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热了,你马上跑趟倚凤楼,把事儿给我问清楚了。”慕容萧吩咐道,可看着他仍旧睡眼朦胧的模样,又改了主意,径自甩袖向外走去,“算了,还是我自己去。顺儿,备车!”
可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侍从急急进了来:“王爷,皇上有信儿,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您进宫一趟。”
[第五卷 沉浮:挟质(二)]
“哦?”慕容萧挑眉,语气里是明显的不耐,这凤钦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昨儿已是三番两次的明说暗问,怎么才一天工夫,竟巴巴儿地又来了。敢情这老狐狸是窝不住了,急着想探他的口风。既然如此,也好。想了想,他对来人道:“你去回了他,就说本王今日抱恙,不便见君,待过几日病好了,再亲自拜谒。”
“王爷,咱们这样儿,皇上那里怕是唬不过吧?”雷池颇是忧心。毕竟他们身在栖梧,很多事情要瞻前顾后,不若府中那般得心应手。
慕容萧笑着折回屋子:“你放心,他纵是怀疑,也不会戳破的。而咱们,也正好借此拖延两日。”他不仅可以赢得找人的时间,也可以借此定定凤钦沅的心,在他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之前,相信有的是人希望他留下。“好了,这事就先搁着,雷池,我交代你的事你小心办就行。还有小五,倚凤楼还是得你去,记得务必问清楚,别犯糊涂,知道么?”
“是,爷。”小五点头,一溜小跑就去了。
“爷怎么突然。。。。。。”雷池不解。
“虽然是装病,可门面还是要做的。”看出他的疑惑,慕容萧解释,尔后又是一句叮嘱,“那两个都是聪明人,记得找些手脚利落的。”
“是。”
“还有,那个女人你给我看好了,找个恰当的时机就把人送走,请最好的大夫。另外——”慕容萧一顿,“你把当年的事情细细查一查,必要的时候,我会去找皇后。”
交代完事情,慕容萧复而看向桌上早已冰冷的菜,唇边透过一丝嘲讽。挑了几样让人拿去厨房热,其它的都陆续撤了下去。可刚坐下没多久,他就听到园子里隐约的嘈杂声,正疑惑,却见小五急匆匆地跑回来,大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的:“爷,那个。。。。。。”
慕容萧见他这副模样,也很是奇怪:“怎么这么快?!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奴才才出门,就看见秋相要走。”小五努力地清晰着自己的说辞,“奴才想着爷的话,一个激灵,然后就跑到马厩里放了把小火,趁着人乱哄哄的,奴才把几辆马车都看了看,除了一些物件,没别的东西。”
“你小子倒是灵光。”慕容萧笑骂一句,顿了顿,他问,“有没有大的箱子?确定,人和东西都在了?”
“是,奴才特意留心了,直瞧着他们出了门,再找人跟了,这才来找爷的。”小五多少有些得意,“爷,奴才这回做得对不对,可有学到您的那么一点点?”边说,边伸出小指掐着。
慕容萧睨了他一眼,心里发笑:“算你这些年没白跟,得了,回头好好赏你。——你仔细瞧好,倚凤楼也不急于一时,待他们出了城你再去。”
“是,奴才省的。”小五点点头,“爷还有吩咐么?”
“没了。”慕容萧摆摆手,提点道,“别大意就是。——去吧。”说罢,他懒懒地把身子窝进躺椅,眯起了眼睛。若不是秋慕云,那最有可能的便只剩下了那个男人——纳兰。念叨着这个名字,慕容萧“霍”地握紧了双拳。
“相爷。”赶车的侍从暗暗对秋慕云使了一个眼色。看着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人,他心下了然,也不生气,反倒悠悠然往后一靠:“他们想跟,咱们就让他跟。”
侍从虽不怎么明白,但还是照着他的意思把马车的速度故意减慢一分。直到出城几里,喝着几记清脆的鞭响,“笃笃”的马蹄声才厚重起来。
“没有时间,快!”
车里面闭着眼睛假寐的男人神色清冷地说了这么几个字。
几声嘶鸣,马蹄匆匆。
约摸一刻钟的工夫,队列在一个林子里停了。秋慕云掀帘下车,对着另一边马车前歇下的人微微点头示意。“多谢。”看着红木箱子里昏睡的女子,他嘴角轻扬。
颠簸,无休止的晃荡。
马车?初染昏昏沉沉的意识里冒出了这个词。
费力地睁开眼睛,却是漫无边际的黑色,没来由的心慌令初染下意识动了一动。怎么回事?!她的手腕和脚踝,竟被绳子束得死死的,且深深勒进了皮肉。似是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断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她看不见外头的东西,嘴,也因大布团的阻碍,只能发出很小的“呜呜”声。没有人和她说话,仿佛周边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听到低沉的男音,然后作短暂的停留。
“你们是什么人?”
“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初然试图撬开他的嘴,至少,她得知道是谁绑走了她。但是很遗憾,无论她如何开口,拒食或者其它,都得不到任何效果。
没日没夜的赶路,再加上几次的折腾,初染的身子大大变坏,长时间的捆缚使得她的手脚早已麻木,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有几次混混沌沌的,她仿佛听见了低低的议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她被人从里面抱出来扛在身上,走了一段路,似乎是到了一个屋子,然后把她扔在地上。“咚——”,门又牢牢地关了,剩下一室寂静。
透骨的凉意让初然禁不住蜷起了身子。
“爷,她的脸色很差,会不会出问题?”
“是啊,要不要先找个大夫看看,她这样可好几天了,毕竟是那边的人,万一。。。。。。”
爷?!他们在叫谁,初然费力地打起精神听着。但那个被称作爷的人却久久没有言语,只是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看不见,但仍旧可以感觉到那束辛辣的目光。
不舒服,很不!
就在初然坚持不住,意识渐渐涣散的时候,那个男人蹲了下来,微凉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细细地摩挲着。
“人质,死不了就行了。”
淡漠的声音,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激不起他的情感。
秋慕云!初然的脑中倏地出现了这三个字。是他,竟是他!
看出她的反应,秋慕云笑了笑,取下初然口中的布团,他道:“看来,你认出我了,风姑娘。——带她出去。”
“是。”两个汉子应着,解开初然脚上的绳索,粗鲁地把她从地上拽起。双腿突如其来的自由,无法抵挡麻木的侵袭,才迈开的步子,立刻软绵绵摔了下去。
“快走!”连拉带推,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她走。
漫长的台阶,然后,她被推至一处。
风,呼呼地吹着,吹得她干涩的嗓子格外难受。
忽的,眼睛上的黑布被扯开,突如其来的阳光扎得她偏过头去,眼睛里是白茫茫的一片。直至许久,她才缓缓地睁了开来。
天空、旷野、高台。
锃亮的铠甲,密密麻麻、整齐而列的人,旌旗猎猎,号角声声。
游离的目光,就这样与那一双眼睛重合,两两相望。
毓缡!
[第五卷 沉浮:挟质(三)]
喃喃着这个名字,忽然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那一日萧萧箭雨,千钧一发,他握紧她的手,说:别怕,有我。
短短四字,她心头的不安,霎时就平静下来。
黑暗里厚实的肩膀,竟成了她挥之不去的牵绊。
“等我做完了要做的事,我带你去看,可好?”
然而,他微笑的承诺,只换得她欺骗的离别。想到这里,初然微微撇过头去。
“秋慕云,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城楼上面色苍白略显狼狈的女子,毓缡手中的缰绳蓦的一紧。几个月后的再见,谁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局面。
初染,初染。。。。。。
他自嘲地叹着,左胸旧伤之处又是一阵剧痛。
“毓城主,秋某备了好茶,想请城主与风姑娘同饮,不知城主可否赏光?”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初染,秋慕云淡笑着开口,神情淡定。
“大军压城,秋相是在说笑话么?”初染哑着嗓子哧道,眼睛里透着疲色。费尽心机绑她来,就是为这个么?呵,她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般用处。
慕容萧、秋慕云,你们都把我当成了什么?!工具么,利用的工具!
“是不是笑话,风姑娘待会儿就知道了。”秋慕云不以为然,继而转过头来,对着迟迟没有回答的毓缡道,“我可以给城主一天的时间考虑,在此期间也定会善待风姑娘。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为了以防万一,希望城主——后撤三十里。”
什么?!毓缡按在刀柄的手蓦的一紧,话音骤冷:“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只好委屈风姑娘与我一起去黄泉饮那碧螺春了。”曦光下,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男子微微笑了起来,氤氲出一种温暖柔和的色调。“黄泉”二字在他口中,仿佛成了近乎美妙的安境。
那一瞬,初染有了一种错觉。
可不消片刻,秋慕云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疏离:“毓城主,明日,秋某在此敬候佳音。”
霍青玉见毓缡拧眉不语,又怕这是秋慕云缓兵之计,急道:“城主三思,恐防有诈。”
“是啊城主。”水芙蓉顿生不安,也连连附和,“城主,你忘了上一回么,你忘了那一箭么?!她抓住他的手,死死地握住:“城主,你别糊涂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骗过你!”
闻言,毓缡的身子陡然一颤,手,不自觉按上伤处,胸口仿佛又是一支利箭穿过,锥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