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的就回到了维尔福府,所以这一路的沉默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可是当这两个互相并不亲密的女士,看清了从另一辆马车上匆忙下来的阿夫里尼先生——这位先生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凡兰蒂几乎是被他看着长大的——的时候,两位女士都不约而同的惊呼起来。
“阿夫里尼先生?上帝啊,您这么匆忙,我家里是有谁生病了吗?”
凡兰蒂紧张的提着裙角,跟上医生那及快速的步伐一起向楼梯上跑去,这姑娘焦急的询问着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人感到不适,因为似乎只有老诺梯埃的年纪才会突然发生什么状况;而阿夫里尼医生也不能确定是谁出了问题,他们只好向着那个吵闹的房间赶过去。
维尔福夫人跑不了那么快,她慢慢的走在后面,随手拽住一个从楼上跑下来的女仆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慌乱什么?”
“夫人,圣·米兰侯爵和侯爵夫人好像都得了什么急病,侯爵到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了。”那位导致了这个结果的女人紧张的抓紧了女仆的手腕,疼得那孩子缩起身子才被放开。
维尔福夫人定了定神,挥挥手放那个女仆走了;女佣人不敢当着主人的面去揉自己疼痛的手腕,所以当她被允许离开的时候就立刻溜走了,并没发现女主人正在不正常的颤抖着。
这女人想了想,还是慢慢向楼上走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更大的吵杂声,夹杂着几声哭喊传了出来。那个本就害怕的女人更加惊慌了,几乎要紧抓着楼梯扶手才不会软倒在台阶上。
“天啊,爱德华……”维尔福夫人倚在楼梯扶手上,喃喃的念着儿子的名字。她知道,一定是那个东西已经起作用了,“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这个浑身酥软的女人勉强打起了一些精神,吃力的慢慢走到了那间房间门口。这时候又一阵惊呼声从那扇门里传了出来,她愣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维尔福先生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形象被打破了,这个男人现在靠在窗台上敞着衣领喘着气,眼睛紧盯着一旁的立柱床,额头上粘着几缕汗湿的头发;凡兰蒂紧捂着自己的嘴,眼泪不要钱的向下淌着,不忍去看但是不能不看的紧盯着立柱床上的人;家庭医生阿夫里尼先生和两个用人正围在床边,维尔福夫人只能看到躺在那里的两个人的双腿。
其中一个人一动不动,而另一个则是要想在不断挣扎似地,她只听到阿夫里尼让仆人们按住‘她’。
维尔福夫人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医生抢救那个抽搐的已经口吐白沫的侯爵夫人。这个年轻妇人扫视着室内的几个人,突然意识到,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也许已经死了。
当她察觉到意识到这一点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颤抖的紧握着门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头一次前所未有的感觉到死亡的可怕——尤其是当这个就要终结的生命,其实是死在她手中的时候。她冷汗津津的想要立刻见到爱德华沉睡的小脸,或者找一个地方大喊大叫的发泄掉自己的恐惧,总之她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不过当她还没有将这些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侯爵夫人就很快的停止了抽搐,咽气了。维尔福夫人如梦初醒般的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看那个老妇人的样子,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没敢真的去看一看那张惨死的面孔。
维尔福夫人觉得自己就要受不了了,这个充满了新鲜死亡气息的房间要让她窒息了!她决定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她的丈夫和凡兰蒂会去处理这些事情的——等等!凡兰蒂!
那个悲伤地女孩正扑在自己外祖父母的身上大哭着,而她父亲也灰白着脸,与医生一起为死去的两个老人清理着仪容。
刚才还害怕得要命的维尔福夫人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带着脸上完全的空白表情死死地盯着悲伤哭泣的凡兰蒂,眼睛里迅速闪过晦暗不明的阴影,只有那握得死白的双手与几乎被揉烂了的衣摆,稍微泄露了这个女人的打算。
××××××
邓格拉斯家今天十分平静。
因为与马瑟夫的婚约眼看就要吹了,这一家人干脆没去参加今晚的舞会。银行家在这天晚上接到了一封急报,是他的某个合作伙伴发来的消息。他打开那张短短的纸,反复读了几遍,脸上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他笑着将这张纸塞进了一只白色信封,将信封放在了衣兜里,还在上面拍了拍。一想到安德里王子对欧琴妮明显的最求意味,邓格拉斯就不禁更加得意了。
不过一想到他最近烦恼的财产问题,邓格拉斯又阴沉了起来。这个丑陋的银行家在仆人走后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他损失的那一大笔钱。冷笑起来,在巴黎想看他的笑话的人,自己也绝对别想好过!
他又想了想,还是摇了铃叫进了一个仆人,将那只信封交给了他,并交代了他一番。邓格拉斯安慰了自己的心,想到那只信封里东西的妙用,小声唱起了咏叹调来。
不久之后,一个被塞了几个铜板的流浪儿,就将一封没有邮戳的空白信封,塞进了报馆主编的信箱里。
之后两天的反应
关于那一天最大的新闻并不是马瑟夫夫人的那场急病——有传说,那位夫人实际上只是把束腰勒得太紧了而已。整个巴黎有一件更加轰动的事情,那就是圣·米兰夫妇的猝死。
侯爵与他的夫人都是活跃的保王党,曾经为了皇帝的重新登基出了很大的力,作为一个老牌贵族家庭似乎也可以理解他们对拿破仑的厌恶。只是这一个曾经辉煌的家族如今只留下了一个继承人,这个姓氏也就这么衰败了。
整个上流社会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反应不一。有些古板的贵族坚持这是一件残留暴徒们的报复事件,可是更多的人只是对那巨大的遗产又羡又妒——比如说那位才吓得半死的维尔福夫人。
不过凡兰蒂本人则完全考虑不到什么遗产的事情。这个姑娘一整天尽量使自己忙绿起来,她帮着仆人们为两位老人换了衣服,又忙着在维尔福府各处挂上黑纱。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旦有时间去想,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崩溃。
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一直躺在床上养病。虽然母亲对她很好,但是大多数时候她不被允许探望自己的母亲。后来,母亲过世了,新的维尔福夫人不久之后就嫁了进来。宠爱她的外祖父母也只能隔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来看她一次。新的女主人很快就生下了自己的孩子,而凡兰蒂的父亲又是那么一个严肃无情,冷冰冰的人。
在这诺大的房子里面,这个姑娘只有在自己瘫痪的爷爷那里,才能找得到一丝丝亲人之间的温情。
等到她渐渐长大,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青年,凡兰蒂将自己的一颗芳心完全的奉献给了自己的爱人,期盼着那个温柔善良的青年有一天能够将自己带离这个地方。可是她的父亲和后母只是一心一意的要将她嫁给一位富有的贵族。
将凡兰蒂拯救了出来的是她那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爷爷。可惜的是,每次当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当她以为看到了自己幸福的未来时,沉重的打击就会毫不留情的加诸在她身上。
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爱她的人,又有两个永远的离开她了。
凡兰蒂感到精疲力尽。她振作精神,与诺梯埃说了会话,忙绿了一整天的姑娘就早早的休息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担心她的人还痴痴的等在他们平时约会的地方没有离开。
马西米兰一大早就听说了整个巴黎都在盛传的,维尔福府上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很早就来到了他买下的那一片荒地那里。这个地方与他恋人家的花园仅一墙之隔,哪里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就是两个青年人平时约会的地方。
这个青年顶着七月里毒辣的太阳,在一片荒地中等了整整一天,但是当月亮渐渐升起来、四周慢慢暗下去之后,他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女郎。在非洲从军的经历使得这个小伙子并不觉得这一天的等待有多么难受,他只是不断的担忧着凡兰蒂的状况。
摩莱尔并不算有钱,他可以算是衣食无忧,但是并没有闲钱去奢侈。他不像巴黎的其他年轻人,比如内政部长的秘书吕西安这样的人,垂涎着维尔福小姐继承的那大笔遗产;马西米兰在乎的只是凡兰蒂这个人,与她的那颗纯洁善良的心。
马西米兰明白,凡兰蒂有多么珍视那些重要的亲人们——他自己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但是凡兰蒂成长的地方实在算不上温暖。就因为马西米兰明白的知道侯爵夫妇对于凡兰蒂的重要性,他才更加担心自己柔弱的恋人。
维尔福府上的灯光也渐渐熄灭了,经过了一整天的忙碌,仆人们也疲惫的早早休息了。马西米兰看着不远处那栋慢慢安静下来的房子,以及阁楼上诺梯埃房间里亮着的灯,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决定悄悄地溜进去。他最起码要见一见那个老人,问问凡兰蒂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这个骑兵上尉安静而灵巧的很快攀上了铁门,轻易地翻了过去。他回忆着上一次凡兰蒂带他走过的路,将自己隐藏在房子的阴影中,静静地向厨房那扇门摸了过去。
但是还没等他转过墙角,两个慌乱却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马西米兰使劲捣着自己的嘴,心脏狂跳着害怕会惊呼出声来。他一字不漏的听到了那两个人——准确的说,是维尔福先生与家庭医生的对话;然而这短对话的内容太过惊悚,以至于这个小伙子见到诺梯埃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背脊上跗骨不去的寒意。
瘫痪的诺梯埃先生依然如平常那般敏锐,这个老人立刻以眼神询问着。
“爷爷,”马西米兰看着那位不能说话的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到了维尔福先生与阿夫里尼医生的谈话,医生说……圣米兰侯爵夫妇是被毒死的!”
这两个与凡兰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