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午后,虞绍筠没精打采地来了正房,进门先是问叶昔昭:“疼么?”
叶昔昭摇头,继续坐绣架前忙碌。
虞绍筠则懒洋洋倒大炕一侧,闭上眼睛,许久一动不动,似是睡了。
叶昔昭正要唤去拿条锦被过来,虞绍筠却轻声道:“这次是去找他了。”
他,指的是那名小厮。
“去年离京之前,娘命把他打得一条腿打断了,还撵回了祖籍。其实是总是缠着他一起喝酒,一起说说笑笑。但是他挨打的时候,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了他身上……”虞绍筠翻身背对着叶昔昭,“与大哥没什么话可说,二哥不爱说话,三哥总是看着大哥二哥脸色行事……没理,说起来是掌上明珠,可的日子其实特别闷。”
叶昔昭手中针线停了下来。
虞绍筠低低叹息,“娘这次真是小题大做了。去涿郡,只是给了他家一些银两,让他们搬去好一点的地方找个清闲的营生。他其实很聪明的,留侯府,日后会不会被大哥看重,谁都说不准。可是现……他家务农,偷偷去田里看过……觉得他被害苦了。心里难受,知道么?说不清到底错了哪儿,但是他是无辜的,这是一定的。他一条腿残着,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叶昔昭唏嘘不已。
虞绍筠语声愈发低了:“那次他被撵出府的时候,跑去出送他,一直哭一直哭。他却根本不怪,特别憨厚地笑着,一直说没事、没事,让日后听娘与大哥的话。他好端端地一个,突然变得那么惨,却不肯怪,反而一直安慰……”语毕,她抬起手,擦了擦脸。
叶昔昭到了虞绍筠身边,把一条帕子递给她。
“恨这个世道!男孩子与女孩子一起说说笑笑都会让如临大敌。娘对那件事处理的手段,也实是让不满,这也是写信敷衍的缘由,总觉得无话可说。现只是绕路去给一点补偿,她就又发这么大的火。”虞绍筠忽然转身看住叶昔昭,“大嫂,倒是与说说,做错了事,亏欠一个,不应该弥补他么?现呢,娘不知又要怎么发落他们一家。娘生气,可以用他找出气筒,可又找谁评理去?说娘是怎么想的?真是让百思不得其解。自幼就知道是侯府嫡女,怎么可能与一名小厮纠缠不清呢?难道与之间就不能有一点别的实实的情分么?”
叶昔昭理清楚来龙去脉,心里酸酸的,半晌才克制住情绪,柔声安慰道:“这些话,尽可以告诉太夫。太夫是明理,不会无动于衷。”
虞绍筠撇了撇嘴,不大相信的样子。
叶昔昭继续耐心宽慰:“有什么事就一言不发,全凭数落打骂怎么行呢?什么话还是要说出来。说到底,从没见过那小厮,听了都是唏嘘不已,太夫听了就更不会无动于衷。但是只字不提,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太夫当然会特别意一言一行。”
“说了有什么用,娘不定把他们一家怎么样了呢。”虞绍筠叹息摇头,“是不知道,娘真正心狠起来,太吓了。”
“说了的话,也许就能让他们一家获救;而不说的话,他们一家兴许此生都会暗无天日。”叶昔昭语声顿住,又想了想,“将这件事了了,不再与那小厮相见就是了。如此对他也是好事,他与来往,只会惹来一身麻烦。”
“明白,简直就是他的煞星。”
“那还愣着做什么?”叶昔昭催促道,“洗把脸,去见太夫。”
虞绍筠闻言坐起身来,却直打怵,“她上午还要用茶盏砸死呢。”
叶昔昭轻笑出声,“是啊,砸的是,倒霉的是。”
虞绍筠偏头看了看叶昔昭的颈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娘,说话那么大声,害得也没听到进门去。”
叶昔昭笑意更浓,“不说这些,陪去见太夫,好不好?”
“好啊。”虞绍筠松一口气,“有,娘总能压着点儿火气。与她说话,就一旁听着,看她还好不好意思打骂。”
☆、43。独家
姑嫂两个到了太夫房里,太夫对叶昔昭温和一笑;对虞绍筠却报以冷眼。
“娘;有话与您说。”虞绍筠说着话;扯住了叶昔昭的衣袖;“让大嫂也一旁听着;好么?”
太夫知道虞绍筠要说什么;也本就没隐瞒叶昔昭;闻言点头;之后却又斥道:“扯着大嫂做什么;她还会跑了不成?坐下说!”
叶昔昭暗自失笑;看得出;太夫今日看到虞绍筠就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落座之后;虞绍筠理了理思绪;把与叶昔昭说过的一番话复述了七七八八,有些太夫不爱听的,自然就只字不提。
太夫沉吟多时,问道:“安置了那一家,就能安分守己了?”
虞绍筠听出太夫口风有所松动,面上一喜,“自然。这次去涿郡,也没与他们见面,只是躲暗中看了看他们今时情形。”
太夫又看向叶昔昭,“这事怎么看?”
叶昔昭回道:“依儿媳看,这是绍筠的一块心病,她总觉得亏欠了那名小厮。若能略作弥补,她心结也就慢慢打开了。”
虞绍筠点头附和,“是啊。说到底,他若是对存了一点别的心思,都会觉得他是自食其果,症结于他没有。离家前什么性子娘也不是不知道,总是又骗又威胁地让他陪着打发时间。”
太夫叹息道:“也不要怪小题大做,觉得无足轻重之事,往往就是祸事源头。女儿家的名誉,容不得一丝污点,稍有差错,便会一生为嗤笑。尤其或大嫂这种名门女,很多时候是为家门活着,而不是为了自己。若是有了瑕疵,那就是整个侯门的耻辱。”
虞绍筠低头小声嘀咕:“们怎么就那么倒霉?欠了们多少?”
太夫沉了声:“再说一遍?!”
虞绍筠报以无辜的笑,“不。”
太夫忍不住蹙眉,“闲时多与大嫂二嫂说说话,也看看她们是如何为处事的。”
“娘只管放心,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大嫂房里,不信可以问问。”
太夫剜了虞绍筠一眼,“是缠着大嫂帮做绣活去了吧?那点儿鬼心思,谁看不出?”
“哪有。”虞绍筠心说倒是想,“大嫂忙忙碌碌的,哪里有时间帮。”
太夫也懒得和她较真,说回小厮之事,“那家,就遂了心愿,命给他们找个长长久久的营生——如那般,给银两不妥当,穷暴富反而会让忘乎所以。而也要说到做到,将这事淡忘,日后更不可再有类似行径。”
虞绍筠连连点头保证:“嗯,一定说到做到!”
“这件事有了着落,命管家及时告知于便是。”太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回去吧,别眼前晃,看着就烦!与大嫂说说话。”
虞绍筠做了个鬼脸,轻盈起身,离开时对叶昔昭一笑,无声道:“谢了。”
“昔昭,”太夫笑着拍拍身侧,“过来说话。”
叶昔昭笑着坐过去。
“手还疼不疼?”太夫今日是生平第一次动手打,却误伤了儿媳,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
“不疼了。”叶昔昭抬手让太夫看,“您看,不碍的。”
太夫却道:“绍衡窝了一肚子火气吧?”当时长子的神色别兴许没留意,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可真真是心疼得厉害。
“怎么会呢?侯爷没说什么。”
太夫便笑起来,“不外乎是碍于的情面,换个旁,怕是早就发火了。”随即拿过账册,“要问的,是不是绸缎庄进项之事?”
叶昔昭点头,“是啊。绸缎庄管事分明是每年都扣下了一些进项,比之总数,倒也不算什么。儿媳不解的是,没理会过他这行径。”
太夫笑眯眯地道:“刚上手,不懂这些也情理之中。”随即点拨道,“看账面就能知道,这间铺子的生意做得算是兴隆,一般怕是都没这个掌柜的那份能力。”
叶昔昭目光微闪,笑了,“儿媳明白了。就如有的踏实耿直,每年分毫不贪,却只能赚到一百两银子;而有的善于经营,每年能赚取二百两银子,那么他扣下十两八两的银子,也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正是如此。”太夫满意地笑起来,“明白这个理就好,多少不都是无利不起早么?一点油水都不给,别怎么会尽心竭力?自然,若是心不足,就要另当别论。”
叶昔昭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额,“儿媳以往对这些总是不肯上心,日后怕是少不得来烦太夫。”
太夫笑嗔道:“这叫什么话,不也是多少年才摸索出了经验?不时过来,只当是与闲话家常了。”
叶昔昭这才踏实下来,“太夫不嫌烦就好了。”
之后,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叶昔昭告辞回房。
虞绍筠乖巧地坐绣架前,神色专注。这样猛一看的话,还真有个文静的样子。再看绣活,针脚均匀工整,当真是用心学过的,她不肯承认这一点,不外乎是懒得动手。
叶昔昭坐到虞绍筠对面的绣架前,又打量几眼。粉色衫裙,秀眉明眸,唇色娇滟,皓腕纤细,眉心那颗美痣将容颜衬得妩媚,平添一丝风情。真是想不通,这样一个小美儿,怎么会生就顽劣的性子?动辄被训斥打骂,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能说是各有命了。
虞绍筠抬起头来,俏皮一笑,“好看么?”
叶昔昭坦然点头,“自然好看。”
虞绍筠煞有其事地感叹:“唉,可惜晚生了两年,否则也能与争一争第一美的头衔了。”
叶昔昭忍俊不禁,“闲无中生有罢了。”
“自然不介意,反正大哥眼里,怎么样都是最美的。”
“……”叶昔昭无言以对。
“对了,大哥回来之前,可要记得提醒早些走。上午他就一肚子火气,不是当着娘的面,早就打了。”虞绍筠说着话,揉了揉肩头,“涿郡给一鞭子的伤还没好呢。”
“什么?”叶昔昭惊讶不已。兄妹久别重逢,见面礼就是这个么?
虞绍筠沮丧地垂了眼睑,“千真万确,当时大哥也场呢。大哥有多混账,自己想吧。”
叶昔昭只是不懂,“侯爷为什么那么大火气?”
“也想知道啊,按说是不应该,却不敢问。”虞绍筠谈及虞绍衡就浑身不自,片刻后就坐不住了,“不行,现就回房。等那活阎王回来帮美言几句,好不好?”说着话不等叶昔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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