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赴宴的人在园门处鱼贯而入,杨不凡举目望去,见大家齐齐穿着官服,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只得紧紧巴着澧王殿下这个唯一的熟人。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规矩,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有个照应。再说澧王这身份,谁也得卖个面子不是?她要说自己是魔教教主杨不凡估计没人认识,澧王爷谁人不识啊?跟着他准有肉吃。嗯!
刚要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眼梢无意中一抬,正对上六皇子大人的白眼。“杨不凡,”他看着她紧紧攀上他胳膊来的双手,咬牙低声道,“把手拿开!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她不情不愿地放开爪子,扁嘴道,“这不是怕走散么,人多又拥挤的……”皇帝老人家千里迢迢地颁了道圣旨给她,还以为对她额外恩宠,可以单独见见面呢,谁知道要像蚂蚁似地夹在人缝里进来啊?
“你以为是赶集庙会啊?这里乃天子眼前,皇城禁地,谁都不敢放肆,皆是规规矩矩地跟着内官进来,不会发生推搡失散之事。”他话音刚落,又见杨不凡蹙着秀眉,大睁着双眼迷茫地东张西望,不知何去何从的可怜惨相。想想这女子平日里不知多么乖张跋扈,自信飞扬,何时露出过这么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心里顿时一软,语气也和缓了些,“你便紧紧跟着本王就是,若不放心,就扯着本王的衣袖好了。”
说着右手衣袖轻摆,向她的方向送了送,杨不凡赶紧顺势扯住,面上冲他甜甜一笑。
安静了没有一刻,她又忍不住发问。“怎么这皇家御宴都不让客人带随从的呀?要不我也带上百来个帮众,上来充充场面壮壮声势,省得他们不知道我魔教教主是谁。”
“嗤!天子是谁都能见得么?闲杂人等怎能在圣上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再说,来参加御宴的人,又不是比的人多势众。”
“那比的是什么?”
“比的乃是爵位尊卑,圣宠威望。等一下你看座位的排列自然就知谁高谁低。”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举办宴会的广场上。两旁遍植花树,粉红雪白,交相辉映,开得绚烂无比。中间开阔地上,分两列摆开矮桌坐椅,一人一席,而正中高位褚黄旗飘扬,龙椅布置已毕。
杨不凡兴奋地拽拽他的衣袖,“王爷王爷!你坐哪个位置啊?”
澧王抬抬下巴,指向左首第一席。
“哇!那是好尊贵的位子对不对?那我呢我呢?”
“你坐我旁边。”
“果然我们魔教威名赫赫,所以我这教主也有这荣耀坐第二的位子是么,哈哈!”
正得意间,却突然被凉薄的声音打断,“哼,是我怕你不懂规矩失了分寸,惹出什么事端,才特意求父皇允你坐我旁边,凡事也好给你暗中指点一二。”
狂妄的笑声霎那间消弭于无形。自信心被打击到的她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靠山向座位上走去。在澧王旁边的位子坐下后,拿目光略略一测,发现这两个桌子之间将近半米多宽,而两个坐垫之间距离更阔,足足有将近一米半到两米。这么宽的距离连说个悄悄话都不能,难道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吃完一餐?不闷死才怪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杨不凡!你又做什么?!”澧王爷斜目看着她不合宜的举动,火气直往脑门上涌。这女人怎么没有一刻让人省心!
她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用力搬桌子。“咱俩做个同桌吧,一个人吃饭好闷的呀,边吃边聊才有意思嘛!我说……这桌子什么木头做的?怎么这么沉呀!搬都搬不动!哎——哟!”
“唉!”他长叹出一口气,摸了摸发胀的脑袋,挥挥手招来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来人,把杨教主的桌子抬过来和我的拼在一起。”
“是!”侍卫应声而动,片刻将桌子拼好。
杨不凡马上屁颠屁颠地搬着自己的坐垫紧紧挨着澧王坐下,好奇地东张西望,但凡有没见过的新鲜东西,俱都问个不停。眼珠儿眨巴眨巴地转了一圈,冷不丁地向前方一瞅,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只见她那好徒儿的老爹杜太师正坐在她对面,捻须含笑凝望着她。话说这杜太师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跟她是有过节的,她曾当面指责他教子无方,不晓得他是不是依然记恨在心,如今冤家聚首,真是尴尬万分。此刻他朝她笑得这么奔放,难道已经有了报复之计,要当场让她出丑?嗯,此位大叔不可不防。
正沉吟间,只听耳边传来澧王的嘱咐,“等会儿圣上进来之后,切记不可肆意妄为,不可直视天颜,凡事跟着我做便是。”
“……”她瞠大双目。连看一眼天子长什么样都不行?那她来有什么意义?千年难得觐见天子的机会自然要多亲近亲近握个手要个签名才不虚此行啊。
“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最好都给我收一收!”看她不住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怪念头。若再不消停,脑袋掉了任谁也保不住她。
正要反驳,忽听传令官一声高喊“圣上驾到!”场内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齐齐匍匐在地上。
杨不凡怔了一怔,突然感到澧王猛得拽她袖子,顿时明白过来,跟着也往地上趴跪下来。须臾,想必那皇上已经坐定,传令官一声“平身”,众人才山呼万岁起身坐下。杨不凡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身旁的澧王,见他直起身来,也便跟着坐起,心里倒是乖乖地记着他刚才的吩咐,垂眸谨言,一声不吭。
接着就听天子开始讲话,无非就是谈谈本日设宴的目的,表扬一下大家赈灾的功绩,畅想一下江山社稷美好的未来。皇上每讲上几句,下面的臣子等人便会齐声接上一句以作回应。杨不凡不知如何应对,只在众人高呼时便深深点下头去,嘴唇动上几动,仿佛在应和众人之声。其他人没注意到她的异状,倒是澧王殿下坐在她身边,身量又高出她许多,垂眸见她这般有趣的举动,暗自好笑,闷笑不止,又苦于无法作声,硬是差点憋出个内伤来。
不能讲话,不能抬头,听又没听出多大意思,杨不凡实在是无聊得要打盹了,皇上老人家讲的什么东西,她也听不进心里去。过不多时,正神思恍惚间,突然听到高位上一声呼喊,“魔教教主杨不凡何在?”
“嗯?”皇帝老头儿好像在叫她,她猛然醒过神来,不由得脱口而出,“什么事?”刚要抬头,又记起“不可直视天颜”的话,只好垂下头去。
三个字一脱口,场下诸人齐齐冒了一身冷汗。
好在皇帝老人家没怎么在意,温言道,“杨不凡,你一民间女子,有筹款赈灾之举,济世救民之心,朕心甚慰。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看朕能不能打赏你?”
杨不凡摸了摸有些酸疼的脖子,为难道,“小女子倒是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能不能让我有幸看看您老人家呢?”再这么低头下去,就算脑袋没掉,她的脖子也要废在当场了。
皇上呵呵一笑,“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故人,让你再看看也无妨,那你便抬起头来吧。”
“可不可以随便看啊?哦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要多随便,而是……随意,呃……想看就看,看个明白……”
“准了。”
杨不凡心下大乐,美滋滋地将头抬起,向上一看,不由神色大变,满腔讶异关不住,二字称呼出口来,“大叔?!”
这一声尖叫让身旁的澧王也不禁虎躯一震,开始担心她摇摇欲坠的脑袋还能在肩膀上扛多久。
倒是皇上最为淡定。“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嘿嘿,大叔怎么是您啊,原来您是微服私访特意跑去非凡楼捐扇子的呀。”怪道临行前殷无命非要把那把扇子塞到她袖子里,还以为这厮有什么怪癖让她大冷天扇扇子呢,原来他是早就认出这把是御扇,自己小心收着没敢卖,这次怕皇上问起,特意让她带来的。
“不知朕的那把扇子卖了多少银子啊?”
“明眼人一看便知您那是御扇,哪里敢卖呀!”只不过她就是那个瞎眼的就是了。“一直谨慎收着呢。”
“那就把那扇子赏了给你罢。”皇上笑道,“这些小物算不得什么赏赐,朕再封你魔教一个‘义教’之名,御笔题了做面金牌给你,可好?”
真金的嘛?杨不凡双目灿光一闪,“好呀好呀,谢皇上赏赐!”
皇帝转而又向众臣道,“这位杨姑娘小小年纪,女流之辈,虽然言语举止常常有些怪异,阔论之际却颇得几分道理,入耳入心。此番赈灾壮举,亦是难能可贵。朕犹记得十数年前江南大旱,有一告老归田的吏部大员将几千两饷银系数捐出救济灾民之时,朕还令人在他的家乡建了座牌坊以示彰表。现今魔教一举捐银两百万两,朕却只给个金牌,确是赏得轻了。不过,大灾之年,一切从简。为表朕与子民共度时艰之心,从即日起,宫内膳食用度开支减半,未到丰年,不得重开奢靡风气。”
底下又传来一片“皇上圣明”之声。
杨不凡私下里暗自称庆。牌坊什么的,都是死物,她也没那么在乎;倒是金牌么,还比较实在些。
顾盼之际,她又发现高位的龙椅上不只坐着皇上,他身边左右还有两位宫装妇人肃容端坐。其中一位皮肤白皙,眉目和杜太师有些相似,料想她便是杜太师的姐姐澧王的母后杜妃了,另一位估计该是皇后吧。
正在偷眼打量那两位尊贵的娘娘之时,却不由得发现那杜妃的目光也时不时地在她身上流连,现出若有所思似惊似喜的神色。
她悄悄向一旁伸过头去,凑在澧王耳边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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