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妍掀起车帘,霜姿雪致已经得到禀报来到大门口候着,忙上前扶了她下车,又要搀欧竞天下车,昏暗的灯光下,欧竞天冷冷地一个眼风扫过来,两人便讪讪地缩了手。
欧竞天稳稳下了车,携着慕清妍的手一起走进了待园。
“妍儿,方才我看到了一个故人。”
慕清妍一愣:“故人?谁?”
“翠袖。”欧竞天声音很冷,眼眸很深。
慕清妍叹了口气:“当日她便在天晟宫中,也曾几次对我下手,不过没有得手罢了。我看到她容貌受损,想必很吃了一番苦头,心性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欧竞天略一点头:“你也知道,我是个念旧的人。翠袖跟在我身边十余年,所立的功劳大大小小数百件,即便翻了滔天大罪,想到她昔日的功劳,我也是不忍心处死她的。但,当初,若不给她足够的教训的话,只怕她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尤其是她对你下手,是我所不能容忍的。你一直都没跟我说过,你的修罗花之毒是怎样得到的,但我又岂不知,是翠袖给的你?她早与段随云暗中勾结,而东鲁恶海一度曾落入段随云手中。所以,我便派她去做了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同时也是给她一个自省的机会。”
慕清妍幽幽一笑,不是每个人都会自省的。
“她仍像以前一样不遗余力的去完成了任务,为此险些弄瞎了一只眼睛,但容貌也因此毁了。不过,她并没有回来,完成任务之后,便离开了。在江湖上漫无目的的飘荡了一阵子,去了段随云那里。因为她唯一的姐姐在段随云手中。她姐姐你也认得的,便是曾经服侍过你的莱儿。”
“我知道,”慕清妍想到了那个稳重极有主意的莱儿,又叹了口气,“莱儿当日以为翠袖因我而死,试图杀了我替妹报仇,我对她使用了‘虚幻’,然后她便死在了天晟宫守卫的乱刃之下。”她苦笑道:“我真的与翠袖有了仇怨。”
“永远也不要怕麻烦,”欧竞天将她揽到怀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定会多多给些磨难。”
慕清妍扑哧一笑:“怎么听你背书这么怪呢,背就背了偏偏还自作主张删其繁撮其要!”
欧竞天揉了揉她的鼻子,浅笑道:“我是不耐烦掉书袋的,你知道的。”
说着已经进了后宅主院,欧竞天自然而然进了慕清妍的卧房,往对面一指:“陶小桃还赖在这里?”
慕清妍无奈摇头:“你都来了,她躲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还住在这里?我本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急急忙忙搬走,下午见了你才明白。怎的,她都知道你来了,我反而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见她开始秋后算账,欧竞天宠溺一笑,抬手将她的头发打散,推她在妆台前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把犀角梳,仔仔细细替她梳头,一边慢慢说道:“我这次带了阿智过来,他们之间有秘密渠道通消息,她自然早早便知道我要来了。”
慕清妍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在镜中与他对望,一字字认真说道:“润泽,我与你一般的心思,不论你是否完人,我既认定了你,便会坚定地留在你身边。你总是要我信你,为何你便不肯信我?”
欧竞天将头埋在她的发中,闷闷地道:“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想你为我伤心。”
“润泽,我不能阻止你有这种想法,可是我们不能相见,便连个消息也不能通了不成?你知不知道,身体的伤痛远远比不上内心的煎熬?”
欧竞天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郑重许诺:“放心吧,再不会了!”
“你要做什么?”慕清妍一惊,便挣扎着下地,“你伤还没好呢!怎的这样急?”
“急?急什么了?”欧竞天揶揄的笑道,“你以为男人都是靠下半身行走的么?天色已晚,我不过是想让你早些歇着罢了。”
慕清妍又羞又窘,脸涨得通红。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不再挣扎了。
两人相依相偎躺在床上,慕清妍的脸贴在欧竞天胸口,静静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欧竞天伸手挑了她一缕秀发在指间绕来绕去,仿佛在梳理自己的情绪。
两人便这样在黑暗中沉默了将近一个时辰。
霜姿雪致在门外小心翼翼问道:“王爷,王妃,要不要预备晚膳?”
慕清妍当先坐起来,随手挽起头发,含笑道:“我去亲自下厨,你且等等。”又扬声道:“霜姿,你去请崔先生来给王爷请脉,雪致陪我去厨房。”
欧竞天静静躺着,没动,只是含了一抹凝定的笑意。
慕清妍来到厨下,什么也没做,抱膝坐在矮凳上,把头埋在膝上,默不作声哭了起来。
雪致在一旁看着她的肩膀不停抖动,心里也在一阵阵泛酸。王妃经了这么多,受了多少苦,也从来没有哭过,今日竟……实在是,王爷和王妃能团聚太不容易了!而王妃压抑了这么久若不哭出来,只怕要憋出病来!因此她也没敢劝。
慕清妍大概哭了一刻钟便抬起头来,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泪痕,若不是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根本看不出哭过。
雪致已经乖觉地命小丫鬟另取了一套衣服过来,服侍着慕清妍到套间换了衣服,两个人一起张罗了晚饭,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慕清妍微微有些忐忑,推雪致:“你去看看崔先生走了不曾,若是没走,便请他留下来一起用饭。”
雪致去了不多时回来,道:“崔先生早就走了,王爷正等得不耐烦,说王妃若再不回去他便要亲自找来了。”
慕清妍用力揉了揉脸,露出一个笑容,这才命雪致端着托盘一起回了小客厅。
欧竞天已经挑起了眉,脸色明显不悦。
慕清妍笑着把饭菜一样样端上桌:“我的手艺自然和你没法比,不过是些家常菜,王爷莫怪简慢。”
欧竞天绷不住一笑,拉她并肩坐下。
雪致敛眉悄悄退了出去。
“润泽,”慕清妍给欧竞天布菜,认真地道,“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之前你去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我都不问,你也不用说,因为已经不重要了。我但望,以后不管有什么,你都不要瞒我,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女子,也不是那等不可以共患难的女子。”
欧竞天正重点头:“放心。我欧竞天一诺千金,再不会改的。”
慕清妍这才满意的一笑。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饭,残席撤下,换上茶来,慕清妍这才问:“段随云说庆都生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竞天不在意的一笑:“不要担心,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随风坐镇庆都,你以为会出什么事?以往,段随云有百翎阁的便利,的确事事先我们一步,但如今不同,我们已经有了岳父岳母的全力支持,自然反超段随云一筹。”
“哦,”慕清妍便不再深问,“一切都在掌握中便好。对了,你近来可有丽迪菲娜的消息?我来了南蒙这么久还不曾见过她,又不好向赫连打听。”
“她大约是回到摩诃沙漠去了,”欧竞天微微摇头,“丽迪菲娜是个飞蛾扑火的性子,即便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她早已认定了赫连扶苏,这辈子都不会改变心意的。但是摩诃近来动荡不安,他们族中生乱,手足相残,内忧外患,她不得不回去一趟。说起来,这已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她带走的,还有你的那匹麒麟兽。”
慕清妍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我还一直担心着麒麟兽,没想到是跟着丽迪菲娜去了摩诃。”
“你的平戎十二策我已经看过了,”欧竞天皱眉道,“是谁教你的?”
慕清妍微微蹙眉:“这需要别人教么?”
“我记得你一向不太看兵书的,”欧竞天心中疑惑,“你除了医书看得多些之外,便是山川地理志,连别的女子最爱的诗词歌赋都不大动,怎会想起来看兵书?”
慕清妍神色一黯:“当日你出了事,我决定跟着赫连来南蒙,便开始在兵书战策上用功,既然打算以幕僚身份辅助赫连,没有一点真才实学怎么行?你也知道我有点小聪明,能过目不忘,所以便囫囵吞枣大量阅读兵书,然后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除了练功便是归纳总结。而且,你之前的所有战例我也整理了出来,一一仔细研究过……”
欧竞天深深叹了口气,无声的将慕清妍紧紧抱在怀中。
外面更鼓已经响了三次,慕清妍轻轻一推欧竞天:“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你身上的伤也禁不起这样熬夜。”
欧竞天皱眉道:“急急忙忙赶来,弄得一身灰尘,总要洗一洗。你也被我弄脏了,一起洗!”
慕清妍脸上一热,呸了一声:“好没正经!谁同你一起洗!”起身跑到对面的屋子里,进了浴房自行洗浴。一边洗着,眼圈忍不住又红了。她知道,欧竞天这样说,是料定了她不会跟他一起洗,这样一来,她便看不到他身上那些伤痕,看不到,便会少些心痛。
等她洗完绞干头发,回去的时候,欧竞天已经睡着了。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影摇摇,欧竞天已经换了一套素色寝衣,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了,眉目间的疲惫被烛光映得更深了些。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替欧竞天掩好被子,紧紧挨着他躺下。
还没躺好,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已经伸了过来,不容拒绝地将她搂进怀中,那人熟悉的淡淡的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狠狠攫住了她的呼吸,乱了她的心。
“妍儿……”
“嗯。”
“妍儿……”
“嗯?”
“妍儿……”
“怎么了?”
“不怎么,只想叫叫你。”欧竞天闭着眼睛,淡淡答道。
“堂堂的一代战神,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慕清妍揶揄道。
欧竞天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只是觉得,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慕清妍向他怀里缩了缩,打了个哈欠:“是啊,我已经快半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如今你可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