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手,退后几步。
我吐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四阿哥看着我,脸上阴晴不定。
原来还是不可以,他的吻,我身体的第一反应是逃避,我的心,在本能的抗拒。不是不佩服他,不是不感激他,我明白,能在这里安稳的生活,都是他暗中的纵容和袒护。可是如果我真的跟了他……
那个深不见底的目光,让我从心里抗拒。为什么总是试图看穿别人的心?他好像一个经验老到猎人,在一旁戏谑的笑看猎物自己走入罗网,并且信心满满。
当猎物的滋味怎么好受?
如果我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想要的,至少还可以拒绝自己不要的。刚才那个冰冷的吻,我不要。在这里,失去的太多了,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心,我决定保留这仅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这么多天,第一次想的如此清楚,心中居然一阵轻松,我一笑,平静的迎了他的目光,准备接受他说的无论什么。
他好像没有想到我会笑,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我克制住了自己也想哼一声的欲望,继续等着他说话。
“想没想过后果?”他冷冷的说。
我点点头。
“恐怕比你想的可怕。”他嘲讽的看了看我的唇,我都可以感到下唇被自己要出的一排牙印。
比我想的可怕?突然有点动摇。但看到四阿哥好像等着我妥协的目光,我又坚定了决心。
什么也都好过让我这么忐忑不安的想未来,犹豫不决的面对感情。
我们又这么互相瞪了一会,他表情突然松了下来,走到桌前,看了看我刚才的字,皱眉说道,“你是怎么把字写得这么难看的?”
“写好看不容易,写难看还不容易?”我自己嘀咕。
“过来。”他拿起了笔,对我说道。
我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他把笔放在我手里,在后面轻握我的手说道,“别用力。”
我默不作声,任他握了我的手,一字字写了刚才的那首《秋夕》。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不紧不慢的讲怎么运笔,怎么用力。我忍不住偷偷望了望他,他脸色平静。
唉,还以为会有个了结,他这样反而让我更加难熬,因为不知他到底怎么想,下一步要干什么。四阿哥,突然想到他在政治上的种种手段,心中隐隐有些胆怯,却还是强作镇定。
“好了。”他潇洒挥完最后一笔,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好像没听到,端详了一下字,不经意问道,“这织女是不是在后悔?”
“也许,长相思毕竟不如长相守。”我索性想什么说什么。
“噢?”他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如果她是一个人还好,想着一个人才更孤单。”干脆都说出来。
“你是有经验?”四阿哥坐下来,斜斜望着我,声音听不出喜怒。
脑海中闪现出十四阿哥的脸,我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可惜杜衡无人可想。”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心中苦笑。
“可惜?你该庆幸没有这个人。”他打量了我半晌,站起来走到我身边。
“不要妄图和我比耐性。”他缓缓说道,然后走过来轻轻拂了下我的头发,“把头发梳好,穿上衣服和我出来吃饭。”又平平扫了我一眼,四阿哥转身出门。
轻轻摸了摸被自己咬的发肿的唇,突然好怀念那双暖暖的手。胸口闷得很,想一个人才孤单,不管那个人该不该想。
努力摇了摇头,打开柜子找要穿的衣服,不经意瞥到镜子里的自己,竟是一脸决绝。试着笑了下,告诉自己,无论到哪,我还是我。
看戏(一)
——————————————————芷洛篇————————————————————
慢慢地合上信纸,我静静地抬头,眯起眼睛,看着窗边射进的阳光。叶梓她,还是那样,自己选择了自己的路,然后坚定地走下去。可是,她真的可以放下十四阿哥?四阿哥真的可以放过她?叹了口气,我们两个前面的路,实在是无法预测,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互扶持着摸索而已。
我打开匣子,那块手帕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可已是物是人非。我把白玉小瓶也轻轻地放进去,关上了匣子,可是终究不忍,仍是打开来,凝神看去。
度过了那最难熬的一日,我已经平静了很多,连偶尔的刺痛都已成习惯,随它去痛好了。本来就知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平衡的感情,如果付出多少就能拿回多少,确是少了挣扎和无奈,少了痛苦与伤害,但那,或许也就不能称其为感情了吧。
我站起身,把匣子放在物架上。不想再把它藏起来,因为我不想忘记十三——
有些事情,说忘记的,其实只会记得更深刻;说记得的,却会忘得最彻底。任感情在心里鲜活地生长、慢慢地成熟、自然地衰老和死去,即使只是独角戏,那又怎样?
突然有些神清气朗,我铺开宣纸,提声召唤奂儿,准备给叶梓回信告诉她我的最新境界。我们两个最近又恢复了信件往来,而信使仍是十三——可是这个信使却不知道,他手中的那页薄薄的纸,写的都是谁的名字?他传递的,又是谁的故事?我不禁笑着摇摇头。
“格格,十爷来了。”奂儿出现在门口,轻轻地回道。
我站起身来出了门,果然看见十阿哥已自己坐在石桌旁。见了我,他粗声道:“还不倒茶?”
我一笑,这人,还为了我用十福晋威胁他的事记仇哩。摇摇头,我吩咐奂儿:“快,去给十爷拿最好的浯峰茶来。”又冲十阿哥讨好地一笑:“我那日是不得已而为之,还生气啊?”
十阿哥斜斜我,仍是仰着头。我无奈地坐在他对面,说道:
“嗳,我教你个好办法,既保你每天耳根清静,又可以让你拿我出出气,如何?”
他转过头,怀疑地看着我。
我低声道:“你这几日回府里去,就狠着劲说我面目可憎、奇丑无比、脾气暴躁、疯疯癫癫、无可救药,随你怎么说,保你家和万事兴。”
他看着我严肃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若真像你这么说,我是出气了,只怕咱家那位又要问了:你倒是注意得紧?唉,也罢也罢,八哥说你那日心里不痛快,我也就不和你计较。”
我心中一凛,八阿哥那双眼睛,别人永远难以进入,却是永远把人看个通通透透。
“来,这是八哥要我带给你的。”十阿哥从地上拎起一个盒子。看着我惊诧的样子,他补充道:“他平日也常用的。”说着递给了我。
我正待接过,突然眼角发现角落里有个人影一闪,依稀是馆里做针线活计的丫鬟菊喜。这个时候,她在这里做什么?且不去管她,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只紫色的灯,样式极其简单,却是自是柔和雅致。
十阿哥乐呵呵地解释道:“八哥每次去书房练字时都点上这熏香灯,说是什么静心安神。改日我也讨一个来。”
我不禁莞尔:“你啊,恐怕点上十个这熏香灯,也无法修身养性呢!”
他听我这话,不怒反笑:“八哥也是这么说。那又有什么打紧了?你们这些雅人各有一套,我这俗人也自有我的路子。”
我看着他笑容可掬的样子,突然想到了十三。十阿哥和十三虽然完全不是一路,两个人骨子里却有一些相通之处。便认真地对他说:“说不定,不用修养的人,心性才最是宁静。”
他一愣,随即又咧嘴一笑,低头喝茶。
我突然想起八阿哥曾说自己也总是睡不着,便问:“八爷他自己呢,睡得可还好?”
十阿哥敛了笑意,说道:“八哥昨日染了风寒,正请了太医调治。他那身子啊……”
我不禁一怔,想想他身子本就略显单薄,竟是又病了,却偏偏还记着我,心下一暖。
“还好八嫂能干又贤惠,我看八哥虽是病了,倒也颇是舒心。”十阿哥颇为神往地说着。
我不禁问道:“八爷和舒蕙姐,该是感情很好吧。”
十阿哥点点头,说道:“人家都说八哥“惧内”,那分明是他人的讹辞。我看他才是我们这些兄弟中,最安心的呢。”
我微微一笑,放下心来——这礼物,我也可以安然地收了。早就听叶梓说过八阿哥和八福晋之间的柔情蜜意,现下更是确实。
我心神一松,转身走回屋里,在铺好的宣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是我在现代经常用的签名表情。
回到院子里,我把那纸递给十阿哥,要他转交。
他呵呵笑着收起,冲我道:“我走啦。”说着向院门走去,大热的天,他的后背衣裳已略有汗意,我想到他特来送灯之心,并不下于八阿哥赠灯之心,不禁心下感动,追上几步,笑道:“你可得常来喝茶,改日我再帮你想想医治妒妇的良方,如何?”
他摇头叹气,不置可否,又转身走了。
“格格,这样好了么?”奂儿把我的头发轻轻挽在后面,又整理了一下发角,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
今天费了好半天的唇舌才和奂儿解释明白,却才知道这颇为现代的发型竟然在清朝就开始流行,叫做“喜鹊尾”。
以前我和叶梓就常说:换个发型,换个心情。现在不用再顶着发髻,果然觉得人也放松了下来。
我绝不会做失魂落魄的失恋女子便是了。
今天小太监来报过宫里摆台听戏,我偏要去凑凑热闹,更要神清气爽地出现,不为了什么,只为了我自己。
“嗳,够美了啊芷洛格格,这是要我等你到何时?”十格格不知何时进了屋来,走到旁边,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定睛一看,她今日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宫装,宽袍大袖,更显得她飘逸出尘。我淡淡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