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妍捏着花瓣慢慢缩回手指,悠悠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让你清醒一点。如今是什么时候?你的身份地位由不得你儿女情长。”
赫连扶苏的目光落在地上重重叠叠的凤凰花上,缓缓说道:“凤凰花是何等美丽,我们的凤凰城正是因为凤凰花而得名,可是这样美丽的花竟然是有毒的……”
“你可见过修罗花?”木清妍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赫连扶苏一愣,随即摇头。
“仙灵草你也一定不曾见过了,”慕清妍语气平静,“但你一定知道我当年曾经身中修罗花之毒,之毒之后,三年之内于性命无碍,若是一年内能够找到仙灵草,毒性对身体并无大碍,若是迟了,剩下的两年便会以极快的速度衰老,最后骨肉支离而死。毒性这般可怖,但那花却十分美艳,我后来求了很多人,才辗转得到修罗花的图画,那花美丽、妖冶,见之令人目眩神迷。而仙灵草则不过是一株通体碧绿的小草,没入草丛甚至难以找寻。但哪一样对我才是起死回生的良药,不问可知。赫连,你若不放下你的执念,我便是你的修罗花,可你未必等得到你的仙灵草。但你若放下执念,或许,蓦然回首,仙灵草就在你身边。”
赫连扶苏沉默,半晌忽然哈哈大笑,振衣而起,一扫出来时的颓唐,恢复了以往风流邪魅的模样,道:“嘿!我这番演技还不错吧!清清啊,清清,你以为我还想不通么!”
慕清妍也不闹,只是淡淡一笑:“你能想通,自然是好,我也替你高兴。只是,你带我出来,不是为了这样发疯吧?”
赫连扶苏神色又有些暗淡,声音也低沉下去:“我这样疯癫,是因为……皇祖母,去了。”
慕清妍丝毫不感到意外:“童太后一生所求便是将权力掌握在手中,一旦不能执掌大权她便接受不了了,尤其是她一手带大,一贯是她手里的牵线木偶的你一而再再而三脱离她的掌控,最后甚至将她手中的权力夺了过来,你叫她如何承受?在她心中,亲情就是不值一哂的尘埃,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最实在可靠的。”
“这些,我又何尝不知?”赫连扶苏仰天长叹,“只是我与她毕竟血脉相连……”
“赫连,我知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七情六欲,可是,这么多年来,童太后可曾将你当做可亲可疼的孙儿来看待?”
“不要说了……”赫连扶苏缓缓闭上眼睛,“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开导我。我性子虽然绵软,可并不是傻瓜笨蛋,这所有的一切我都懂。清清,”他忽然转身张臂抱住了慕清妍,“让我安静地抱一会儿……”
慕清妍大窘,立刻就要挣扎,赫连扶苏却又无限伤感地加上一句:“今生只此一次……”她抬起眼,看见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向她微微点头,她垂下眼眸,安静下去。
“清清,今日之后,你我再见你便不再是我的清清,而是‘嫂夫人’了。我相信,欧竞天会待你好,会给你我所不能给你也给不起的一切。从此之后,他是你的天地,你是他的所有,而我,不过是你们的过客……多谢你们能陪我去战秦真。我会尽我所能,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然后回来,做我的南蒙皇帝,我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你们都看着呢,我不会叫你们失望,也不会叫你们看笑话。我会活得无比精彩!自然,我也会尽力去找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女,若是找到了,我便和她相守一生,我和她之间不会有误会不会有第二个女子,但若找不到,我便广纳后宫,坐拥三千佳丽,你知道,以我的姿色,即便我不去选秀,也会有无数美丽女子过来投怀送抱的,你不选我,是你的损失!”
慕清妍忍不住笑了。
赫连扶苏叹了口气,恋恋不舍松开她,“好啦,再抱下去,只怕有人会打翻醋坛子的!朝里的事,虽然还不算井井有条,但大的麻烦应该不会有了,父皇虽然软弱,但如今身边有了谋士,我想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若是他做了,嘿嘿,”他斜斜一挑眼角,邪气一笑,“就莫怪我要让他移驾上阳宫做太上皇了!”
“你肯这样想,我们也就放心了。”慕清妍轻轻颔首。
赫连扶苏转身对着欧竞天招手:“既然来了,何不过来?唉,我就知道,你对我始终是不放心的。”
欧竞天一挑眉,抖了抖手里的披风:“我哪里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妍儿,她身子弱,我只恐她受了寒。”一面说着一面细心地将披风给慕清妍裹好。
慕清妍嗔道:“这里四季如春,哪里会冷了。”
“手这样冷,”欧竞天不理她,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还嘴硬!”
赫连扶苏做双手捧心状,夸张的哎哟哟叫道:“你们这样毫不避忌地打情骂俏,好歹也顾虑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好不好?”
欧竞天睨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若肯张开双臂,便会有数不清的好女子投怀送抱,哪里是什么孤家寡人了!”
慕清妍掩口而笑,目光流慧,明丽不可方物。
赫连扶苏愁眉紧锁,叹了口气:“看来,不是什么人都能吹牛的,我这牛皮当面吹破,可真叫人无地自容!”
“蕊仙郡主大闹待园,”欧竞天静静望着赫连扶苏,绮丽的凤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我被她吵得脑仁儿疼,这才躲了出来。赫连,童蕊仙可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女子,何况她性子也歹毒,你这样轻纵了她,只怕后患无穷。”
赫连扶苏收起了先前玩笑的神气,有些无奈:“不然还能怎样?皇祖母已经不在了,姑母以前的特权也已被我收回,便是姑丈……你们也知道,她父亲既是我的姑丈也是我的舅父,这双重的血亲也叫我夺了爵位,若要再获封赠,除非再立战功,可是他已经年过五旬,虽然身体还算康健,但是若上战场厮杀,只怕也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蕊仙……姑母嫁给舅父之后,一连生了三个孩子,第一个生下来三个月便夭折了,第二个胎死腹中,第三个更是个痴儿……直到姑母三十五岁才得了蕊仙,两人爱若珍宝,难免把她宠坏了。我……”
欧竞天拥着慕清妍缓步下山:“自然,这都是你的家事,与我们何干?便是有麻烦那也是你的麻烦。你说的,借妍儿一个时辰,如今两个时辰都已经过去,我要带她走了。太子留步,不送。”
赫连扶苏的话滞在了唇边,在欧竞天眼中,自己还是太过妇人之仁了吧?他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无力感。要怎么做,才能四角俱全呢?
“我只说一句,她若胆敢动妍儿一根毫毛,我必叫她死无葬身之地!”风中又传来欧竞天的声音,那样沉那样冷,那样让人不寒而栗。
赫连扶苏打了个突,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急忙提起,纵身,飞速返回凤凰城。
童蕊仙在做什么?她已经快疯了!以前她有出入皇宫的特权,进皇宫便和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自皇后以下,没有哪个妃子她会放在眼里。可是如今,连外祖母薨逝她都不能进宫哭灵!
母亲也从不可一世的长公主成了普通贵妇,父亲更是连显要的王爵也没了!皇上舅舅说,这一切都是太子表哥的意思,可是表哥一向温和,待自己一家亲近还来不及,又怎会无情至此?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什么人?还能有什么人!一定是那个慕清妍!
表哥啊表哥,我早跟你说过,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你偏不听!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女子,为何你偏偏迷恋这样一个残花败柳!哪怕你要了那个异族女子丽迪菲娜,我也不会像这般心如刀绞,毕竟丽迪菲娜是真心待你,为了你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可是那慕清妍能给你什么?她能带给你的,永远只有痛苦!
表哥!蕊仙待你十几年如一日,你偏偏看不到么!
我究竟哪里不如那个扫把星!
童蕊仙连眼仁儿都红了,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冲天的戾气,带了贴身的几个宫女便怒冲冲出了府,知女莫若母,昌平长公主一见女儿这架势哪还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的道理,立刻叫人拉住她。
童蕊仙强自压下怒火,僵硬的笑着安慰:“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女儿不过心中烦闷,想要出去走走。”
昌平长公主是童太后最疼爱的女儿,母后去世,最大的靠山轰然倒塌,昌平长公主瞬间老了十岁,她才从皇宫出来,皇兄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可是那客气之中已经多了平日所不曾有过的淡漠,周皇后看着她的眼神更是高傲而得意,参拜了母后亡灵,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说不得要回府歇息,可是才进门便听说女儿要出府,急忙过来阻拦。
“蕊仙,”昌平长公主眼眶红红的,容色憔悴,“你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我怎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算了,不要再争了,你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度日便是最好的结局了。你放心,你表兄若能登基,必不会亏待我们家。”
“母亲!”童蕊仙一跺脚,“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以前,我们家是何等风光!皇后又怎么样?见了你我还不是客客气气?可如今,便仿佛,她是高不可攀的太阳,而我们都是赖她恩泽才能存活的生灵!我不服!为什么!短短几日,便翻天覆地了!表哥不可能待我们这样绝情!一定是那个慕清妍在背后挑唆的!还有皇后,一定也有她的落井下石!否则皇帝舅舅不可能这样对我们!为什么连参灵吊孝都不许我去?我毕竟是太后的亲外孙女!”
“蕊仙……”昌平长公主落下泪来,无奈的道,“彼一时此一时……算了……”
童蕊仙一甩手:“我偏不!”挣脱了昌平长公主带着心腹宫女绝尘而去。
昌平长公主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眼眸里却又难以言说的畅快,女儿所为又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她也希望看到昔日那个乖顺听话的赫连扶苏啊!最起码,那样他们一家的尊荣不会失,女儿的婚姻有了保证,自己仍旧是那个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