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驾!朕要去太后那儿问安!”
太监们尽管疑惑,还是照着做了,这个时分皇上给太后问什么安啊?谁知到了太后宫门前,太监总管兆席早已等候在宫门口了,根本不需要他们传驾。
“母后可安歇了?”尉迟尊背着双手,一步也没停留,踱上台阶。
兆席紧步跟上,低声答话,“太后正等着皇上……问安。”
尉迟尊打了个退下的手势,兆席会意,快跑几步对宫门里的侍卫、太监们打了两个退下的手势,回身想再跟着尉迟尊时,却也被他给挥退了,“皇上……”
尉迟尊盯了他一眼,眼中的威严说明他不想再表示第二次,兆席、守鹰只得一边一个退到宫门口当门神。
偌大的宫殿此刻灯火通明,像平时一样安静,却没有平时的幽暗,太后正襟危坐在正厅,手里端着白瓷印花茶碗,面带微笑,这还是尉迟尊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她毫无掩饰的笑容,其实在他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女人的。
“儿皇给母后请安。”撩起前襟,双膝跪倒。
太后慢腾腾地放下茶碗,并没叫起,反而倚到软垫上望着座下的尉迟尊,与其对视,两人眼中都带着毫不服输的表情,突然太后笑了,甚至还笑出了声,这真是一件惊天的事,在尉迟尊的记忆里还从未听她笑出声过。
“你——比你父王强!”单手扶椅起身,“他只知道防我,却始终不敢夺我的权!”挥挥手,示意他起身,“你知道为什么吗?”
尉迟尊轻勾嘴角,“父王相信您!”
凄然一笑,“信我?你这话真是矛盾,他若信我,又何须防我?”
尉迟尊闭嘴不言,他清楚她不会不知道答案。
“帝王?真是最不可信之人!生则信,亡则弃!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有信用可言!”摸了桌子上的手炉抱进怀里,“你这几手玩得确实高明,轻轻松松从我手里拿走了一切。”叹一口气,回脸望向尉迟尊,“我这辈子唯一看走眼的人,真就是只有你一个了,没想到我栽在了一个自己最看不上的小辈手里了啊……你确实够耐性,够忍劲。”
“谢母后褒奖!”尉迟尊略微低首。
“……你也忍我很久了吧?如今前面那几个羽林军也被你控制了,今晚过后,整个大魏天下又将惟你们尉迟家独尊了,给我这个败寇说说吧,我真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的。”抱着手炉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入夜了,母后请安歇吧。”他从来没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毕竟夺了这权柄并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大魏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已,拱手并转身欲走。
“就是现在去,怕也救不了了。”悠然地说了这么一句突兀的话,及时拉回了尉迟尊的注意,他明白她在说什么,却又不是很肯定。
见他停在门口不吱声,太后莞尔,“看来我做得确实不错,今天你能为她停脚,明天也就能为她祸国。”
尉迟尊侧了一半脸,终还是转回头继续往外走,身后太后的话却不绝于耳:帝者,有国无家!
像是怎么也甩不开的魔音一般,他用力镇定情绪,可仍然是怒气高涨,不知是为了守灵塔内命在旦夕的金云溪,还是为了太后那句“帝者,有国无家”,总之,今晚的完胜情绪是一扫而空了。
“皇上?”兆席紧跟在尉迟尊的身后,本以为皇上这次跟太后请安的时间会长一些,毕竟这么多年了,从大王子战死沙场到如今,皇上一直都想从太后手里夺了这大魏的权柄!如今得到了,没道理不跟太后多“聊”几句,“皇上,摆哪儿的驾?”
一个急停,害兆席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奴才该死!”
“守鹰!备马!”
“皇上!”守鹰错愕,这么晚了,皇上要到哪儿去?
尉迟尊从来不喜欢说两遍同样的话,尤其号令,如果谁让他说了两遍同样的话,结局多半很简单,要么消失于世,要么消失于君前!守鹰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的,因此在错愕过后,迅速消隐于黑暗里。
“兆席!”
“在!”
“宣朕口谕!明日停早朝一日,改朝会为议事厅机要集会!命兵部尚书汪渊领头,议题——对金防卫!”一边疾步,一边号令,一群小太监也紧跟在周围挑灯。
“是!”虽然兆席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急事,但能让皇上这么着急的,肯定不会是小事。
守鹰离去后,守鹤接替他跟在尉迟尊身旁,一旁的小太监们甚至有些纳闷,连他们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如同守鹰从来都没离开过一样。
沿着宫道一路疾步走向御马圈,在一道大红宫门处拐了个弯,突然尉迟尊停住了,一行人也跟着停了脚步。他还记得眼前那棵枫树,那棵她接落叶的枫树,她那句“尉迟尊,你会背叛我吗”像幻景一样出现在了他眼前,可是——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得不是去找她!
“皇上!马备好了。”守鹰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守鹤则神出鬼没地消失。
尉迟尊攥紧拳头,背到身后,又松开,“下去!”
守鹰顿了一下后才低头领命,他知道可能是云妃那里出事了,能让皇上患得患失的,目前还只有云妃一人。
“兆席。”
“在!”
“立即传汪渊、葛伏友进宫!”再次攥紧拳头。
“是!”看皇上这个样子,也知道不能再做停留,兆席腿脚顺溜地负命退下。
尉迟尊望向夜空,皓月当空,满天星子为之失色,“月——岳?月、阳真就不可同行?”
小太监们刚想上前打灯笼,却被尉迟尊一个滚字骂退,今夜,他是再也难以入睡了,重整朝纲,重定大局……他对守弑他们几个的办事能力向来都很放心,可是今天,一听到太后的话,他甚至连想都没想就认定她会有危险,没错!她肯定是会有危险!而且很可能会死,像太后说得,即使他去了也没用,可是——他确实想去,但去了他就不能再是魏帝了,起码此刻他不能去!
这怕是他一生中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了……
第一卷 后宫三千战 二十八、预谋 二
尉迟尊很少在朝臣面前走神,因此当他望着门外某一点良久不动时,兵部侍郎汪渊这个暗中跟随他多年的部下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叫醒他,回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吏部侍郎葛伏友,对方故意低头,看来也是不想碰这个钉子,只好由他来碰这根老虎胡须了,“咳——”清了清嗓子。
“如果现在天娇(汪渊发妻、尉迟尊奶娘之幺女)出事,你会不会去看她?”直直望着汪渊的双目。
汪渊一滞,随即淡笑浮上嘴角,“皇上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听!”
“真假一样,都会去。”将奏折收起,握在手心。
尉迟尊勾起嘴角,右手轻拍到桌案上,“……”左手指了指汪渊,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就往外走。
守鹰自然是跟着一起出去,屋内徒留汪渊、葛伏友两人依旧面北而立,直到皇上的脚步声听不见为止,葛伏友才拽了一把汪渊,“皇上是不是接云妃去了?”
汪渊笑而不答,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你不也不赞同皇上过宠云妃?怎么如今又……”
“皇上始终也只是个凡人,逃不掉凡人的七情六欲,今晚不去他是不会安心的。何况他决定做得事,你记得有做不到的吗?刚刚只是差个人支持而已,为人臣子的,首要的自然是为君分忧。”抱着奏折坐到桌案旁。
葛伏友指着汪渊只说了两个字,“狐狸!”
汪渊扔了桌上的卷宗给他,今夜他们是被传唤来与皇上夜谈的,自然是不能半夜回去,这也算是替皇上隐藏了个小秘密吧?可惜啊,终是场无果的姻缘……
守弑、守庶两人自正月十五,一直尾随着金云溪,他们虽是高手,可也没有隐身的能耐,何况太后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她手里几个内卫的身手绝不在他们之下,因此他们只是守在守灵塔外,隔几个时辰自有里面的暗线过来与他们报备云妃的情况,一切正常,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刚收到守鹰的飞鸽传书,明早便可以带云妃离开,到时他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金云溪勉强咽进了几口饭,转压守灵塔的这两天,身体一直不是很舒服,可能是长时间见不到日头的原因,像是全身要散架了一样,周身乏力,对面那个隐帆也始终没跟她讲过话,甚至连一眼都没看她,不知道她被关久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啪啦——囚室的铁锁被打开,几个女侍卫每人抱了一只小巧的箱子进来,为首的年纪较长,对她福了福身,“奴婢奉命为娘娘梳妆!”
金云溪呆楞一下,即而凄然惨笑,这么说,今晚是她最后一夜了?
几个女侍卫打开箱柜,拿出一身晚霞色宫装,她识得,那是只有大魏皇后才能穿得式样,太后真有心,死就死吧,还弄这些玄虚做什么?
任由着她们梳妆打扮,不知何时,两滴眼泪倏然滑落,滴到她的手心,为什么会哭呢?不是不怕死的吗?
此刻她想见两个人,一个是皇嫂,她想谢谢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一个是南雪,她想跟她说,她要食言了。
转过眼,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眼泪,没想恰好碰上了对面囚室隐帆的视线,她终于转脸看她了,这让她记起了对子芙的承诺,可惜,似乎也要食言了。
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几个女侍卫退到囚室外,铁门没关,像是等着她出去,扶着石壁站起身,裙摆拖地很长,走动起来,绸丝映着火光反射出暗黄的光亮,踏出门槛那刻,她有些迟疑,似乎能感觉得到内心的胆怯与空虚,望了一眼身旁的几个女侍卫,她们全是毫无表情,就像穿线的木偶,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怕是也见多这种场面了吧?松开扶在墙壁上的左手,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扶着墙壁。
沿着白石道向前走,本想回头看一眼隐帆,身后的脚步声却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什么也做不了,那就什么也别辩解了……
扑——一旁火盆里的火苗闪了一下,接着便是几道黑影在她面前闪过。
“娘娘!”守弑呼吸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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