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拱手施礼。
叶昔昭还礼。
随即,唐鸿笑看住她,道:“我是来向侯爷辞行的。”
叶昔昭问道:“大人要去往何处?”
“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叶昔昭不由对上他视线,多少疑问,只化成了两个字:“为何?”
“放下方得自在。”唐鸿笑的眼神多了一点点暖意,“只盼你日后仍如今时。”
“多谢。”叶昔昭沉吟之后,又补充道,“多谢你回京之后所做一切。”随即又是迟疑,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为何?
唐鸿笑却隐晦地答了:“你在,安好,足矣。”
叶昔昭为之一怔。
唐鸿笑拱手作别,悠然离去。
烈烈寒风卷着他衣袂,冬日苍凉映衬着他孤单远走的身影,却自有一番道骨仙风,在尘世,却已似方外人。
几年动荡起伏,几年曲折心路,是如何走过,他已不想对谁倾诉。
他已放下儿女情长,不争此生俗世聚散别离,泯灭所有牵绊不甘谋算。
与她别过,就此山长水阔,再无相逢时。
这日之后,叶昔昭再没见过唐鸿笑。
叶昔昭敛起思绪,转入书房。
虞绍衡正在品茶,看到她到了面前落座,又取过一个细瓷茶杯,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
“你烹的茶?”叶昔昭问道。
“对。尝尝怎样。”
叶昔昭小口小口地品着茶。茶香清冽,入口绵醇,她却没告诉他。
虞绍衡也不问,甚而不问她为何前来,他似是对什么事有所触动,有所感怀。
半晌,叶昔昭逸出一声叹息。
虞绍衡被惊动,凝眸看向她,“进宫遇到什么事了么?”
叶昔昭摇了摇头,笑,“我只是在担心,等你我再过几年,怕是就无话可说了。而我若是变得话多了,你岂不是要嫌弃我唠叨烦人。”
虞绍衡不由笑开来,“你当你是话多之人么?”
“总比你好些。”叶昔昭扯了扯嘴角,直言问起唐鸿笑,“他是来与你辞行的?”
“是。辞官的折子早就递上去了,皇上已同意。”虞绍衡端起茶盏,“这茶,便是代酒送他。”
叶昔昭释然一笑。
虞绍衡身形向后,倚着椅背,对她伸出手。
叶昔昭将手交到他手中,继而又转到他面前,俯身看着他,“怎么?”
“他如今已非往日,品行高洁。便是我,亦无从否认。”
“对,他……人很好,我感激。”这样的话,说来让她有些伤感。一场缘分,只换来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若是唐鸿笑听了,该是何感受?可她除了这一句,也说不出更多。
虞绍衡问道:“可有什么要叮嘱我的?”
叶昔昭想了想,“没有。你又不会伤害你认可的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叮嘱?”
“那就让他的路平顺一些。”
“随你。”叶昔昭觉得,在如今而言,虞绍衡要比她更了解唐鸿笑,多余的话不需说。
之后,她才提及进宫的事,复述了钟离烨一番话,末了才道:“皇上要你进宫,说有要事。”
虞绍衡神色很是复杂,之后点一点头,“午后我便去宫里。”
“见过皇上,也去与绍筠说说话。”叶昔昭是觉得,有些事,兄妹两个谈及更合适,她没必要在中间说什么。
“我会的。”
虞绍筠进到芙蓉苑。
钟离烨看到她,不无意外,“是来看我,还是有什么事?”
“来看看你。”虞绍筠缓缓吸进一口气,闻到了室内的酒香、药香,“这地方不好,你还是去我宫里住下吧?”
“为何?”
虞绍筠浅笑道:“去与我同住有益无害。起码无人能暗算你,有人陪你饮酒——如今你也不让女人进芙蓉苑了。”
“无人能暗算我?”钟离烨笑问,“你怎知我不曾怀疑是你命人下毒?”
“原来你曾疑心我?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虞绍筠解嘲一笑,“你好生歇息,按时服药。对了,千万要留心——我哪日想不开,说不定就会下剧毒谋害你。”
钟离烨笑意更浓,在她徐徐转身时到了她近前,握住了她的手,“逗你呢,竟听不出?”
虞绍筠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有闲心。”随即打量他气色,“看起来是好些了。”
“的确是。”钟离烨携着她的手落座,”你便是不来,我也要去找你呢,要交待些事情。”虞绍笼满带疑惑地看住他。交待些事一一先是要见她大哥,之后又要交待她……怎么她莫名觉得他是要交待身后事?
第133章 弃(2)
钟离烨笑问:“怎的不说话?你想到了什么?”
虞绍筠也就如实答了:“觉得你这话不吉利。”
“言重了。”钟离烨握着她的手向外走去;“我要见永平侯,是要他派一些人手给我。宫里的日子,我已厌倦至极;如此便不如去外面走走,看看锦绣河山。”
虞绍筠不由惊讶,“是真的?”
“我对你的确是常常食言;可微服出巡之事;却从来是说到做到。”很明显,这话题让钟离烨心情愉悦;此刻开起了玩笑,“不相信的话,你就细细回想一番。”
虞绍筠轻笑,“不需回想,这话的确属实。”
“此事不要声张,在我动身前,更不能让母后知晓。”
虞绍筠微一颔首,“这番话我只当没听过。”
“那就好。”钟离烨悠然看向远处,“已太久了,我们不曾携手漫步宫廷,今日可有兴致?”
“怎样都无所谓。”
钟离烨为她这样的反应苦笑。作为皇后,她的确是该如此,何时都处变不惊;而作为他的女人,就未免冷漠凉薄了些。可这也是预料中事,是他伤人在先的,是他从来没给过她足够的支撑、依赖的余地以及绝对的信任。
也许他此生都无法给她这些。
**
当晚,叶昔昭听说了钟离烨微服出巡的事,一时心绪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今细细想来,皇上在许多事情上,都是有意帮衬着虞绍筠。而皇上若是离开宫中,虞绍筠日后要面对的恐怕就是整个后宫。便是眼线再多,要防范的人却太多,能应付得了么?
虞绍衡看出她的担心,温声安抚道:“别担心。日后审时度势即可,太后与秦家姐妹若因皇上离宫放开手脚,我们也不需再顾忌什么。”
“倒也是这个理。”叶昔昭想到钟离烨,便陷入了挣扎,“没的跑出去做什么?可是……出去游走一段时日,想来也是好事,否则,总这样下去,也少不得会钻了牛角尖。”这样说着,心境就开朗了些,问道,“可曾说归期?”
“起码年节之后才回来。”虞绍衡漾出笑意,“说是要去拜访几位高僧——这一点,倒是与唐鸿笑不谋而合,区别只是佛家、道家。”
“那你说——”叶昔昭猜测道,“皇上有无可能出去找相助他的人?”话一出口便自行否定了,“他是要你的手下随行,必然不会如此。”
虞绍衡开玩笑,“即便是真有这打算,由着他便是。他要反自己,谁能阻拦?”
叶昔昭忍不住笑出声来。
翌日,天还未亮,沉星到了屏风外,恭声禀道:“侯爷、夫人,奴婢打探到了些消息:惠嫔近日曾命心腹离宫前去抓过几味草药,原本都不是鲜见之物,可是搭配在一起便是毒物,人长时服用,有性命之忧。”
叶昔昭与虞绍衡不由看向对方——钟离烨中毒之事,已有眉目,可是仅凭这些,还不具备说服力。
岂料,沉星又道:“萧大人得知奴婢动向后,昨夜索性寻了惠嫔直言相问。”
叶昔昭心生笑意。这种事也只有萧旬做得出,便是不能通过察言观色得出结论,也能敲山震虎,让秦家紧张起来,人一紧张就容易出错。
虞绍衡则吩咐道:“继续说。”
沉星继续道:“没想到的是,惠嫔竟满口承认,并且说……说如果侯爷想知道来龙去脉,便要见她一面。这话让萧大人有些为难,吩咐奴婢来告知侯爷。”
其实这件事是迟早能够查清楚的——已追寻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即可,不出几日就能有个定论。但是——叶昔昭在想的是,皇上不知哪日就要微服出巡,那么在他离宫之前,还是尽量将此事查清为好。捷径摆在面前,且说不定会有意外所得,为何不要反倒继续浪费人力物力与时间呢?
由此,叶昔昭建议虞绍衡:“不如你见一见惠嫔——有为难之处么?”
“难处倒是没有。”虞绍衡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那你就尽快安排下去。验证她言语真假,总要比一步步去查更省时省力。”叶昔昭说完,起身披衣下地,转去洗漱。有他安排,她就不需再为这件事浪费精力了。
**
同一时间,正宫。
极轻微的脚步声趋近时,虞绍筠便从梦中醒来。
她知道是钟离烨。除了他,谁也不能不经人通禀便入寝殿。
她没说话,只是隔着罗帐看着他趋近。
他没有穿平日里的明黄衣饰,一身暗沉玄黑锦袍。
他意态随意,在罗帐外顿了顿脚步,这才撩开帘帐,坐到床边。
虞绍筠疑惑地看着他。
钟离烨语声柔和:“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闲出来的病。虞绍筠扯了扯嘴角,腹诽着。见他并无离开的意思,又想着他就要离宫了,便带着些不情愿地往里挪了挪,“在这儿眠一眠吧?”
钟离烨一颔首,宽衣后在她身侧歇下。
虞绍筠和他拉开一点距离,阖了眼睑。过了些时候,感觉到他的手落在她面颊,指尖滑过她眉宇。
她微微蹙眉,抬了眼睑看他。
钟离烨侧身撑肘凝视着她,“过两日我就走了。”
虞绍筠稍稍意外,“这么快?”
钟离烨笑了笑,“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虞绍筠微微点头,“何时回来?”
钟离烨则是缓声反问:“若我不再回来,会想我么?”
“会经常想起你。”
“想与想起并不相同。”
虞绍筠轻轻地笑,“你还没离开,我怎知会不会想你?”
钟离烨语声有着几分诚挚,“我还没离开,就开始想你了。”
“……”虞绍筠沉默片刻,“你可以不走。”
“不走还是会恨你。”
“……”
钟离烨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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