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叹一声。我知道真相后的确愤怒,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可是冷静后想想,他们也有不得已之处。苦心经营数年,多少男儿前仆后继捐躯献国,好不容易得一大好机会可以出师有名,可能因为我吐一口血就喊停吗?
“后来呢?”
“我醒后,头几日还不能下床。好在品兰那小丫头天天来看我,给我说你的事。”
“品兰知道?”那鬼精的小丫头在我床边时可装得无辜得很呢。
“这孩子聪明。”萧暄笑着说,“只是听她说你发烧又不说话,我心急如焚。第二天就半夜潜进你屋子看你。你烧得神志不清,那么悲伤绝望,我几乎以为会就此失去你。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小华,修罗战场血雨腥风一路走过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发自内心的害怕是什么。”
萧暄说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歪着嘴笑。
我不自觉地也跟着笑,“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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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小别终重逢(4)
萧暄沉重地道:“当时我未死一事只有李将军、孙先生和子敬知情。赵贼多疑,行刺过后还多次派人前来打探虚实,确定我是否真死。别急!绝不是利用你,而是这次的探子有我们内部人,我们一直没能查出来,又不便大肆搜查打草惊蛇。”
我没想到这点,“内部奸细?”
萧暄点点头,“倒并不在我的周围。而且对方手段有限,并没有能打入核心。当然也绝对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那奸细有可能潜伏在你的周围。所以反复斟酌,决定暂时不告诉你。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反应那么激烈……”他的声音低下去。
“那现在查出来了吗?”我关心地问。
“已经有头绪了。只是那人……暂时不便告诉你。”
我也不恼。这种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想要活得快乐,就得活得单纯。和药罐子打交道可比和人打交道轻松多了。
我伸手轻捶了萧暄一下,“你害我那么惨,总得给个说法。”
萧暄抓住我那只手,低声诱惑般地说:“那你要我怎么赔罪,你只管说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大乐,立刻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出我的条件。
萧暄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这怎么行?我是一军之帅,不行不行!”
我讥讽,“不行就算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不想看到你。”说着转身要爬起来。
“你——”萧暄文的不行来武的,干脆一把拽住我,身子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下来,把我压在草地上。
我又气又笑打闹一阵未果,力气用尽,终于放弃,老老实实躺在他的身下,大义凛然道:“随你便了。得到我的身,得不到我的心。”
萧暄笑倒在我身上。
我的心底似一阵阵潮水一般涌动着欢喜,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将脸埋在我的脖子边。我们这样拥抱着,久久不语。沉重的身躯、规律的心跳、熟悉的气息,让我觉得很安心很舒适。大地已经回春,草地一片嫩绿,两匹马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着草。
气氛很浪漫,感情很融洽。不过,这是初春,地上很冷。我的气消了,心跳恢复了正常,开始觉得寒气逼人招架不住,于是挪动着身子想从萧暄的身下钻出来。
才动了两下,萧暄突然把手臂猛地一收,压低声音沙哑道:“别动!”
我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郎情妾意耳鬓厮磨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春风吹又生,某人类雄性生物顺应人类生理学起了反应,证据就是现在贴着大腿的滚烫的东西。
我是学医的,又是住过大学宿舍的现代女性(鄙人大学宿舍熄灯后的荤笑话绝对可以让男生都脸红啊),对这种事虽然吃惊但是不至于失色,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所以这个时候不害臊反而觉得好笑。
萧暄脸色发红,几分尴尬几分苦恼,我动了恻隐之心,提建议,“不如你在脑海里想一想你太外婆?”
萧暄被我彻底打败,浑身无力地倒在草地上。我却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捧腹大笑。
“你,你到底是什么变成的?”萧暄恢复了正常,气呼呼地抓我。
我躲来闪去,大笑,“我是天边一朵云,偶尔投影你心里。”
萧暄猛一发力把我拽过去抱住,“偶尔?偶尔?你还要去哪里?”
我忽然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由他抱着,轻声说:“哪里都不去了。”
萧暄默默无语,只是紧紧地拥抱着我的手一直在轻轻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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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爱情来临时(1)
月色很好,树丛里已经有夏虫在歌唱,夜晚温馨美好。萧暄的眼睛被酒气熏得格外明亮,带着明显的热度。我亦笑盈盈地看着他。
后来一次萧暄问我,他那时假若真的死了,我会怎么办?
我说你这问题很傻。哪里有那么多假如,好生生活着,皮痒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即使你真的死了,你还指望我给你殉情吗?
萧暄呆呆地看着我。
我哼道:“别做梦了!我是你什么人,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已经死透了,即使我也死了你照样不能活过来,那我的死有啥意义?河水会因此倒流,太阳会因此从西边升起?就算我能感天动地以死让你复活,我也不会那么做啦。咱俩彼此喜欢是不错,可交情还没好到以命换命。你死你的,我还有大把时间去开拓我的新生活,伤心一阵子,然后祝你投个好胎啦。所以你不用为这个白痴问题困惑了,有精力多研究一下战略部署图才是正事,王爷!”
我洋洋洒洒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兴致高涨,萧暄咬牙切齿偏头痛,“冷血女人!我怎么会想到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是啊,”我点头,“我也奇怪。王爷是不是太闲了?”
萧暄只好逃走看公文去。
燕军南下,三月克青州、舜州,四月过碧落江,克汪州、晁州、方官、由罗,占平兴山。势如破竹。初夏来临,萧暄的势力已经扩张至原来的四倍有余。
苦心经营十来年,赵党不得人心已久,再加上南部农民起义,这样的推进速度本在意料之中。太子被软禁,他身边一群年轻俊彦皆因变法一事在仕途上受到严重打压,被赵皇后下旨入狱掉脑袋者不在少数,侥幸逃脱的也都辞官而去。
东齐科举制度很不健全,选拔官员全凭自荐或上司推荐。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赵相这些年来提拔上来的官员无一不是只懂溜须拍马的小丑,所谓将军要不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愚忠者,要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子弟。以往的良臣勇将,早已在赵党把持政权的这十多年里渐渐被冲刷得七零八落。即使有仅存硕果,比如我亲爱的爹谢太傅,比如惜字如金的郁正勋,也是空有一个官职,并不掌握实权。
这样治军,纵是早年太祖马上立国创下的辉煌业绩延续下来的鬼狼之师,如今也散乱败落如同一盘散沙,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军中将士大多出身平民,对赵家所作所为也早已怨愤深积,又熟闻燕王治军有道,赏罚分明,更是打着匡乱扶正的名义,哪边更值得投靠便不在话下。所以燕军南下众多新闻里相当醒目的一条,就是两军对峙时敌军临阵倒戈,人数逾十万之多。
我是女子,按理是不能进军营的,可是好说歹说,萧暄终于同意在我身体好点之后让我去后方。我很快从军人女眷里挑选出心灵手巧年轻健康者组建了一支医疗小组,给予适当训练。又在有限的条件里建立了一套完整系统的抢救机制。然后带领着娘子军跟随大军抢救伤员。
第一次上战场时,恰是攻打舜州。守城老将赵长青算是赵皇后一个远房长辈,但不是玩弄权谋尸位素餐一族,而是一个铁骨铮铮,戎马倥偬一生的老将。赵老将军虽然不满自家堂侄儿把持政权胡作非为被贬在外,可是也无法放弃立场开门迎接萧暄由他借道。
没办法,只得一战。
这一战非常惨烈。姜是老的辣,舜州防御不比其他豆腐州城,可谓固若金汤,军士训练有素,技高胆大,老将军发号施令,底下莫敢不从。只是赵老将军一边上阵杀敌,一边泪流满面。
他不得不为之,虽然亦希望萧暄攻打过去把赵相拉下马来,但是老一辈将军的骨气让他连手下留情放人一马都做不到。我当时带着医疗小组在后方抢救伤员,到处是残缺的肢体,血流不住的伤口,痛苦的呻吟。有一个少年拉着我苦苦哀求我去救他兄长,我去了发现那年轻人早已经断了气。
战争还没结束,私下已经不知流了多少泪水,可是人前我还是得板起脸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动作敏捷地包扎缝合。我是领头人,我先崩溃了,手下那些第一次上战场见死人的姑娘们怎么办?
第四十一章·爱情来临时(2)
我那可怜的外科知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小到止血,大到缝肚子锯手脚,无一不通。一身血污,怎么洗都洗不去那股味道。晚上轮班休息照顾伤员,眼睛一闭上,白日里各种血腥场面纷至沓来,睡了比没睡还累。我到底太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萧暄攻下舜州费时十七天,最后是赵老将军重伤不能主持大局,他的长子挥泪下令打开城门。萧暄进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老将军,但迟了一步,只见到老人悬挂在房梁上的身影。
一代良将,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轰轰烈烈的一生,最后却是自尽,而不是死在战场上。老将军想必是死不瞑目的吧。萧暄率领众将士长跪致敬,又隆重地办了丧事。
那夜我去找他,他独自在屋里喝酒,情绪低落。
我坐在他的身边,什么也不说。他喝完了,我就给他斟上。
萧暄极有克制力,向来饮而不醉,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下了。
我轻声问:“还要吃点东西吗?”
萧暄忽然伸手把我搂进怀里抱住。我闻着他身上的酒香,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
他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