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呼一声糟糕,却原来墙上所贴的十几幅要犯通缉令中,赫然见到自己的肖像,尽管是白描的画法,寥寥数笔就将人勾勒得特征尽出。榜文上书:大燕罪人黄翎羽,结交废三皇子,妖言惑众,意行不轨。逆天而行,大逆不道。只悬活口,赏黄金五千。
旁附数行小字曰:大燕三皇子废为庶人,七国通缉,不论死活,赏银五千。只是大约是避讳慕容泊涯皇族的血统,通缉上并无他的姓名和画像。
这一路上为了避开官兵的追击围堵,几人一直是挑选了山林小路昼伏夜出。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比起走官道来说自是耽误了不少时辰。
黄翎羽正待转身避开,却已有几人看了过来,那目光把他看得冷汗直冒。
忽然肩膀上被重重一拍,便听到慕容泊涯的声音道:“东方小弟,好久不见,怎么不在南韩呆着,有兴致到东吴跑生意来了?莫非是忘不了怡红阁的小翠香?”
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慕容泊涯笑得贼淫秽,目光忽然转到他背后的官榜,忽而大惊失色:“东方小弟,那个黄翎羽的通缉要犯,怎的和你长得七八成的相像?你莫非还有几个兄弟不成?”
黄翎羽立时顺着他的话道:“非也非也,母鸡生蛋,还有那么多相似的,何况茫茫人海乎?哪天能得一见此人,必当对饮两盅美酒才是。”
周围众人听他们一唱一和,都卸了疑心,也啧啧称奇。东吴人大多行商好客,一听这“东方小弟”是来营生的,也就没再将他当成七国通缉的要犯。
离开了人群,慕容泊涯吁口气道:“那幅肖像,看笔触应当是出自慕容炽焰手底。他也是知道一些白衣教的事情的,大概也猜到我们势必有东吴一行。”
黄翎羽回望那些人群,已经远远甩在后方,就笑:“刚才多亏你机灵,要不还真有些难办。”
“真正难办的事情还在后面,我看你这肖像不像是从大燕快马送过来的,因为纸张墨迹都是东吴特产,倒像是慕容炽焰到了这里才绘制的。”
黄翎羽嘴角抽搐,半晌才问:“你这四弟未免也太神出鬼没了吧。”
慕容泊涯也抽搐道:“你自己都说他是鬼火来着,我这个尚算正常范畴里的普通人,又怎么能管得了鬼火怎么飘?”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莫谙在身后低声道:“后方官兵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待得看去,便发现果然几名士兵推开重重人群,正要向这边追来。看来还是没能躲过他们的疑心。
黄翎羽问:“这回你可有办法糊弄过去?”
“有。”
黄翎羽大喜:“计将安出?”
慕容泊涯神秘一笑,道:“一起--逃!”
黄翎羽仰天长叹,不待慕容泊涯动作,已经飞身踏上马蹬,转瞬拨马向城门当先驰去,惊起路人无数。
慕容泊涯倒不觉得惊慌,一边驱马还在一边传音:“我这做哥哥的越发弄不懂这四弟了,竟然悬赏你是用金两计算,我才是银两的级别。”
黄翎羽立时怒道:“是个人都知道我比较好抓,赏钱又多,自然不去抓你,这可是你当‘皇兄’的福利!”想起在宫中所见,终于又加了一句狠的,“也不知你当年是怎生勾引这个小弟的了,让他念念不忘你的好。”
果然,话刚说完,后面便传来慕容泊涯的作呕声。
三人不得已又出了扬州城,在野地三十里落脚。慕容泊涯将黄翎羽安顿在一树洞里,和莫谙返身向附近的村庄行去。既然连他们的通缉令都已经到了东吴,为了能顺利进城,他们还需要一些小物件。
路上,惯于沉默的莫谙忽问:“那夜出来时,黄翎羽也成了四皇子的狙击对象,显然是得到了公子为测试鲲组内奸而放出的消息,那么关于内奸一事,不知公子处理得如何了?”
鲲组是慕容泊涯手下负责打探消息的组织,原先曾是大燕国皇室藏于幕后的势力之一,但是现在,皇帝连自己的儿子尚不放过,何况小小一个鲲组乎?只怕一度曾经密不透水的组织,在皇帝的利诱威逼下,也会出现不少叛徒。
“已让团猴儿带讯回去处理了。”
莫谙脸上现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怎么?”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们?我和团猴儿也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
慕容泊涯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怀疑你们,又怎会带着你们一起出来?”
莫谙思忖片刻,才道:“若说这是公子的一个优点,其实也可能会成为缺陷吧。”
慕容泊涯沉吟片刻,终于没有回答。其实于他而言,自九岁后几乎都是敌人比朋友要多得多,与其成天疑神疑鬼,损失掉为数不多的同道中人,不如等有了真凭实据再见招拆招。与其说这是他的自信,不如说是不得已的选择,就算知道其中的危险性,也不能为此涣散了人心。也是为了降低危险,鲲组一直以来才会采取小组行动的方式,如此一来,就算暴露了其中一个小组,其他人也能得以平安。--只是这些话,又如何为外人道哉。
莫谙过了会儿又问:“公子,这几日我看那黄翎羽的腿脚力道,都较常人为优,尤其方才冲出城门,他飞身上马的身法也极其灵动,并非如常人一般臃肿钝重,真的是一点武功都不曾习得?”
“早在我怀戈城初见他时,也发现了这点。只可惜他真的是不适习武,我与肖师父都探过他的经脉,大概幼年大病,经脉全部淤堵,只不知是如何调养的,竟然能平安长大。”
慢慢说着,逐渐接近了附近的村子,慕容泊涯忽然想及一事,大感惊诧,顿住了脚步。这几日行事奔忙,竟然忘了这一茬!
“公子,怎么了?”
慕容泊涯一脸的失败样,却没对莫谙说出究竟什么事让他如此失败,因为莫谙不是西戗人,便不知道西戗内的传说。
其实很简单,西戗一族每千年必有他世人附身,且这种归附必出现于血缘浓厚的婴孩身上。近十几年来,失去行踪的西戗血缘浓厚的婴孩,也就是当年白衣教主林朗之幼婴。
当年大乱中遗失婴孩时,据闻因为保护不力,幼婴肩背上被砍了一刀。夏天在怀戈时,不是没见过黄翎羽脱,只是对个没啥摸头的小孩儿没留上心,就没注意到。
如此一想,慕容泊涯当下就加快脚步向村落走去,待得找到需要的物件就立刻回去,看看黄翎羽身上是否有那道痕迹。
第四十四章 脱与不脱
慕容泊涯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物,相反,就是因为太过寻常,才让黄翎羽好生吃惊。
“锅碗瓢盆面粉石头……”黄翎羽一样样地点,到半途慕容泊涯也不忍他了,道:“哪里是什么面粉,你给我看清楚了,这是白粉!白粉!”
黄翎羽眨了眨眼,才恍然大悟。
果然,慕容泊涯接着解释:“虽然是农村,但好歹也是接近烟花之地,村妇们擦面的白粉也比北方要精细。”
“擦面的白粉,简称不就是面粉了么……”黄翎羽小声地反驳,却发现忽然之间四近安静了许多,抬眼看见慕容泊涯满脸不善,似乎就要压过来揍人一般,赶紧赔笑,“那这石头是啥?”
“赭石。”慕容泊涯边说边从莫谙肩上接过一个碾锤和舂臼来,将红褐色的赭石丢了进去,自己开工碾碎。莫谙也在旁边用小锅烧起水,将布兜里擦面的白粉都倒了进去搅拌。
不多时,慕容泊涯将赭石的碎粉也倒了一点进去,一锅白汤立刻变成比肤色稍深一些的颜色。
黄翎羽此时已经知道他们究竟在捣鼓什么鬼了,莫不成这就是古代的易容术?只不过比武侠小说里写的要复杂许多啊。虽然如此想,他还是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看。
“公子,我再去取点凉水来。”莫谙抓了一个小碗。
慕容泊涯点头答应,见莫谙转瞬远遁,于是道:“黄翎羽,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疤痕之类的?”
“没有。”
慕容泊涯沉吟不语,黄翎羽答得太过干脆,让他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能没有的,你再仔细想想,后背哪里的,到底有没有?”他又问。其实若非林朗遗后是他师父念念不忘的心病,他又何至于如斯猴急?况且在他心中,黄翎羽已经是比常人要亲近的人,犯不着相互间虚虚实实的过招,有什么要求自然就直说了出来。
“自然是没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倒是你追根究底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我可不信,你自己能看到自己后背上长什么样?不如这样,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慕容泊涯决定,不论黄翎羽怎么回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天气冷。”
“到火旁来脱就行了。”
“……不要。”
“为什么不?是男人就脱,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寡妇,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不想脱难道还需要理由吗?说不要就是不要。”
慕容泊涯阴了脸:“我说要就是要!”
黄翎羽想起这人似乎对男人有独特的爱好,于是更是不干,也阴了脸:“不要!”
“脱!”
黄翎羽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只可惜,他错估了形势。何谓“此消彼长,彼消此长”?当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由于他先退缩了,气势上自然输了一筹--且不说强脱衣服之事竟然还有气势高下一说--气机牵引下,说时迟那时快,慕容泊涯立时起身拦到了他面前,伸手就要抓他衣襟。
正当此际,只听扑通声响,两人愕然寻声看去,原来是莫谙已经取水回来,见这两人抱到了一起,又是要又是不要的,顿时把碗给落地上了。
“公子,”莫谙抹了把汗,看看四周,才小心地谏言,“这个地方,有些不大合适吧。”
慕容泊涯好不失望,就差这么一步。
莫谙又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