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哥费心了,还为颜儿安排得这般周到。”
“颜儿远来是客,教为兄怎敢怠慢?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殷无觅嘴角噙着笑意,余光扫了下站在车厢门边嚯嚯磨牙的杨不凡。“时候不早,该出发了,你便与凡儿同乘一车,路上也好有个伴儿说话解闷。”
杨不凡心里的熊熊小火苗被当头一瓢凉水浇熄了。哈!还以为是为她布置的,原来又是在讨好这位柳师妹,她只是沾了人家的光而已呀而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钻进了车厢霸占住最暖最舒适的那个位子,抱着膝盖对着暖炉里的炭火发呆。
车厢外的两人又不知寒暄了几句什么,一阵轻声笑语之后,柳姑娘掀开门帘,盈盈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道,“敢问杨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杨不凡身形未动,只抬了抬眼皮,“二十三。”
“啊——”她惊呼出声,忙抬起袖子掩口娇笑道,“抱歉,颜儿失礼了。只是没想到杨姑娘居然如此年纪还待字闺中,着实讶异,这才失了分寸。”
杨不凡横她一眼。切!装模作样,不就是想取笑她怎么这么老了还嫁不出去嘛!
“颜儿年方二九,理应叫你一声姐姐才是。”
显摆自己年轻咩?偏不叫你如意!“二十九岁?唔,也不小了,真没看出来。”
柳如颜脸上一阵青白,俏脸微变,“姐姐说笑了,二九乃是十八,颜儿今年才满一十八岁呢。”
杨不凡捕捉到她目光中的一丝鄙夷之意,知道她定是在蔑视自己浅薄。这位端庄娴静的柳大姑娘,果然只是表面的高贵文雅而已,略施小计给她点刺激,就现出原形来了。
“不知姐姐闲暇之余都做何消遣呢?颜儿的爹爹虽然是武林中人,对颜儿自幼的管教却从未懈怠,但凡是大家闺秀官宦千金所要学的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样样都要精通。如若姐姐不弃,他日到了逶迤剑庄,我们姐妹二人切磋一下如何?”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么……我们家从来不要求我学这些,所以,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恐怕没机会跟你切磋了,抱歉。”不能让这位大小姐如愿看到她输得很惨的样子,真是过意不去。
她脸上的鄙夷之色更深,却仍努力地维持着大方有礼的淑女风范,绞着手指,微开檀口,“听说杨姑娘一直住在殷大哥家里,不知你们是如何相识呢?”殷大哥自幼被洪老爷子管教极严,轻易不会让女子近身,更不会在家里使用丫鬟仆妇,此时身边却出现这个女人,着实奇怪。
“哦,我无家可归,他就在路上把我捡回来喽,平时使唤我做些家务,高兴了就扔几个零花钱给我。一来二去,大家就熟了嘛。”熟到两人现在晚上睡一个房间,还挤一张床盖一张被子,哼!说出来吓死她!
果然,殷大哥怎么可能会对如此一个粗鄙无礼才情匮乏的女子动情?分明就是遭了算计,被她利用了恻隐之心。柳如颜心头袭上一阵薄怒,桃腮失色,嘴角抽搐着不发一言,别过头去只管盯着门帘上的花纹发怔出神。
杨不凡见她神色有异,也不动声色地沉默了半晌。但她生来是率性爽直口无遮拦的人,在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里捱不了多久,若要开口又怕难免冷嘲热讽得罪了这位柳大姑娘,惹得殷无命罗罗嗦嗦地念叨,于是悄悄地借尿遁了。
****
另外一个平凡无奇的朴素马车里,殷无命正靠在软垫上翻阅着卷宗,突然余光瞥见车帘一动,凝眸抬眼看去,杨不凡正手脚并用地爬进车厢里来,边爬边大声地嚷嚷道,“小离,我要跟你换啦!你过去后面马车里去陪柳姑娘!”
苏离正跷着腿躺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话连忙拒绝得很干脆,“不要!那个姐姐说话装腔作势,无趣得很。”他苏离是没见过几个女人啦,不过这个柳姐姐,虽然长得漂亮,可看起来就是不顺眼,他才不要跟看不顺眼的女人呆在一起。
“那个车厢里有很多点心哦——有你最爱吃的芙蓉糕和绿豆酥……”
微闭的灵动大眼瞬时睁开,眼珠儿转了两转,“好吧,我去。”说着,一骨碌坐起身来,跳下马车。
闲杂人等退散,她快速向殷无命的方向爬动了两步,伸长了脖子看他手里的卷宗。“干吗?在马车上还要工作哇?要不要这么拼啊?”
“哼!”他斜眸睨了她一眼,喷出一声冷哼,“还不都是你惹来的?老爷子自从宣布四堂加入魔教之后,就撒手不管帮中事务了,所有的函报一律都往我这里送,美名其曰呈报教主定夺。你要过目吗,教主?嗯?”说着,把手里的卷宗往她面前一递,一副诚意十足地找她定夺的模样。
“唔,”她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殷……堂主,这些函报,本教主授权你先筛查一遍,琐碎小事无需报告,自己决定就好。本教主抓大放小,但凡本教主认定为大事的,你再来找我定夺吧。嘿嘿……”抬起手儿将他送到眼前的卷宗往回一推,顺势倒在他的腿上。先补个眠,教务大事什么的,等她睡醒再说好了。
殷无命无奈地看着抱着他的大腿酣睡的人,摇了摇头,微叹出一口气。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这个女人当初的一句戏言成真,既创立了魔教,又吸纳了这么多的教众,连叱咤江湖的铁血四堂都纳入麾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跟这个女人,怕是上天注定终究要分不开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他拉过一条被子盖在她身上,掖紧了被角使冷风不致灌进去,又将脚下的暖炉往近处挪了挪,直到她舒适地发出平静均匀的浅鼾。
****
待杨不凡醒来的时候,天已将近中午,殷无命吩咐马车停下休息,大家顺便吃些干粮。
对于自己私心地把苏离赶去跟不良某女共乘一车,她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有些愧疚的。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都难以忍受跟某女共处的尴尬,苏离所受的煎熬可见一斑。于是马车刚一停下她便匆匆忙忙地跳下来跑到后面对苏离小朋友表示深切的慰问。
只是还未等她跑到跟前,就见后面的马车上车帘一飘,苏离正带着心满意足地神色轻巧无比地从车上跃下。
“小……小离,你还好吧?”她讶然地看着他面色轻松惬意,丝毫没有受尽折磨之后的萎顿不堪。
“很好啊,这车上的点心确实很好吃。”他无限满足地拍了拍肚皮。
“柳姑娘她……”没做什么吧?
“她?我帮她睡着了,恐怕要晚上才能醒过来了。”
“你帮她睡着?你是说……”杨不凡倒抽了口冷气,不置信地捂住了嘴。
“谁让她老是打听你和殷大哥的事,而且还拐着弯儿地问个不停,听着怪烦的,我就把逍遥散往她脸上撒了点。”
呃……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子果然是招惹不得的……不是早跟他说过了嘛,魔教中人,以后用药用毒都要管制呀管制!呜呜呜,这下殷无命又要找她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不凡何时被扑到么……这是个有肉有爱有悬念的问题……
…
不想对柳如颜手下留情呀,怎么办?
55
55、荒唐的教科书 。。。
第二天,某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教主及她的爪牙成功地被发配到不起眼朴素小马车里面壁思过去了,而悲天悯人济世怀仁的春秋堂主殷无命则不得不牺牲些许男色去亲自陪伴受惊过度的柳大小姐,顺便防备魔教某个行事不知分寸的小鬼随地乱丢毒药、迷药、蒙汗药等管制药品。
杨不凡心怀不忿。哪有堂堂一教之主被自己的属下发落的?她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好好教教他这个目无尊长的家伙。不就是出了些力替她处理些看起来很繁琐的教务、堆起来厚度很惊人的函报咩?这样就居功自傲、妄自尊大、不把教主放在眼里了哟?!能跟她挤一床睡就有恃无恐啊?就算是奸*夫她也会决不手软地一并发落的!哼!
马车的门帘外,风景独好。明媚娇美的柳家少女正扶了她家师兄的手臂柳腰款摆地踏上马车,衫裙飘飘翩若惊鸿,回眸一笑妖娆国色。
美人美景,又给她凭添了几分闷堵。她冷冷地瞧着,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所谓江湖女儿什么的,不是号称比她这活蹦乱跳不会半分武功的家伙生命力更顽强战斗力更彪悍么?在这里假装什么弱不禁风啊!还有殷无命这厮,平时做人不知道多低调,现在却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地做出这么高姿态的出墙动作来,晚上霸占一个,白天勾搭一个,这么考验技术技巧的动作他做起来还真是驾轻就熟的很。碍眼!
手儿一挥,刚要放下车帘把这碍眼的一幕隔绝在车外,却听见车门外有人恭声道:“启禀教主,云月堂傅堂主昨夜让人快马送来一个包裹,要属下转交给您。”
她诧异地探出头去一看,车前站的正是他们昨夜留宿的聚贤楼掌柜。不由得愕了半晌,猛然间明白过来。怪道殷无命那厮每次都投宿聚贤楼,怪道这聚贤楼处处开花,分店遍布天下,原来这竟是春秋堂的窝点和消息集散地,有了这层便利,就可以建立起一个全国性的信息传输网络,而此网络的中枢部分,不消说自然就是那个京城的聚贤楼总店了。殷无命那厮,果然是有些手段的,手底下居然同时操控着京城排名第一和第二的两大酒楼。
向掌柜道了声谢,她忙伸手接过沉甸甸的蓝布包裹,心花怒放地捧在膝头,非常满意自己的识人善任之举。所谓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