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也以为,她看见了神。
“头一回见到慕容公子,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呢。可后来一想,这都二十来年了,以前的人也早就变了模样。”掌柜感慨,“不过,他们真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的。”
“那,掌柜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初染小心翼翼地问道,袖中微微攥紧的手沁出了薄汗。若,若是。。。。。。她不敢再想。
虽然不知道初染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还是细细想了:“嗯。。。。。。好像。。。。。。好像是四月吧。”沉吟片刻,他猛地一拍脑门:“是,是四月,就在凤兮公主死后没几天。——诶,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初染笑笑,放下一些碎银,她起身准备下楼。没走几步,就被掌柜叫住。“姑娘,你东西还没吃呢——”
“我饱了,忽然就饱了。”初染回头,声音里透了些许疲态,“对了,这位置不用留了,我明天就走,以后不会来了。”
“这样啊。”掌柜应了一声,顿了顿,他又急匆匆冲着初染的背影喊道,“那姑娘下回来伊歌,我再给您留着,到时候,定做些新菜请姑娘好好尝尝!”
初染没有回答,脚步需晃晃的,仿佛踩在了棉花上,一点力道也使不上。
天很蓝,阳光射在她睁大的眼睛上,痛地她禁不住流下泪来。
“哥哥,‘桃夭’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要叫这个名字?”
“‘桃夭’啊,就是桃之夭夭,因为你出生的那天,下了好大一场桃花雨,可漂亮呢。”
“哥哥,怎么我都不记得以前的事呢?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乖不乖,听不听话?”
“夭儿当然很乖很听话了。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万一你好事儿没记起来,倒记起了一堆糗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曾经,她也追根究底,傻乎乎地问那些空白的过往。
桃花、凤兮、三岁那年的初见,一切都串联地那般完美。
十八年后的重归,想不到竟得了这样一个答案。
一个大义灭亲的父皇,一个忆女成疾的母后。
笑话,还是讽刺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别馆,那有血有肉的身体此刻只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风烬,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骗我?!
她突然很想笑,把所有的郁结统统笑尽,可任凭她怎样努力,她还是笑不出来。
慕容萧刚开了房门想要去寻,可看到她这模样,整整吓了一大跳,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怎么了?”他急忙用衣袖替她拭泪,“不哭了不哭了,是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教训他去。”
“真的吗?”初染开口。
慕容萧不疑有他,很是肯定地点头,牵过她的手坐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初染似乎没有什么猜的心情,他也就自顾自说了:“你知道,凤钦沅今日找我是为的什么吗?”
“为什么?”
“他想撮合我与凤端华的婚事。”
“那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慕容萧很是不满意她的态度,“跟你说过了我对她没兴趣,你怎么就不信!”
“相信?!”初染冷冷笑道,“请问,我要如何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王爷可以教教我吗?”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慕容萧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头,原来以为不过是平常闹的小脾气,哄两句也就好了,可现在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慕容,四月初一,是你故意引我去的西园,你根本早就知道皇后在那里,对不对?”她早该想到,为何那日他别的地方不选,偏偏就选了西园。“从我踏进宫门开始,你就算计好了,是吗?”
慕容萧不语。
“你说你不会娶凤端华,那是因为你听说了‘凤兮’,你希望我成为她,然后再名正言顺地成为‘第一公主’。即使不成,你可以利用此事作为威胁凤钦沅的把柄。”
“慕容,你要我相信你,可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说的究竟哪一句才是真话?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原来就是这样欺骗我么,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
“慕容,我不敢相信,那年我所遇见的少年会变成这样?!慕容,你怎么可以连我都拿来利用?!我告诉你,我不是凤兮,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慕容,我真后悔信了你,我真后悔,十六岁那年,我遇见了你!”
[第五卷 沉浮:挟质(一)]
看着初染决然离去的背影,慕容萧心头泛起一阵酸涩,那停在半空中的手陡然一颤,慢慢收拢,再颓然落下。门外斑驳了一地的阳光,氤氲出温暖而迷离的味道,树影下的女子,渐行渐远。
“慕容,你怎么可以,连我都拿来利用!”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如此的生气和绝望,那双早已平静地兴不起半分波澜的眸子,竟然动了怒。
利用么?
他没有否认。
听到那个女人叫她“凤兮”,他踟躇已久的心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皇帝、皇后、凤端华,他们每一个,都不可避免地步入了他精心设置的陷阱。
如父亲所说,他天生就带了极强的占有欲,骄傲而且自信,用最少的去获取最多的。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得到栖梧,何乐而不为?!换作秋慕云或者纳兰煌,甚至是毓缡,都会作相同的选择。
“王爷。”小五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慕容萧揉了揉微微犯疼的额头,摆摆手示意他进来。
让下人把晚膳布置好,小五抬头看了慕容萧一眼,小心翼翼地征询道:“王爷,您是——”
“放着吧。”慕容萧冷淡地应了一声,尔后就是不说话,弄得小五进退不得,正寻思着要不要退出去,他却开了口:“她回来了吗?”
“风姑娘还没回呢,爷。。。。。。有事?”小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候着,虽说慕容萧脾气不错,但只要一与“她”扯上关系,这个男人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总之一句话,初然高兴,他就高兴;初然不高兴,他就不高兴。转了一圈眼珠子,他忙道:“奴才已经派人看去了,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呢,您是先用着?”
听了他的话,慕容萧这才正眼看了看桌上的膳食:“你再去添两道,清淡一些,她平日喜欢的。”
“奴才知道了。”小五应声告退,可没走几步就被慕容萧叫了回来。
“算了,不用叫厨子了。你还是去倚凤楼,叫那掌柜做几个来,就说是我要。另外——”慕容萧顿了顿,“她若是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是。”小五毕恭毕敬地点头,一抬眼,却对上了慕容萧不悦的眼神,看得他心里直打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慕容萧淡声道,“若你比她晚,那这个月的月钱就别要了。”
“是是是,奴才马上,马上。”
小五忙不迭地转头,慌乱中还一脚绊在了门槛上。心里大叹倒霉,可步子万万不敢怠慢。心急火燎地冲倚凤楼跑,三催四请地叨着掌柜,再风风火火往别馆奔,既要顾着速度,又要注意手里的食盒,万一倒了洒了,这后果他可不敢想象。所以才到门口,他大喘着气就冲人问,待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没晚,小五暗自庆幸。可走到慕容萧房门口,瞧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他不禁有些奇怪,没人么?借着月光往里头看了看,仍旧模模糊糊,正想着怎么办,这时突如其来的人声却把他吓了一大跳。
“她回来了吗?”
慕容萧的声音,淡得没有语调。
“爷?”小五试探着唤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食盒放了,再拿出火折子点上。跳动的火苗照得屋子亮堂了些,他细细一看,桌上的碗筷根本就没有动过。“爷怎么不点灯啊,可吓死小五了,爷,您饿不饿?”小五急急忙忙问了好几句,可那个保持着一动不动坐姿的人却什么反应也没有。许久,他才哑声问了一句:“她回来了吗?”
“这。。。。。。”小五一时语塞,刚才心里的轻松感一下子被沉重所替代。他的主子,即便天塌了都能处变不惊的人,为了那个风家女子,竟失神至此。
“没回来么。。。。。。”慕容萧叹了一声,尔后又是一室静默。
黑夜,黎明。
小五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慕容萧起身立于门边,看着渐亮的东方,心中惘然。桌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菜,终究还是凉了。
“爷,都找了,有人说好像在倚凤楼附近看见过,至于后来,没有消息。”一黑衣侍卫进门禀道。“要继续吗,爷?”
“嗯。”慕容萧点头,“雷池,你多带些人去,切忌不要声张。另外——”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宓王是昨日走的?”
“是,昨天下午。”雷池道,“爷,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下午?”慕容萧疑窦顿生,他记得纳兰煌原来定的不是这个日子。“立刻找人去追,想办法探一探情况。还有,注意着秋相那边,他是今日启程,若有什么动静,马上报我。”
“爷是怕。。。。。。”
“以防万一。”慕容萧沉吟道。她纵是再生气,也总不至于失了理智,伊歌城里她人生地不熟,能躲去哪儿跑去哪儿,这失踪,未免也太久了。多年以来的警觉告诉他,这事儿不简单。
“小五,小五!”慕容萧对着鼾声正香的人唤,声音里透着不耐。
冷不丁被人叫醒,小五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很是机械地说道:“爷,我马上拿去热。”
“不用热了,你马上跑趟倚凤楼,把事儿给我问清楚了。”慕容萧吩咐道,可看着他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