。
宋自昔依然没有现身,他藏身在黑暗处,默默盯着那些船消失的地方,这一下,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他的锵儿在鬼影的护送下歪打正着地出现在此地——南诏国眼线发现中九重天的锵儿,掳走锵儿——南诏国那个杀手组织的主要负责人试图通过锵儿获取世荣情报——当然,锵儿总有办法获取解药,但也无法逃脱被南诏国皇帝猎取的命运。
原来南诏国新君即位不到一年,开始对正始国上下其手了。这下,即使宋自昔不想帮世昭或者世荣,也无法置身事外了。即使他急于找到姜锵,却也不得不在临夏住上一天,写出两封信,分别递交世荣与世昭,劝说两人在外敌面前携手。
但宋自昔很警惕,没住到他宋家名下的药店,而是去了多年结交暗中有生意往来的朋友处。他能在最紧要的关头投宿,是因为那是他真正的朋友。那朋友常年与外国货船做贸易,家里常有金发碧眼儿住宿。却不料,正好遇到为造桥工艺而吵闹不休的凯文斯瑞儿一行。
宋自昔也只是好奇,好睡大半天后吃了晚饭,与朋友出来闲逛说话,站在一处偏院门口看里面野人一样的外国人在灯下认真地争吵。
朋友笑着解释道:“他们都吵两天了。前几天去对河觐见南诏国贵妃回来后就凑一起吵,还没吵出结果来。”
什么?觐见姜锵?宋自昔如被雷电炸过,一下子来了精神,“进去看看?南诏国贵妃很著名?”
朋友笑道:“好像是,听说很得宠,他们皇帝宠得她什么规矩都破了,直接御书房旁边给设一个她女人家的书房,还让接见这些海盗。南蛮子真是匪夷所思。”
宠得无法无天!宋自昔心里酸得可以榨出醋精来。是,换谁都会宠她,宠得她无法无天。可是,他宋自昔才是她相公啊。宋自昔的心在滴血。他无法接朋友的话,只好借看这些外国人桌上的东西,逃避乱成一团的心。
朋友是个精细人,硬是看出宋自昔脸上的纠结,将他拉出门去,“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宋自昔愣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那贵妃,是我新婚妻子。前阵子中毒后怕连累我,悄悄离开我,想避开我静静地离世,不让我伤心,不让我被持有解药的组织敲诈。我前两天才获知她被劫持后成了那贵妃。我正是来找她。”
朋友看着宋自昔明显削瘦的脸庞,一时无语。好久才打破宁静,道:“别看了,走吧,伤心。”
宋自昔站在黑暗的门外,看着门里灯光辉煌下热闹争吵的外国人,冷静地问:“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让我混在这帮人中间,去见见她?”
朋友道:“不是不帮你,我们的脸与他们的长得多不一样,怎么混?即使易容,也易不了眼睛,他们眼睛颜色与我们不一样。而且你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你完全没法混在他们里面。”
“通译呢?总有我们这种长相的通译吧?”
朋友奇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妻子懂他们的语言,不需要通译。”
宋自昔无言以对,他无法说他真的不知道,他们从走到一起到最后分开,想出才两只手掌左右的时间,彼此才能了解多少。但他知道她的独特来历,既然能独特成这样,那么懂那些外国人的语言也没什么可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