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段正清的话,果然好像清官一般。我点头:“既然大人肯秉公执法,再好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一是要知道诉主是何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二是要当场听证人所言(我倒想看看是谁那么有正义感,肯出庭作证)。”
当然,眼前这种情况,我也想拖得一时是一时,万一朱离他们发现了我失踪,也许会猜到我被人关进了监狱。何况宁漫是朱离的人,他们退一万步也不可能抓他,除非他死于前一轮劫匪之手,否则也定能够能给朱离他们通风报信。
此时,段正清似乎沉吟了一下:“夫人这两个条件都在合情合理当中,想听证人之言倒是不难,容本官前去找人安排。”
我淡淡道:“如此多谢大人。”
似乎我的平静让他有些惊怔,只听段正清又道:“至于夫人的第一个条件,本官原本是不想回答的,但既然夫人执意要问,我也不妨明说,诉主就是——静王世子朱离!”
我的心突突失跳了两拍,却忽然笑道:“段大人若不肯说便不说,又何苦诳我?”
“段某并没有诳夫人。”段正清也不动怒。
“世子何时所诉?”
“昨日。”
“我昏迷多久?”
“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就是二十个小时,那么他的昨天就是我与朱离同去静王府的时候。我冷笑:“昨天世子与我一直在一起……”
摇曳的烛火映着段正清明暗不定的脸:“世子是遣他的贴身管家赵阔前来诉求,赵管家执的是世子的亲笔信笺,本官及朝中所有大臣都认得世子的笔迹。”
昨天赵阔的确是有段时间不在王府,宁漫只说他有事,原来……竟是这件事!想不到大理寺的办事效率倒是很高,不出一两个时辰就已经出动拘捕我,而朱离的刚好不在现场,真的是皇上相诏,还是……计算精准的阴谋算计?
“段大人,你又何须跟她如此客气……像这种女人……”依稀听得那位公公不屑的低语。
“我既执掌大理寺,深沐皇恩,又岂可枉法徇私,何况朱白氏提出的条件本就合理……本官也是按律办事。”段正清大人义正辞严。
忽然有人快步而入,在段正清身边轻声说着什么,只听得那位公公似乎语带喜色:“如此甚好,哈哈,朱白氏,如今人证皆全,我倒要看你这张利嘴还能撑多久。”
“这位公公,我与你有何血海深仇,为何将我定了死罪你竟这般开心?还是公公真的只是纯粹为世子鸣不平?倒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的侠义心肠。可您……早干嘛去了?”
我想笑,想表现得平常和淡然,可是却觉得面部发僵,身体发冷,胸口更是钝钝的痛。我轻抚着左腕上的佛珠,它如此契合地贴着我的手腕,它如此亲近地贴着我的心跳,他把仅有的属于朱离的两样东西中的一样送给了我,他让我什么时候都不要丢下它,可为什么……在突然之间,他却丢下了我!
我不想在外人面前哭,于是我闭上眼:“多谢大人知无不言。那么请大人安排一下证人之事,让白晴心服口服吧。”
朱离,我曾答应过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怨你。如果你认为这是我应该承受的,如果这是你计谋中的一部分,那么我无怨无悔。
证人言
有人送来饭菜,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真不是存心想这样绝食而亡(说实话,我还真没有不食周粟那份气节),只是全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我抬着铐着锁链的手费尽的摸摸自己的头,不出意外,发烧了。估计体温应该在38。5度左右。
我一向体温偏低,每回过了38度,就会痛不欲生,不过这具身子的主人似乎比我曾经强壮些,但意识毕竟是我的,我还是觉得非常难受。
唉,刚才跟段正清提条件时,为什么没实际些地提下,好歹给我改善环境,给我找人治病啊。毕竟没定我罪之前,我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再说,就算死也给我一刀痛快的,这样一身狼狈,还没问斩之前就被疾病折磨得半死不活,太受罪了。
可是……当时被白晴折磨的朱离,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种感受?身体上的伤痛,心中的伤痛,无奈伤心绝望无助?所以他把曾经受过的苦与痛,一一施付于我身上!可他明明知道一切都不关我的事啊,又或者,他一直都不曾信任过我,又或者就算明知道我不是白晴,可那身心俱受的种种痛,他岂能轻易消除?
我不由苦笑,其实最好的一种想法是,他是身不由己,我是被人陷害——可我实在不敢再报这种奢望,因为希望越大,伤害越重。当然,我把事情往最坏处打算,却又何尝不希望一睁开眼,便是他紧紧抱着我,告诉我他来救我了?
可惜,还没等到这一瞬间,便有狱卒来领我见证人(不得不再次印证了,大理寺的办事效率果然比现代的高,又或者想致我于死地的人是如何迫不急待)。
我昏昏沉沉地跟在狱卒旁边,被带往问讯的地方。我腕间的铁链叮当做响,回荡在阴森黑暗的走廊里,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有人低低的抽泣和无助的呢喃,甚至偶有绝望的嘶喊。真真是对心理和精神产生严重的刺激,估计这段记忆终生都会是无法抹去的阴影,当然,对于我来说,终生还有多久,只怕不好说了。
拾阶而上,终于隐隐看见亲切的光亮。我脚下一个踉跄,却几乎跌倒。幸好身边的狱卒好心地扶了我一下,才没让我从台阶上滚下去。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却真心感激他。我不由轻声道谢,竟似吓到了他,待我站稳,忙松开了手。
很普通的一间屋子。我猜这并不是真正的审讯室,因为小说和电视剧里演的审讯都是在公堂之上,主审者很威严地坐在中间,猛拍惊堂木,大叫“将人犯带上来”,旁边手执刑杖的人就会很配合的拖着长长的声音喊什么“威—武—”。
而这里,只有段正清和一个面白无须内侍模样的人端坐中间,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坐于下首(估计是做笔录的书记员一类的),而他们的左侧,居然站着的,是——灵素!
我不由一呆!
我以为会是陈伯(据朱离说,陈伯砍了我一刀他并未重责于他,只是将他交由赵阔安排去了另一处静王名下的旧宅),我甚至以为会是青屏,毕竟是我和朱离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让人家小姑娘的芳心黯伤。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灵素。
如果她指控她家小姐“我”的话,她作为陪嫁丫头,又岂不是也择不干净,成了帮凶(而事实上,我也一直认定她是帮凶)。那她明知道如此,又何必……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却见灵素见了我,也是面色一白,直扑过来:“小姐……”
我未动,却听她哭道:“奴婢知道很对不起小姐,可是奴婢也是……身不由……”
话未说完,却听坐在上首的那位内侍冷笑:“何姑娘……请注意身份!”
原来灵素姓何,我才知道。他这是提醒灵素注意我的身份,还是注意她自己的证人身份,我不得而知,却见灵素终是顿住了步子,轻轻唤道:“夫人……”
我轻声一叹,却什么也没说。事到如今,无论是哪种理由哪种身份,我跟她已无话可说。不过我倒是明白了由灵素出面的真正含意。以前的白晴既是太后派来的人,灵素身为陪嫁丫头只怕也略知一二,而今日她肯出来作证,只怕既是得了太后的威胁也得了太后什么许诺,只是我却怀疑太后卸磨杀驴的本事比我高竿。
此时听得段正清沉声开口:“堂下何灵素姑娘,你可认得静王世子夫人朱白氏?”
“奴婢是世子夫人嫁到世子府时的陪嫁丫头,自然认得夫人。”灵素虽然面色苍白,但口齿清楚(人在主仆忠诚与自己的性命之间的取舍我无可厚非)。
“有人状告你家夫人虐待世子朱离,可有其事?”那位内侍大人迫不及待地开口相询,段正清似乎微皱了下眉,却也没有阻止。
“这……”灵素刚一犹豫,却听得那位内侍道:“有什么好犹豫的,照你之前的供词说便罢了。”
我笑道:“这案子是段大人审还是这位公公审?您要是这么着急,不如您直接替灵素说了吧。”
那位公公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幸好此时段正清开口:“既然世子夫人想听证人之词,何姑娘不妨把你跟本官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若有要补充的也无不可……”
“是。”灵素应了一声,略显心虚地看了我一眼才道,“奴婢是五个月前跟夫人嫁至世子府,当时世子刚刚坠马不久,依然昏迷不醒……”
“不必说了。”我开口打断她的话,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出灵素能说出什么,她既然以前是她家小姐的贴身丫头,只怕比青屏知道得更细更多,而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去回想朱离所受的种种之苦。
“哼。”又是那位内侍公公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人证在此,你这恶妇是不是……”
“对了,您急成这样,要不干脆连手印也帮我按了得了。”我扬了扬眉,估计这会儿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若真有三长两短,我又岂能让大家都如此好过,我见他还要开口,又道,“还有,您别一口一个‘恶妇’的叫,我这诰命夫人的封号是皇上太后亲封的,还没定罪前,这身份还在这儿摆着呢,好像在宫里遇见公公,公公还得给我行礼不是。”
如我所愿,他的脸变成猪肝色,但我却得意不起来,人之将死,其鸣要哀是不是才能得到更多的同情?可惜我这样强词夺理、惩口舌之快,分明是在找死!
段正清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看,闻言却向一旁师爷模样的人轻声道:“给世子夫人看座。”
我摆了摆手,心里对清官(起码他的模样和语气让我觉得他是清官)还是有几分敬畏的:“段大人不必客气,我不想听她的证词,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知道她会说些什么,这些时日市井间的传闻我也有所耳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