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初染应声点了点头,忽而又转过身来,面带歉意:“我今日,是任性了。。。。。。抱歉。”大约觉得有些冷,她缓缓抱膝蜷起身,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河中忽明忽暗的灯火,又兀自说起来:“我也不晓得今天为什么这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任性了,明知道你是为我好,却还冲你凶。。。。。。以前我总想,若能有人陪着一起看星星,也是件快乐的事情。。。。。。镇上我认识一个傻丫头,她每天都会笑,可开心可开心了。有人欺负她、笑话她,她也乐呵呵的。其实这样有什么不好,没有心烦的事,不用算计来算计去,也不会做噩梦。。。。。。”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做呢。。。。。。”毓缡不知道是喟叹还是可惜,“江湖这种地方,会弄脏了你。。。。。。”
脏?!
呵,是脏。
可一个用“脏”来形容江湖的人,却偏偏最为执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半晌,初染才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看到毓缡不可置否地扬了扬眉,顺手取下发间紫色珠钗,有意无意地拨弄起烛火间渐长的芯来,“这个选择,我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哥哥,从今天起,夭儿就是坏人了。
哥哥,以前总是你护着我,现在,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三年前,她对着两生崖火红火红的彼岸花,笑得粲然。
“你不能想象,若没有那个叫做风烬的人,就不会有我风初染。”似乎在怀念着什么,她的目光变得很遥远很柔和,一片泛着银光的水域,顿时流转了无数的时光,春日纷纷扰扰的杏花烟雨,杨柳清风,那白衣少年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全部。。。。。。你知道么,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看见了神。。。。。。”
“可这个世上,是没有神的。”毓缡笑着提醒,尔后指了指灯中那张白纸,“不早了,这灯,还是早些放吧。——你有何心愿,可以写在这儿。”
闻言,初染这才注意到那灯中空处卷起的一张空白纸条,她拿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用两指夹着放在了火苗里,不一会儿工夫,那纸就蜷成了焦黑色的薄屑,缓缓零落开来。面对毓缡的讶异,她无所谓地笑了一笑:“我没有心愿。。。。。。”
“我以为你会有。”他的口气很是肯定,目光炯炯。
“有或没有,并无差别。”初染淡然笑开,轻咳几声,她支着身子站起来,看到毓缡空荡荡的手,于是随口问道:“怎么不多要一个?”
“用不着。”他的表情有些冷漠,“我不信这些。——对岸有石阶,你自己过去吧。”
“你不去么?”初染很是奇怪,她知道那放灯的地方,离这里虽然不远,却也是有些距离,并且河沿屈曲,又近烟花之地,短短一水之隔,这里安静,那里还灯影彷徨,往来甚繁。若,若是有心,不是没有机会。“你,不怕我跑吗?”
“你会吗?”毓缡不答反问。
“我说‘会’如何,说‘不会’又如何?——难道你会信我说的话么?”她从不这样认为,尤其,对象是他。
听出初染的话中刺,毓缡没有回答,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复而坐回原地,取过别在腰间的箫,很是爱惜地磨挲起来:“你可知道为何我没有动明汐城?”
“为什么?”其实初染已隐约猜到了一些,可思绪像是控制不住似的,仍旧不由自主地问了这么一句。驻兵三日已是反常,而他对明汐的熟捻和态度又不得不让人心生疑窦。
“箫上的‘毓’字你看见了吧?——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呵,晚晴晚晴,虽是绝美,却终太短暂。”毓缡顿了一顿,那指着相思河的手竟微微颤抖,对着初染的眼睛,他一字一字说道,“我娘,她叫毓晚晴。二十一年前的今天,死在了这里。”
初染怔住。
毓?!原来,他是随了母亲的姓。
“上元是个好日子,我不想你沾了晦气。”毓缡疲惫地挥了挥手,“半个时辰,我在这里等你。”
依旧是肃穆的黑色;可面前男人的背影,渐渐爬满了一种叫做“寂寞”的藤蔓。
“我会回来的。”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初染转身。
昨天外出忙活去了;没来得及传
[第四卷 蒹葭:残影(二)]
“城主,要我跟着么?”见她走远,那隐在暗处的青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毓缡背后,低声请示。听说这个女子,是从泠月带回来的,既是如此重要的人质,自然不能有一丝纰漏。
“算了。”等了不少时候,面前静坐的男人才冲他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了那么两个字。尽管瞧不见主子此刻的神色,可他总觉得周围有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在缓缓地氤氲开来。“由她去吧,青玉。。。。。。”
“是——”虽然疑惑,他还是点了头。
这个叫做毓缡的男人,从来都是他们的信仰,只消站在那里,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便足以使全军士气振奋,勇往无前。起兵的缘由他们不知,但心中的坚持却始终如一:他一定会给他们带来胜利。
跟在毓缡身边仅三年,他对城中事务并不熟捻,可也恰恰是如此,他比任何人都要靠得近,看的分明,包括水芙蓉,还有后来出现的苍玄。他是毓缡的影子,所以鲜少有人知道他霍青玉的存在。护卫?其实以他的武功,是并不需要护卫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毓缡偏偏选中了他,在看到他的第一眼。
出征那日,毓缡把她拉上马背的时候,他是震惊的。究竟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这个一向冷淡甚至于冷漠的城主一次又一次违背初衷?!
凉风月影,一前一后两个男人,均静默不语。
“缡儿,这是娘新给你裁的,看看喜不喜欢?”
“缡儿,娘会为你请最好的师傅,教你诗文,授你武艺。缡儿,你千万要争气。”
“哎呀,你看你看,那个脏女人的儿子来啦。——哼,跟他娘一样贱。”
“喂喂,你娘是个婊子你知不知道,是个婊子!”
婊子?
婊子?!
“城主——,城主你怎么了?”直到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叫唤和身体被轻轻晃动的感知,陷入沉思的毓缡才陡然转醒,里衣已被虚汗浸地透凉透凉。揉了揉微微晕眩的额头,他疲惫地支着手问:“什么事?”
“呃。。。。。。”青玉迟疑了一下,照实禀道,“已经半个时辰了。”
“都半个时辰了。。。。。。这么快啊。。。。。。”毓缡像是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怔怔地盯着水中摇晃的烛影,似笑非笑,面色黯然,看起来很是疲惫。
青玉见他如此,于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正当他焦虑之时,却听得毓缡说了一句:“再等等看,或许是耽搁了。”
她说,她会回来的。
“但也有可能。。。。。。”青玉探询地看向毓缡,没有再继续,因为后头的话,想必他俩都心知肚明。
毓缡不语,阖眼养神片刻,倏的起身侧向而立,目光灼灼,又是那原来飒爽模样。
对岸的坊中笑影,灯火阑珊已渐渐萧然,远处蜿蜒的的河堤在深重的暮色里不甚分明。又是一刻钟过去,可他等待的女子依旧没有出现。
“城主还在等么?”一个略显讥诮的女音缓缓而来,峨眉轻挑,红唇微抿,“我看过了,那边根本就没有人,没有!”最后那两个字,水芙蓉特意加重了语气,对着毓缡的眸子一动不动。她走过去为他系上披风,轻笑着摇头,“别傻了,她在骗你啊,她只是在骗你,你知道么?”
芙蓉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他的心头,忽然间,他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充斥于间。
“缡儿,这世上最贱的就是‘信任’二字,缡儿,你要记住,千万别让它毁了你。”
原来,他还是错信了她!
“青玉,马上派人去找。”毓缡眸光一冷,甩袖向前疾步而去,脑海里拂过她苍白的面容和黯然,心中不由冷哧起来。她将柔弱当作武器,而他,却傻傻地放任她离去。可笑,当真可笑!
“你看,我没有骗你。”水芙蓉指着面前空荡荡的石阶,咬了咬唇,“我刚才找过,这附近都没有她的人影,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刚才来过?”毓缡蓦的眯起眼看她,语气冷漠,“芙蓉,你似乎对她很上心啊。”
闻言,水芙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别过目光,迟疑片刻才轻声答道:“晚上城主久久未归,所以芙蓉才拿了衣服来找。”
“是么?”毓缡的声音不浓不淡,在旁人听来或许没有什么,可水芙蓉却深知其中厉害。对着面前颀长的身影,她急切地扯住他的衣袖,匆匆解释:“芙蓉不会欺骗城主的。芙蓉不会欺骗城主的!”
剪水的双眸满怀期冀地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可是许久,他也没有回头,目光只牢牢地看着水中飘摇的河灯。她的手终于缓缓地落了下去,木然地垂在身侧,他怎么不说话呢,哪怕只是一个“嗯”字也好啊,至少说明他听进去了,他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呢,他总是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开?!
“我真的不会骗你啊。。。。。。”红装女子喃喃自语。
“城主。”看到水芙蓉的恍惚,青玉楞了一楞,不过马上就收回了讶异的眼神,向毓缡俯身行礼。
“如何?”
“附近都找了,没有。”皱了皱眉,青玉还是如实说了。
“找仔细了么?”毓缡倏的握紧了手上的箫,继而冷“哼”一声,“城门在东,西岸的她要出城,必须得过相思河,而我在桥边寸步不离,她不能上天遁地,就是想跑又能跑去哪儿?!这里全是花街柳巷,她一个病泱泱又身无分文的女人,能进去那里,你以为那些男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