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的思绪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向无底深渊滑去,她不得不低头躲过他的目光,才能遏制住心中蔓延的黑暗,低声道:“好。”
可是,这样不正常的反应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羁言揉着她发顶,佯怒道:“又乱想!我要留下,与别个没有任何关系,全是为了你这小没良心的!”
她丹田的隐患还没有眉目,他怎么舍得石渠阁丰富的藏书?更何况,潋滟向他提出一个交换条件,若是可行……
知道自己想岔了,刘苏讪讪笑着,又是打躬作揖,又是甜言蜜语,好容易才引得羁言一笑。两人高高兴兴,一同去厨下调弄美食。
西蜀,兰坪寨。
吴越展开刘苏写来的书信,有一些词句,她全用上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读得懂的文字。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她用上了这样的手段?
知道读完全部,他意识到,由于官家的芥蒂,他与“正气歌”无法继续活跃在陆上。若是招致官家剿杀,非但“正气歌”本身难以存活,便是宋嘉禾连同兰坪寨的众人,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阿越,出海吧。杭州湾外,舟山群岛,此时仍是无主之地。去那里,开创你的事业。
写来这封信的姑娘会留下来,替他守护着后方。而宋嘉禾……他的母老虎,他的小疯子,他在丛林里捡到的姑娘——
“阿甜,你留下来。”任她苦苦哀求,他郎心似铁。海上艰险,他自顾不暇,根本无法保证她的安全。比起未知的将来,如今已初具规模的兰坪寨才是她的乐土——小白无法适应海上生活,而她离不开小白。
桃花眼泪水迷离,她没有接受过太多关于仪态的教导,此刻哭起来也是照着心意嚎啕,如受了委屈的幼童。“偌大村寨,你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个人!你怎么这样狠心?”
吴越耐心解释:“我们不得不走,有费藜她们陪着你,还有小白,不好么?”赶在她说出不好之前,吴越再三保证,一旦安顿下来,即刻回来接她。
宋嘉禾哭得累了,伏在小白背上抽噎着。小白目光不善地看着这个雄性人类,打量何处好下口。吴越默默叹息,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带上宋嘉禾,可……他总是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与老虎一同长大的姑娘。
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终究无法向她开放。
他与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尽管相互喜欢,最终还是会错过吧。相知是何等艰难,并不是谁都有刘苏那样的好运。这样想着,他甚至微微嫉妒起远在长安的姑娘。
吴越不知道,被他嫉妒的姑娘,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太子少傅用风轻云淡的神色,说着惊心动魄的话:“阿姊提出,他娶了她,她便救你。”
刘苏怒极而笑:“她对你的病且束手无策,何况是我?”她不知道潋滟竟提出如此无耻的交换条件,而羁言,竟瞒着她……
碧绿的双眼完成两弯月牙,胡人少年似是想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底也伽’在我的血液里,而你的血液里有‘优释昙’。”药性都已不纯粹,最根本的那点效用却还在。
“底也伽”,拂菻国皇室与大祭司用来续命的灵药;“优释昙”,则是用来激发人体潜力的最好药物。
他们两个人,都备受自己体内药物的折磨。此时刘苏却愕然发现,唯一的解决之道可能就是对方体内的药物。而空濛显然早已知晓此事——不,这个法子,分明就是他想出来的!
刘苏咬牙:“这与你有甚好处?”苍白清秀的少年,在她眼中早不复昔日形象。她看不清他的心机与*,连做事的目的,也不甚分明。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空濛微笑,任何一个人,似他这般被病痛折磨近二十年,也会变成这样吧。他出生在楼兰故城阴暗的地底,一出生便染上了死亡的阴翳。地底的幽暗烙印在他的灵魂中,无论面上看起来多么平和温柔,实际都会在日日夜夜的病痛中,长成他这样罢……
“你告知我,潋滟算计岂不是落空?”我不愿意以阿言来换取生存的可能性,可你呢?于你而言,这桩交易并不会损失什么。反而是告知了我,若被我破坏,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空濛瞧着自己惨白的手,瘦骨棱棱。他贪恋地用手心捕捉长安明亮的日光,平静的外表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唯有如此,阿姊才能不幸啊。”
阿姊不肯相信那人不再爱她了,她想要证明给你看。我只是推她一把,打乱她的计划。我失去了双腿和自由,阿姊她,也永远不要妄想得到幸福。
我是楼兰的王,纵然阿姊是公主,可也是我的子民。王者不幸,子民又怎能幸福?便是付出名为“生命”的代价,我也想要看到阿姊失去王、失去唯一亲人时,那巨大的痛苦。
“唯有如此,阿姊才能不幸啊!”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至快意地大笑。
而刘苏,在他的笑声中遍体生寒。
☆、第131章 爱别离
这一日是休沐日,偌大大明宫唯有官家一家子,连同数以千计的宦官宫人。外人仅太子少傅与姽婳将军,往日里与他们形影不离的水家姑娘与刘家郎君皆不在。
太子少傅突如其来的大笑引来宫人瞩目,只见他一指姽婳将军道:“将军真是……真是促狭……”一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宫人意味深长地看刘苏一眼,回去忙自己得事情。刘苏被空濛凭空栽了个“逗他大笑”的罪名在头上,莫名冤枉。
空濛的眼睛像两颗绿玉髓,幽幽闪光:“他们去了曲江畔呢,你不去捉奸么?”他说得难听,引来刘苏一计白眼。
早上阿言出门之时,的确不曾告知她去向。之后,她便被太子傅请到了大明宫。要去捉奸么?
当然不!且不说那等场面何等难堪,便是有这个想法,里头透出的不信任,就足以让阿言心寒。所以,不能去。
姽婳将军凑近太子少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你可曾想过,若是我退出,你阿姊得偿所愿,又该如何?”
话一出口,她便觉自己心狠狠向下一沉。人的思维往往是朦胧的,即便是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怎样。而语言具有明确的力量,随着话语脱口而出,那个想法越来越明晰。
她几乎是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有了放弃得想法。退出,退出,怎么能够想着退出呢?
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发现自己最爱的居然是自己,而不是阿言。发现自己竟然选择了会伤害阿言的那条路,来保全自己的尊严。
姽婳将军匆匆离去,留给众人一个仓皇的背影。空濛眯着眼,对宫人微笑:“烦请阿监送我至宫门。”阿监是前朝起,对宫女的敬称。
宫女红着脸,推着他的轮椅向外走去。空濛手扣在轮椅的扶手上,据说这东西,是百万商行最初发明的——若是你退出,阿姊才会一生不幸,那时,场面更好看不是么?
长安城的春天较南方要迟一些,南方四月芳菲尽,长安尚是春城无处不飞花。从曲江驱马回到辅善坊,羁言发觉自己竟有些心虚——分明未曾与潋滟发生什么,却止不住地,害怕被苏苏发现,害怕被她质问。
心神不定中,他未曾发觉自己头发上沾了几朵柳絮。刘苏近来被他养得十分懒散,十指轻易不沾阳春水,今日难得勤快,竟洗手作羹汤了。
一踏入院门,羁言便被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惊了一下。刘苏一副小媳妇模样,殷勤相待,打水供他洗脸后,偷眼瞧着他头发吃吃地笑。被他扫一眼,吐吐舌头,乖乖取过桃木梳子道来替他梳头发。
“今日怎地这样乖?又闯什么祸了?”他的姑娘,几时竟学会这般贤惠了?
刘苏大笑,倒在他身上深深吸气。得益于在“倾城”养成的习惯,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追踪的气味,只有淡淡的成年男子的体息。因此,属于楼兰公主的香味格外明显。
刘苏叹口气,她信阿言不会背叛她。但“两女争夫”的闹剧,她决计不会上演。潋滟有一点算计得不错:若是长时间纠缠,先退出的那个人一定是她。
或许,还是爱得不够深罢……
一段感情里无论如何容不下第三者,潋滟要纠缠,她只好放弃。她唾弃自己的软弱,更恨自己即将带给阿言无可逆转的伤害。
“阿兄……”她凑在他耳边,轻声叫他,尾音挑起。
羁言一个激灵,将人拖进自己怀里,掐着腰狠狠吻上去!一个称呼令他恍然回到了从前,心弦被她撩动的那些时光。她总是一边叫着“阿兄”,一边做着逾越兄妹距离的事情。
她永远不会知道,“阿兄”两个字,带给他多少禁忌的快感,令他备受煎熬。许多次想要吻她,最终却只是摸着她的头发,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只因她睁着清澈的眼,叫他“阿兄”。
两个人都在剧烈喘息,羁言摩挲着她的脊背,感觉她在自己手下化成了一滩水。“你为何,诱惑我,嗯?”他声线不复清朗,喑哑干涩却别有悦耳风情。
他想着他们尚未完工的婚房,他设想中将在兰坪寨举行的盛大婚礼,竭力克制着自己近乎破坏欲的*。
但她用手蒙住了他的眼,轻舔他的唇,直至他受不住诱惑,再次与她纠缠到一起。她辗转啃噬他的耳垂,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他急切寻找着她的唇,睫毛在她手心里颤动如蝶翼。
她从未如此主动。颤抖着挑开衣襟,拉着他的手,探索温柔的峰峦。一颗心忽上忽下,忽冷忽热。因为缺乏经验,激动中,她在他颈项边留下牙印。
羁言吃痛,低呼一声,停了手。
静了一瞬,她重新痴缠上去,绝望的力量推着她索需他的唇舌。他气息紊乱,她喉中漏出低低的呜咽:“阿言,阿兄……”
“别、别停下!”她气息短促,声音虚渺。我知道你想要我的,阿言,阿言……
他想拉开她捂着眼睛的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