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水芙蓉声音不大,却是一语中的,使得毓缡听来很是刺耳。
“城主总说没有护着她,可是若没有护她,何以三番四次手下留情?!”水芙蓉笑得有些嘲讽,“城主说神佛梦境不可信,那我倒要问问,栖凤居和栖凤湖,又是为谁而筑?!”
当年凤城初建不久,毓缡便派人在城郊兴土木,并且在离宫修栖凤居,里面的摆设家具,大到一桌一椅,小到茶具笔墨,都是他亲手所置,更甚,他躬耕于园,年年栽桃十余株。
他从不让任何人进那个地方,违者格杀,只水芙蓉是例外。
那时她还不大,因为好奇便偷偷走了进去。里面说特别不特别,也就是楼阁庭院,没有任何珍奇之物,相比其它,或许还略为简单,可就偏偏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她觉得心喜不已。
可才进屋子,她便后悔了,没想到毓缡正在里面。那时候的他,正在凝神看着墙上的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女子,一个很漂亮的女子。毓缡见到她,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当时她很怕,虽来不久,可栖凤居的禁令她还是知道的。想跑,可双腿却不住地打颤,浑身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只能惊恐地睁着眼睛看他向她走近。
毓缡扣在她颈上的手缓缓收紧,她顿时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个感觉像极了当年她落水的时候。可是后来,在她以为就这样结束的时候,他却松了手。他没有杀她,只冷冷地抛下一句:“下不为例!”
于是,她成了唯一从栖凤居活着出来的人。至于原因,她不知道。
“芙蓉,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忍下心头烦躁,毓缡脸色铁青。的确,芙蓉说的都对,这些天来,他竟然一次一次为那个不相干的女子破了例,甚至昨天,还以血救她。为什么呢,为什么看到她痛,他十几年垒起的城墙却轰然倒塌。梦里的人,是那么清晰和真实,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真的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城主,芙蓉只是不想有一天,你变得和苍一样!”水芙蓉不依不挠,自从遇见她,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八岁那年,我本该死了,是城主把我救回来的,那时候我很胆小,什么都怕,我哭着求你带我走,可是你却不理我。”思及此,水芙蓉不禁笑了出来,“后来你丢给我一把刀,指着旁边快死的人对我说:杀了他,我就带你走,因为我不养无用之人。我一时就傻了,半天都没有动。可就在你要转身的时候,我跑过去握住了那把刀,然后朝那人身上猛得扎了进去,我不晓得自己究竟扎了多少下,只知道若是我不动手,你就会丢下我了,没有吃的穿的,然后我就只有等死。”
水芙蓉“霍”地抬头,对上毓缡的眼睛:“而我不想死,真的不想。”
毓缡在一边静静地听,没有说话。若不是她说起,那日之事,他怕是已经要忘记了。善良?他以为这个词从来都不属于他的,可偏偏那日在相思河边,看到渐渐下沉的她,他心中动容。
相思河,若不是相思河,他是决计不会救她的。
他要她杀人,不过是一个摆脱她的借口罢了,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刚才还柔弱地哭泣的女子真的动了手。后来,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两眼空洞地看着前边某处,匕首还牢牢地握在手里,衣服上全是血。
“因为她,苍玄和风烬两个男人都变了。这么多年来,城主苦心经营,为的是什么?!人人都说城主冷酷无情,可是城主的痛,芙蓉是知道的。家国天下我不懂,可我知道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是愿意跟着城主的。芙蓉不想城主因为她,钝了剑,软了心。”
“你——”毓缡本想说什么,后来还是作罢,看了她一眼,缓步离去。
“不会有这样的事,你放心。”
凉风拂过,那案上的纸晃晃悠悠落到地上,一如既往的水墨,只是上面,却是一个衣袂飞扬的女子,满园落英,素妆宜人,那脸上绽放的桃花,曼妙旖旎,淡淡的粉色,在她眼里,却是泣血一般的红。
这画,和当年她在栖凤居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曾经模糊不清的容颜,今日却换成了那风家的女子。
为什么,他还是要画呢。。。。。。梦不是假的吗?为什么还要信?
“月映竹成千个字”,因这满园的竹,才得了“个园”之名。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愿别人进来,也不想自己出去。所以,“个园”真正成了“个园”。
“城主”,她是这样在叫着她的夫君,然后,一次次看着他走出她的视线。
毓缡,你说你不会心软,可这话你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
最近在挑战自己的极限。。。。。。怎一累字了得。。。。。。牺牲中午睡觉时间;写了些过来。。。。
[第三卷 凤舞:笑倾(三)]
“听说你要见我?”毓缡落座看着眼前人,淡淡开口。
紫笙端过茶来,随后便退了出去。夕阳余辉灿然,在地上勾勒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初染一下子有些语塞。自慕容流风来后,她也想了许多,要出离宫,必须得先出这沁水居,而沁水居如何出得,又得松去毓缡的戒心才行,一环扣一环。毓缡素来谨慎,要在他手中做文章,怕是不容易。美人计,现在想想还真是馊主意,要毓缡喜欢她,也许做梦都不现实吧。
可是苍南行一事,她既知道了,又实在无法置之不理。思来想去,她等不了。原以为他会把她晾着不理,又或者是让她等上几日,可没想到,才几个时辰他就出现了,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又没话了?”瞧着初染凝神深思的样子,毓缡忽然觉得有趣,以往冷冰冰的她换了这副模样,竟平添几分娇憨,而且似乎完全把他在面前的事给忽略了。
注意到毓缡打量的目光,初染有些不自在起来,忙敛了思绪,口中带嗔:“你,你看什么?!”
对于初染的答非所问,毓缡扬了扬唇,戏谑道:“你不是有话要说么,怎么现在反倒哑巴了?”
“我昨天。。。。。。”对于这头一句,初染多少有些勉强,那梗在喉咙里的“谢谢”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以往即便十五过了,她的身体也还是不大好的,可今日,她却丝毫不觉异样。道义上讲,她的确是欠了他一次,可偏偏骄傲又让她低不下这个头,真说了,他也未必稀罕。
“若是‘谢’字,就免了。”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毓缡接下了话茬。
不喜欢他看穿一切的眼神,初染不由撇了撇嘴:“谁说我要谢你来着,我干嘛要谢你。”似乎还不满意,她又小声嘟哝道:“又不是没有你我就活不了了,你的血是宝贝吗?我可没求你救我,所以不欠你什么。”
听见她的絮絮叨叨,尤其是后面,虽有些模糊,可他还是知晓大概的。“我有说什么吗?”毓缡的口气透着几分无奈,微微蹙眉,“你似乎有些不讲理。”
“我哪有不讲理,明明是你始作俑者。”初染不肯服软,可话却是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始作俑者”四字几乎轻不可闻。
“照你所说,你的病还是我的错了?”毓缡哑然失笑。对于昨晚之事,他也有仔细想过,怎就单单他能救她,有果必有因,可究竟是什么,他依旧毫无头绪。而这眼前女子明知自己理屈,却还是嘴硬,此情此景又让他看到了她昔日的那身桀骜,只是今日有些不同罢了。
“那可不一定。”初染粲然,眉眼弯弯,“说不定城主就是上辈子欠了我的,然后这辈子来还呢。”
闻言,毓缡却是一阵恍惚。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
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你用全部的血来偿我!
梦里妖娆的血色,忽然蔓延开来。
见他一脸沉郁,初染心中不免讶异,不过一句玩笑,怎么他倒不说话了。看样子,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应该是他很头痛的麻烦事吧,因为他这个表情一直持续了好些时候。但,这些似乎都与她无关,他想的什么她才懒的猜,而且也猜不到。
思忖半晌,毓缡忽然轻声道:“你,听没听过‘桃夭’?”
这回是初染楞了,她记得,他第一次在地牢看到她,也是这般迷惘和惊讶的神色,那时候,他口中也喃喃着“桃夭”二字,冷漠的面庞,头一回有了些许温暖。
“城主说的‘桃夭’,可是《诗经》里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初染试探道,“真不知,城主原来也是风雅之人。”
对于她的回答,毓缡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失望,曾经他问芙蓉,芙蓉也是这样说的。
“怎么,我说的可有什么不对?”初染又问,眼睛牢牢地看着毓缡,他是知道些什么?紫笙说过,他喜欢桃花,莫非也与桃夭有关?桃夭是她的名,若他不是在叫她,那他是在叫谁?
“没有。”毓缡的神色又恢复了淡然,“你并没有说错。”
“我没有说错,可是我也没说对,是不是?”初染又试探着追问,见毓缡似有默认之意,她便更坚定了心中所想。“我听说栖凤居里的桃花长年不败?”
“听说,你是听谁说?”虽是问句,可毓缡说来却无一点疑问的语气,反倒多了几分冷漠,“你想知道什么直说就是,拐弯抹角不是你的性子。”
被他一语道破,初染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掩饰过去。瞥了毓缡一眼,她故意缓缓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也有满园的桃花,而且四季常红,与城主所种,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才好奇问问,不知道这花是怎么种的?。”
“哦?”毓缡挑眉,看不出来是信还是不信,顿了顿,他忽然问:“喜欢桃花吗?”
“桃花多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