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儿,好好活着。”
一如她初见他的时候,漫天旖旎的桃瓣纷飞下,他所说的话。
“哥,我跳得好不好看?”
“好看。”
“哥,我是不是很漂亮?”
“天下无双。”他浅笑盈盈,“夭儿,若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这辈子都不会。”
“夭儿,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风吹来,漫天的桃花潋滟旖旎,摇曳生姿。那一抹纯净的白色,在姹紫嫣红里明媚耀眼,流光异彩。浓郁的栀子花芳香流连,馥郁宜人。
他依旧是温柔的笑,身边,飞舞着妖艳的曼珠沙华。当一切归于平静,无数纷飞的花瓣垂垂落地,面前,却只剩下她孤单的背影和寂寂月光。
她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除了那个名字,她发现对于哥哥,她竟一无所知。
那日之后,初染又住回了倾雪园,有时候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天未全暗,初染已懒懒地窝在藤椅上睡着了。朦胧里,有刀剑的交接声,乒乒乓乓。
乱:喧嚣的乱,嘈杂的乱,混沌的乱,心惊的乱;
红:触目的红,凌乱的红,可怕的红,妖艳的红。
那些人,杀得早失了理智,剑,举起,又重重跌落。
然后,一个满是血污的男人抬起头来,手还牢牢地握在胸口的短刀上,诡异地看着她笑,嘴里轻轻吐着那三个字:姬苍玄!
啊?!
初染惊得蓦的睁开眼睛,身边,是苍玄焦急的脸。
“又做噩梦了?”这些天,她老是做梦,每次醒来都是汗涔涔的。
“我不是个好人,是不是?”许久,初染才出了声,面容很是惨淡。那日的血腥,还是那么真实地在她眼前流连。那一张邪佞而绝望的笑脸也总在她的梦里几经展转,一闭眼,她就想起她满身的血污,还有那柄张皇锋利的短刀。她只是觉得恶心,觉得脏。脏?!回味着这个字眼,初染又突然笑了起来,可怜她笑人家脏,难道她自己又干净么?这些年,有多少人因她的一句话死无葬身。那一身的白色,是多么刺眼和讽刺。
“哥哥他定是讨厌这样的我了,所以才躲着不理我吧。。。。。。”
“你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真的。”苍玄的眸子认真无比。人人都说她狠,但是他们不知道,她也有懦弱,有害怕。每次的血腥面前,她总是选择转身。多少次,她是从噩梦里惊醒,然后满是颤抖地窝在他怀里。
这样的女子,不该在江湖的。
更甚,她为了他,亲手杀了人。
“哈哈哈,想不到风烬名闻天下,也不过是一个痨病鬼,我这一去,可就先在黄泉等着你了。”
“你有什么资格做这泠月之主?!你不过总是依靠别人才走到今天,没有了姬苍玄,你什么都不是!”
他们的话像针一样扎进初染心里,盘桓萦绕,挥之不去。是的,三年来,她不过是站在苍玄背后佯装坚强,累了,倦了,有那么一个厚实的肩膀让她倚靠。世故、冷漠、麻木,她都学到了,但是要她一个人面对所有,她还是会怯场,会懦弱,会害怕。她终究只是她,不是风烬,不是她的哥哥。
风烬,江湖的御宇者,却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有谁会想到,他是这样地优雅俊朗,不像个武人,倒更像一个文人骚客,翩翩公子。
修长如玉的手,除了握剑处的厚茧,简直干净地近乎完美。
但是,为了一个叫“桃夭”的女人,他却让那双手沾了血腥。。。。。。
抬头看去,“旋绮”的花骨朵已经含苞,在微风里生意盎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哥哥哥哥,讲故事给我听好不好?”小初染拉着风烬不放,神情里很是执拗,“那个水神到底认没认出他来呀,你老是耍赖皮,净讲半调子。”
“那你说呢?”风烬笑而不答。
“要我说,肯定是认出来了呗,人家都跟了她一千年了,若是我,我一定会牢牢记着那张脸,死也不忘记。”
“然后呢?”
“然后?然后自然是两个人在一起了嘛,哥哥真笨。”
苍茫的暮色,有一分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端详着面前的睡颜,冰凉冰凉的手触在她细腻的脸上,唇边,有着浅笑:
夭儿,想听水神的故事吗?——
[第二卷 逝水:前缘(风烬篇)]
三千年前的洛水河畔,是我初见她的日子。
我记得,那日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风雨。风暴过后,那片桃林的一切几乎成了荒冢。枝,狠狠地被折断,落花满目、残叶萧瑟。那时候的我,只是一瓣具有灵性的桃花。我无力地攀附着树干,努力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然后,我遇到了她,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洛水的神。
她微微皱了皱眉,突然她咬破了手指,血,渗进了我的骨髓,沁入了我的心,一阵冰凉让我重新有了生的力量。
那一次,她救了我的命。
所以,我潜心修炼千年,只为了像她一样,成为神。
后来,我圆了我的梦想,如愿幻化成人形。
我在原来的地方又种上了满目桃花,或红或白,叠叠翠翠,这里的桃花,无论何种节气,都是潋滟旖旎,曼妙风华。
第二次见她,我在花间吹萧,突然,丛中传来轻盈的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清澈狡黠的笑容,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美的桃花,好美的萧声,好美的少年。
说罢,我们俩都笑了。我再一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果真是冷傲出尘、瑰姿艳逸。
“我叫泠月,你可以叫我泠儿。”
“我叫烬,风烬。”
我们就这样认识,她喜欢我种的桃花,喜欢我的萧声,而我,喜欢看她跳舞,喜欢看她微笑的样子。日子,简单如水。我们是朋友,亦是知己。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与世无争,宁静淡然。因为我们神,所以不会老,可以拥有永恒。
可是有一天,她却告诉我:“烬,我要走了。”
“去哪里?”
“天涯海角。”
“为什么?”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的是甜美的微笑,“也许,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便是命中注定。”
“他是魔。”
“我知道。”
“不在乎?”
“不在乎!”
她是那么笃定地告诉我答案,她说:烬,你也要幸福。
幸福,多美好的字眼,但是,要得到,太难。但我终究还是点了头。
临别的时候,我用朱砂在她脸上勾勒出一朵绽放的桃。朱砂里,混了一种叫做“忆魂”的草。它长在祁山之颠,极其鲜有,传闻,以忆魂为引,那么他便会永远记住那点砂之人,即使,沧海桑田。
然后她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园中的桃花依旧绚烂,每年都繁华似锦,瑰丽如虹,只是独独少了一张俏颜,一分清歌。我忽然觉得寂寞了。
原来,神也是会寂寞的。
我又一次见到她,已是几百年的光阴。她还是这般不变的绝世之容,但是那身子却像断了线的纸鹞,苍白无力地垂在地上。
斩魂刀刺穿了她的身体,红色,如大团大团妖艳的罂栗悲凄地绽放。
因为,她爱上了妖。
神妖相恋,天庭震怒。
所以,她必须遭受永世的轮回,痛苦一生。
我眼睁睁看着她如破败的枯叶飘落,看到那张再没了血色的容颜,苍白却无悔。
到那一刻,你还是不悔,泠儿。。。。。。
然后,我看到了你深爱的男人,看到了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我突然很想笑,想大笑!
后来,那个叫荒焰的魔大笑三声,也挥刀自刎,死在了她的身边。
荒焰,那个最冷酷无情的魔君,此刻的眼神里,是安然。
他们的手,最后是牢牢牵在一起的,也许是阳光明媚,我的眼睛竟生疼生疼。
他们终是入了轮回,而我,依旧是那花中仙,洒脱人。
可是心却渐渐空了,有时候看着满园桃花,也会怔忪许久。
“你想要做人,为什么?”暗河边,魅魇低沉诡异的笑容缓缓扩大。
“不为什么。”
“再过五百年,你就是上仙。”
“我知道。”
“就因为那一滴血?”魅魇道,“我可以帮你,但是——”
“但是什么?”我问他。我知道他并非善类,和他做交易,必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每一世,你都只有二十五年的生命。你可想清楚了,是要做高高在上的神,还是接受永世轮回,去做那卑微无能的人。”
“我不后悔。”这一次,我答得决绝。
“她永远也不会记得你。”
“我不在乎。”
于是,我毅然绝然放弃了所有,带着前世的记忆,找寻着那脸上有一朵桃花的女子。
然后,我看到了她,不会错的,那年她离开,我亲手为她点的桃花印。
我笑着走过去,拥起她:还记得我吗?
每次,她都摇头。
每世,她都迷惘。
这一世,是第二十世。
我找到她的那年,她三岁。
她瑟缩在墙边,神情里满是戒备,可惟独看到我的时候,她卸下了心房。
我问她:还记得我吗?
她黑亮的双眸不明所以。
我抚抚她的头:风烬,我叫风烬,是你的哥哥,下次,可不许忘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下了头,然后,笑靥如花:哥哥。她这样叫我。
我知道她的寂寞和痛苦,知道在无数个夜里,她倔强地撑着,让那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