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两边各是紫檀木嵌螺钿的一桌二椅;堂屋两旁的次间分别用带月洞门的雕花落地罩隔开;门上并未挂帘;因此一眼便可将次间内的情形看在眼中;见西次间靠北墙设着一张紫檀木攒海棠花围月洞门的架子床,南墙是设了临窗小榻的暖阁;东次间的北墙是整整一壁的书架,垒着密密的书册并几样古玩摆件,临南窗的是一张书案并一把罗汉椅,东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处处都是一尘不杂,整个小舍里里外外布置得清幽雅致,花香透窗而入,满屋幽碧生凉,四下里除了风吹竹吹响外便是一片静谧,恰如那对子上所说的“别有天地非人间”。
罗扇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地方,摆设精致却不奢华,家具古朴但不陈旧,幽谧而不凄清,肃净又不失柔暖,便是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是享受。
“这是什么地方呢?谁住在这里?”罗扇禁不住问向白大少爷。
白大少爷目光有些迷离,怔怔地立了片刻,拉着罗扇进了东次间的书房:“前一阵儿漂亮哥哥带我到这里来的,他说这儿是我娘以前住过的地方,后来我娘死了,他就把这个园子上了锁,除了他和我两个人,府中任谁也不许进来,所以我想,把你藏到这里是最安全不过了,整个园子里统共只有四名小厮负责每日清扫和修剪花草,而这院子里就只有哑爷爷一个人在,小厮们也不允许进来的,因而只要你好生躲在这院子里,别往门外迈,任谁也发现不了――我已经同漂亮哥哥说了:哑爷爷越来越老,好多活都干不动了,我说送个丫头进来帮着每日打扫屋子,漂亮哥哥听了也很高兴,因为这地方平日太冷清了,府里头谁都不愿到这儿来当差,他一听说有人愿意来自是欢喜,也答应了我不把你在这儿的事说给别人听,所以你就放心地在这儿住下罢,漂亮哥哥既说了不会告诉别人就一定不告诉的。”
罗扇这才恍然:原来这枕梦居是白大老爷的元配太太、白大少爷的亲生母亲莫氏生前住的地方!但是……好奇怪,正室太太为什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难道不是应该住在前面宅子里主持中馈掌理家事的么?
正琢磨着,见白大少爷从书案旁的青花瓷绘缠枝莲纹的画瓮里抽出了一幅画轴,在桌面上小心地铺开给罗扇看:“小扇儿快瞧!漂亮哥哥说画上的这人就是我娘,漂亮不?漂亮不?”
罗扇定睛看去,见绢幅上用工笔细细描绘着一名窈窕美貌的女子,青丝如墨,秀颜似玉,五官精致舒展,能看出几分白大少爷的影子,而最吸引罗扇的就是这画中女子的一对眸子,灵动有神,顾盼生姿,有着一种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神采,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却让罗扇莫名地心生好感,总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于是忍不住看了又看,心中一阵没来由的鼓涨。
“真漂亮……”罗扇喃喃着,见画上留白处同是簪花小楷写着一首《惜花吟》:
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
莺歌蝶舞韶光长,红炉煮茗松花香。
妆成罢吟恣游后,独把芳枝归洞房。
――鲍君徽?唐
角落里是落款,朱砂小字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祭亡妻如是,白梅衣亲笔,于枕梦居。”
“如是”大约就是莫太太的闺名了,白大老爷原来叫做白梅衣,倒是个念旧情的,可惜……若他没有那么多房的妾室,罗扇对他的印象还能更好些。
白大少爷小心地将画轴收起,领着罗扇从书房中出来,由堂屋后门出去便是小小一方后院,青色条石铺地,干净平整,正中央是一口井,东西两侧的墙根儿处置满了花架花盆,种着各色时鲜花草,坐北朝南的是三间比正房略矮略小的后罩房,白大少爷带着罗扇推开正中那间房门进去,见是布置简单的堂屋,西边那间是灶房,另还有一套床柜,哑爷爷就睡在那里,他也负责起灶,当然,基本上都是做给他自己吃的。东边是一间卧室,一张床,一架柜,一张桌,一把椅,一个脸盆架子,设施虽然简单,但也足够日常生活用了。
白大少爷拍了拍罗扇的脑瓜儿:“你就睡在这儿罢,井里有水可以洗漱,灶房有吃的,若是闷了就去找二狗子玩儿,记得千万别出院门……漂亮哥哥要是来了,你就待在这房里莫要到前面去,他不喜人打扰的,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缺什么东西我帮你带来。”
罗扇点点头:“谢谢大少爷,这里很好,小婢很满足,少爷不必操心小婢了,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嗯……千万别同长发哥哥单独在一起,还有那位黎美人儿,别碰她给你的东西,无论你要去哪儿最好都叫上二少爷,好么?”
“我晓得了,”白大少爷抚了抚罗扇的头发,“你好生安顿罢,我走了。”
罗扇将白大少爷送到院门处,待他出去后便将门上了闩,脚步轻快地回到后面的罩房,把自己的行李一一安置好,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便去了西边的屋子,先敲了敲门,听得里面“啊啊”了两声,轻轻推门进去,见哑爷爷正坐在灶前费力地生着火,连忙过去笑道:“爷爷,您放着我来,我此前就是做厨娘的,生火做饭都是门儿清,您快歇歇,我初来乍到,今儿中午做两个拿手菜来孝敬您!”
哑爷爷呵呵笑着捶了捶自个儿胳膊,意思是自己还很有力气,不用歇,罗扇也不强求,笑着边挽袖子边道:“那闺女我可就不跟您老客气了,我去淘米洗菜!”说着在放杂物和食材的架子上翻看了一番,见各类调料和食材居然都很齐全,愈发来了精神,精挑细选了两三样放进笸箩,端着到院子里的水井旁洗干净了,回到灶台边就开始忙活起来。
天气热不宜油重,而且哑爷爷掉光了牙齿也不能吃硬东西,一老一小食量都不大,所以伙食很简单。罗扇给哑爷爷做的是蘑菇粥,洗净的鲜蘑剁成碎沫,同细粳米一起放入砂锅慢火细熬,起锅时加精盐调味即可。
蘑菇粥是一道老年人养生益寿的粥品,蘑菇性味甘凉,能补脾益气、润燥化痰,对患有高血脂和糖尿病的老人都有益处。
另还做了拌菜笋、扒黄瓜和炒绿豆菜,四菜一粥,虽无荤腥倒也丰盛。
哑爷爷看样子很是高兴,不住“啊啊”地冲着罗扇伸大拇指,罗扇回以呵呵地憨笑,一老一少开开心心地吃罢午饭,罗扇便请哑爷爷自去休息,自个儿则把碗碟收拾洗净,回了东边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心满意足地躺**去。
床上的被褥倒是很新,躺着也很舒坦,吃饱喝足的罗同志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飘飘荡荡地回到了现代,高楼大厦,时尚男女,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认识任何人,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忽然发觉自己已经离那个时代很遥远了,于是扪心自问:如果有一个能回到这里的机会,你还愿不愿回来?
梦里的她竟然犹豫了,她一直都迫切地想回去,回到她出生成长并且适应的环境里去,可……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那个已经渐生了依恋的不明时空,心里头竟有些空落落的疼,这疼来自内心深埋的遗憾,有些许不甘,有些许委屈,有些许怨恼,还有些许期盼。
究竟为什么还要回去现代呢?那个时空已经没有了她的亲人,有的只是日渐崩坏的人心和生存环境,古代虽然也免不了到处算计,可至少天很蓝,水很清,空气很透明,而且……而且还有些能放得开却忘不了的牵挂,就算无法**,至少能离得近些,看着同一个太阳东升西落昼夜更替,站在同样的四季变迁里共度似水流年,这就很好,很好很好了。
奶奶,您会保佑您的小扇子吧?保佑孙女儿在新的家园能活个平静安心,多吃多福……
罗扇醒来时不知为何自己竟挂了一脸的泪痕,没心没肺地耸了耸肩,去井边打了水把脸洗净,见天色尚早,又无事可做,便背了手溜溜达达地满院子转了几遭。院子太小,无景可看,索性回到房里取出绣花绷子来,坐到窗前静下心来练习绣花,一绣就绣到了掌灯时分,放下绷子转转酸痛的颈子,罗小厨就又精神抖擞地奔了对面灶房里做晚饭去了。
晚饭也是简简单单两菜一汤:炒三丝、爆腌小菜、黄瓜丝清汤,给哑爷爷用汤泡的馍馍。
吃罢饭又没了事做,灯下绣花太费眼,而且又热,罗扇就索性和哑爷爷搬着带靠背的马扎子坐到院子里乘凉,泡上一壶百里香茶,罗扇给哑爷爷讲笑话,讲几个笑话唱几首歌,五音跑得天马行空,哑爷爷乐得眼睛眯成了两道缝。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一老一小两个收拾收拾各回各房,洗漱了睡下。罗扇躺在床上,沐浴着穿窗而入的带着合欢香味儿的晚风,听着月光下竹叶沙沙地响,忍不住勾起唇角,闭上眼睛静静地嗅着,听着,想着,笑着,然后哭了,哭着哭着又笑起来,拍了拍肚皮,翻个身,睡着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换了身衣服,梳了可爱的双垂鬟,院角里摘了几朵小野花戴在头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煮了绿豆汤,蒸了五香花卷儿,凉拌了一碟子松花蛋豆腐,和哑爷爷吃罢收拾干净,罗扇便拿了抹布要去上房打扫,哑爷爷将她拦住,用手势告诉她上房不必天天清扫,每七日打理一回就行了。罗扇想想也是,这里是深宅大院儿的最深处,附近又没有汽车便道的扬尘土,院子外面还有竹林挡着,这屋子里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不擦扫也没什么灰尘落进去,于是放下抹布又去打水浇花,哑爷爷本想帮忙,被罗扇强行摁住:“您老要是插手就说明嫌闺女我干得不好了,那我以后可就不给您老讲笑话唱歌说故事了!”
哑爷爷心道不给唱歌也还罢了,反正丫头你哪句也没唱在调上……
于是哑爷爷只好放弃了和罗扇抢活干,被她哄着绕着院子遛弯儿锻炼身体去了。浇过了花花草草,罗扇想起了本院的另一名成员二狗子同学,那货也得吃东西吧?于是从灶房里拿了些食物便去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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